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文学范式,每一个朝代都有其代表性的文学书写。时间的车轮碾压到唐朝,经过世事变迁,朝代更迭的淘洗和沉淀,诗歌发展到唐朝成为一座无法逾越的丰碑。
时至唐朝,文学的发展跳出过去“政治昌明文学式微”的怪圈。大唐帝国被公认为中国历史上最强盛的时代之一。在其取得政治、经济、军事强大的同时,大唐的文化也达到了空前的繁荣。近三百年的发展史为厚重的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似如椽的大笔书写,而诗歌当是最璀璨的明珠。
唐朝以前诗歌发展走向一条畸形之路,风格的靡丽绮艳,题材的狭小,体式的单一,唯政治是从。一种文学如果只专注于局部,成为少数人消遣的工具时,其生计与活力也就消失殆尽了。在丧钟将响,哀音将绝时,大唐帝国的开疆拓土,大唐气象的轮廓勾勒。陈子昂对旧朝诗歌首先发难。一首登临抒怀之作,带有几分悲怆,但似天地一惊雷,让大地震颤。悠悠天地间,前后贯通,来者与古人把宏阔的宇宙天地对接,大境界、大气象的抒写,让个体生命的独立意识从狭隘中走出,呈现的是一种浩渺磅礴的苍凉。在《登幽州台歌》面前,齐梁诗歌的哀婉凄迷和浮华也自惭形秽。
一个人的孤军奋战并不能力挽狂澜,继陈氏振臂高呼以后,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乘势而上,接过前辈的大旗。“初唐四杰”不同的出生,不同的生长环境,不同的人生际遇。但出于对诗歌,对自我生命意识的表达,他们各自用不同的方式对诗歌的内容、体制和表达形式等进行大胆的改革创新。而跳出狭隘的自我时空,把视角投向更广阔的界域。独抒性灵的个人表达,怀才不遇、命途多舛的个性抒写,自然风物、世事苍生,寻常小事、国家大计,直笔的直陈时弊、曲笔的委婉讽谏。不同的形式,让诗歌的园地变得丰富绚烂。《咏鹅》的极富生活气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劝勉鼓励,讨伐檄文的犀利。所有这些,为后世诗歌表达内容的多元拉开大幕。
当然,时至初唐,对诗歌的发展革除沉疴,开启新的天地者不仅仅只有他们几位。有名望的,无名望的,一丝清流的注入必将漾起涟漪阵阵。进入盛唐,“盛唐气象”对诗歌的描述,足见诗歌发展到盛唐已经达到什么样的高度。名家辈出,双子星座——李白杜甫,一个脚踏实地,一个仰望星空;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辈岂是蓬蒿人”,一个“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一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个“沉郁顿挫”。正是这种把自己投放到宏阔的天地间,把自己的命运与时代的发展紧紧捆绑在一起,抒写出来的文字才“字字带着色彩,度有温度”。诗仙也好,诗圣也罢,因为有了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珠联璧合的联姻,从让盛唐诗歌似明星般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两座丰碑的树立,为诗歌百花齐放盛景的出现铺就一张待绘的画纸。李白的世界无人能及,杜甫的胸襟只能望其项背。在无法超越时,要存在和发展必须另辟蹊径。于是,与名家辈出相呼应的自然是流派纷呈。马背上放歌,一支笔引向遥远的边关塞漠: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矢志报国;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恢弘辽阔;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凄苦愁怨;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衬托下的难舍难离......因为有了这些不同角度的书写,报国、思乡、离别和热爱等复杂的思想融入其中,一副绚丽多彩的边关图景栩栩如生地呈现,爱恨情愁,让人嘘唏不已。家国天下本是一体,在书写着边塞的苍凉宏阔的同时,小桥流水人家的田园山水的观照更具有了温度和质感。而山水田园诗派在继承谢陶遗风的同时,更被赋予唐朝固有的色彩。布衣宰相在内心喊出“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之后,就选择了“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自我归依之所。而王摩诘死里逃生之后,归隐辋川,世事看穿,一心向佛。这种身心的皈依泛化成文字时,禅趣、禅味萦绕文辞之间。“诗佛”“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文笔书写出“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宁静清新。自魏晋始,人类的两大发现找到自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而山水的回归,自我内心的回归同样让“吾手绘吾心”的文字变得厚重起来。
盛唐气象的围筑,不论是李杜、高岑、王孟,还是其他的人,每一个人都在用短小精悍的文字抒写着自我,表达着对自然宇宙,山河星际的理解。而作为社会的存在,他们更用自己的方式和视角表达着对社会人生,国家命运的关注。儒释道心理的取向不同,但落笔点都在一个大大的“人”字。而古体诗和近体诗在盛唐的分野,为诗歌的成熟和繁盛奠定坚实的基础,也为后世诗歌创作提供了很好的参考范式。文体、诗格成为必须探讨的话题,只有撑着一支长篙在诗歌的长河中漫溯,才会有更多的惊喜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