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20日 腾冲 晴转阴 小雨
今日父亲节，我因扶贫得到了一个疗养的福利，来到了腾冲，没有多少车旅劳累，只有淡淡的哀思萦绕在心间。
时间过得真快，父亲离世已一个多月。那一晚，从家里到医院，谁也料不到这是他老人家的不归路。本是感冒发热，却引发肺部化脓性感染，器官衰竭…，重疹监控室的一周，是我兄弟姊妹纠心纠肝的七天。
多少次幻想奇迹的发生，梦中多次见到他打针后又回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难得的笑容永远停留在遗照上。爱人劝告我，进入重症监护室老人，能好转出来的，十之不会有一，要有思想准备，我却…。匆匆地住院，匆匆地出院，匆匆送上山，事虽圆满，我还是实以接受。
网购的成人纸尿裤还未打开包装，毛背心还放柜中，用火麻做的点心还来不及拿给他品尝，答应陪他到东川汤丹、因明，会泽干沟、鲁纳还未兑现，父亲匆匆离世，留下无限的思念悲伤，睹物思情，看到父亲睡过的床铺，还有他离开那晚才换上的床单，我的心又隐隐作痛。
任何记忆都会因时光的流逝而变得淡薄模糊，父亲的音容笑貌、身姿背影却令我难以忘怀。父亲生前的点点往事，仿佛就在眼前。
父亲是一个地址道道的的农民，出生在民不聊生、兵荒马乱的一九三五年，母亲早逝，兄妹两人随父艰难度日，饥一顿饱一顿日子，受尽白眼及屈辱。敏感自卑、正直倔强、沉默寡言、固执节俭的性格与他年少时息息相关。
感恩新中国的成立及云南解放，贫苦家庭的孩子有了读书识字受教育的机会。虽然爷爷极力反对，父亲还是用它砍柴、挖药卖的钱攒够书费、学费，读了三年的高小。
父亲学习刻苦，本来有机会到昭通、昆明继续学习，但爷爷寻死寻活的反对，作为独子的父亲只能屈服，在大队上当干部，其间也有多次外出工作机会都因爷爷的反对而作罢。
也许是命运多舛，亦或是年少轻狂，在一众伙伴的怂恿下，父亲上树摘桃，不料失手跌落，右手手腕骨折，不能工作只能回家养伤。在那缺医少药的时代，父亲只能用中草药医治，没有复位固定，没有及时消炎杀菌，伤口感染化脓。养伤医治二年，炎症虽然消了，腕关节处肌肉萎缩，不能活动，右手就这样永久性残废，写不了字，干不了农活。我不能设想当时情形，只是母亲偶尔说起就是泪流满面。
大队的活计是不能干了，作为当时队上仅有的一个根红苗正的识字人，父亲伤癒后在队上牛圈里办的学校教了二三年的书，随着学校的撤销，父亲只能拖着残废的右手，干起了农活。几个子女的出生，父母的负担是越来越重。无奈之下，父亲只能丢下了自己喜爱的书籍，跟着爷爷学起了篾活，编筛织箕，街天卖了换点零花钱，补贴家用，养活子女。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编筛织簸也要小心翼翼，稍不注意，就会当成投机倒把去抓辫子，被批斗。
父亲正直固执不会变通，不懂迂回，与人交往往往直来直去，是优点更是缺点，往往得罪他人还不自知。母亲既勤俭朴素，又精打细算，做篾活又有点收入，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尽管子女众多，吃得很差，却也能保证一日二餐吃饱不饿肚子，日子比一些不会打算、偷奸耍滑的人还过得好些。
队上一些人犯起了红眼病，借批斗投机倒把之机多次对我父亲进行批斗，安排重活，给最低的工分。据说有一次还准备把父亲捆了，开群众大会进行批斗，幸好有一个堂叔看不不去，悄悄告诉我舅舅他们，才被制止。年轻时与父母坐在一起，母亲讲起这些，往往泪水涟涟，父亲是一言不发。
那时我不理解父亲，觉得父亲太懦弱。长大了，才渐渐明白，父亲不说，是害怕在我们幼小的心灵种下仇恨的种子。他读了很多传统文化的书，明白一个道理，红眼病是国人的通病，见不得身边人比自己过得好是乡村的劣根性，他是希望我们去努力上进，不学这些，可惜父亲口拙，不善言辞，只在后来岁月中，从与他只言片语中我才悟到。
