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妮儿一出嫁,正武和玉茹心里也放下了。
现在,他们这辈子的任务,就算全部完成了。孩子们的终身大事儿全部一办,不操啥心了。
日子,就顺顺当当的过吧。
他们自己地里忙完,就给大武帮忙。不管花琴的态度咋样儿,儿子是自己生养的。别人不心疼,他们心疼。
笨手笨脚的,有时候,惹花琴不耐烦。不管她是呵斥,或者白眼,还有逮斗,他们都不吭声。
大武看看摇摇头,也依着她。
街上有人看见花琴对他们说出难听的话了,就劝他们:
正武叔,玉茹婶儿,您俩真是闲里慌了,放着清闲不清闲,在家吃吃喝喝,悠悠逛逛,日子过里多自在,何必去招她嫌弃?
不是说您俩,吃饱撑的没事干了!她分明不知好歹,就不给她帮忙,让她随便干随便张忙去,使死她也不亏!
您俩不干,就吃不来饭了?
正武笑笑,玉茹叹口气说:你不懂,当老里的,就是主贱,谁让我生了大武呢?
当初不好好上学,要是也考上大学了,不是像小武一样轻闲了?
他努力的话,听话的话,咋会在这农村里生几个孩子,成天死干活干?
他里命,按说是不管他心静,可不由人啊!
人家又说:都怨他自己!这时候吃苦受罪,都是自找里。
您俩就是不干不种地,小武也能养活住,妮儿也没问题!
玉茹笑笑说:他俩都没问题,现在您叔俺俩还能干,谁也不要他们里。
这手伸出去,丢人。等有一天,俺俩干不动了,他们谁都得给几个钱花。
正武在一边看着,不说话。他心里清楚,一家儿知道一家儿。
截止目前,小武给的钱有数,他们两口子平常不回来,过年也几乎不回来。说白了,嫌弃老两口啊!
小武有时候回来,给钱拿东西,但是,他们俩从来没有当面接过他的钱。
小武很精明,给钱时候总是递给爹,因为他是后爹,但是,为这个家,为兄妹几个付出太多,钱给他,是看中他,尊重他,是对他的付出的肯定。就是亲爹在,也不过如此。
正武笑笑,把他递过来的钱推回去,慢慢的说:
小武,你有这个心就中了。我有钱花,您娘俺俩还能干动,俗话说,活到老,干到老。不管到啥时候,咱家粮食满仓,手里有俩钱,心里不慌。
你们几个大事儿都办了,俺俩心里敞荡了,一年到头,喂猪喂一些畜生儿,换俩钱,够花。别操心,等有一天躺床上不会动了,你们给端碗水喝,我就使足儿了。
小武一听最后的话,眼睛一热,动情的当即变态:爹,您放心,不管到啥时候,您都是俺的亲爹,我不会不管!
有啥困难,有啥事儿,尽管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回来。无论到啥时候,俺都不会忘了您的恩情。没有您,也就没有现在的俺。
玉茹在一旁听着,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说:
小武,你条件好,咱农村都是养儿防老的,到时候,要是我先死了,你可一定得管您爹。
这个家,没了他,撑不起来,你根本上不了大学,我供不起啊!
指望谁,都不行。自己不哭眼里没泪。
您爹这辈子不容易,一定要善待他。
小武点点头,说:娘,您放心吧,到时候俺哥俺嫂子不管,我把俺爹接到我那儿去,给他养老送终!
正武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说:
小武,有你这份心,我就知足了。你那地方,我住不惯。一辈子,我除了干农活儿,啥也不会干,就是慧茵您俩不嫌弃,我一个脏不拉几的农村老头儿,心里感觉也不好意思心里不自在。
老天爷不会让您娘扔下我不管的,真有那么一天,我一个人怄巴一碗饭,能吃就行。你回来给我说说话,就中了。
小武心里真的非常感激理解自己,心疼自己的爹娘。有时候,人,真的是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他现在跟老丈人丈母娘一起住,把爹娘接去一起生活,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自己的幻想,自己的奢望罢了。
但是,他会给钱。
钱,能解决一切吗?
秋收过后,玉茹打算把承包人家的土地给退了,俩人老了,种一点儿地,打的粮食够吃都中。不再操劳了。
妮儿心疼爹娘,让他们一分地也不要种。在家就吃吃喝喝、走走转转、开心快乐的享受晚年生活。
她还告诉爹娘,现在他们办了一个厂,手里有钱,俩孩子也上幼儿园了,打算把二老接过去,好好孝顺孝顺。
玉茹心里乐开了花,正武也是特别高兴,闺女女婿有这份心都中了。
在和街上几个老头儿,坐那儿聊天时,正武夸几个孩子争气,心疼大武。他说,现在,几个孩子就大武条件差一些。儿子到现在,还在外面打工流浪,不结婚,真愁人。
理由一个,非得让大武给他在大城市里买套房子。你想想,几百万一套房子,那可不是小数目,大武就是累死,也给儿子买不起啊!
闺女也在外面打工了,一个月几千块钱,顾住自己,不问爹娘要钱了。
有人