生活再艰难也要耗，日子再难过也要过。大约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大队组织人员外出去做副业，父亲带着小学毕业在家务农的大姐也出去了。父亲学会了看图纸施工，学会了扎钢筋，虽然因手的残疾不能砌墙干不了重活，却可指挥他们施工扎钢筋，算是一个懂技术的人。
父亲一是一二是二，凡事都算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既使作为带工的人，也是赢亏算清付清，从不多拿多占，更不会去请吃请送。一起和父亲干活的人包起了工程，变成了建筑老板，父亲依然还扎钢筋，拿着一天三四元、五六元，最多不超十元的工钱，从不羡慕嫉妒他人。
儿时对父亲的印象现在想起已经极为模糊，大脑中闪现的总是织不完的篾活及父亲腿后跟厚厚的老茧及裂子。初中时记起的是遇到父亲骑自行车跌落在泥路被周边人讥笑嘲讽，真是好事记不住，坏事忘不了。
我自小学习成绩好其实父母不知道，但调皮不听话他们却明白。我学习好并不是我多聪明多刻苦，而是又瘦又小身体差，源自一个愚蠢而天真的想法，我学习好了，拿作业给欺负我的人抄，他们就不会与我为难。
不知不觉间，我的成绩是逐步提高，读书也成为我的最爱，小学是学校唯一一名学习标兵，整个初高中成绩一直稳居全班前五。初中毕业考中师我是全县第一，因个子小不被录取又到会二中读高中，后来考取了西南农大，父亲都是后知后觉，不是他们不关心子女学习，而是他们不知道如何关心。
父亲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要供子女读书，这与队上其它人想法格格不如。我是改革开放后我村的第一位重点大学生，算是为父亲争了气，添了彩，虽然因供我读书，他更苦更累了。
父亲爱读书，尤喜欢读中医药及风水算命的书，他认得许多中草药，也会挖药自己配方看病，往往还很有疗效。只是他生病住院后，西医发现有肝肾衰竭，认为可能是胡乱吃中药结果。对此，我自然不敢苟同，但父亲已经离世，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父亲读了有关传统文化的书籍，也尝试着为他的几个子女排八字。十年前，小弟不幸离世，他能挺过来，也得益于他认为当年小弟有难，是天命难违。也在这一年，他还算过他在八六岁这年有难，很难度过，这是大姐告诉我的，真假以否已不能核实，若真，就神了！
2018年我搬了新家，父亲和母亲在我家过了三个春节，往年他都高高兴兴来，高高兴兴回老家。今年回老家时他却说，这是在我家过的最后一个年，下个春节就不来了。我还劝他，每年都要来，…。不料，父亲这次生病，真的没有挺过，在距他农历四月二十一日生日还有十七天的那一晚，他还是永远离开了我们，没有半句遗言，只是想回老家…。
父亲是一个极为普通的老农民，劳累劳动了一辈子，从未享过一点福，从寿命来说，满八十六岁差十七天八十七岁前夕离世，已是高寿，也是喜丧。我希望他能康复，是因为我驻村三年返回单位，不再东跑西跑，有时间陪他聊聊他喜欢的养生、风水，可“子欲养而亲不待”，人间不如意也不过如此。
今日父亲节，我感谢组织的关心，有机会来腾冲温泉疗休闲疗养。但驻村三年结束，得来的不是好消息，而是父亲的突然离世，我愿以万般的好事喜事换来父亲的康健，但可能吗？人生无常，我想我也不会长久沉缅在失去父亲的悲痛中，纪念父亲最好的方式还是过好自己，关爱自己，关爱家人，尽心工作！
这是我的一个没有父亲的父亲节，儿子在家庭群中发了祝福的微信，也令人心慰。愿我的父亲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更好！晚11时54分于腾冲疗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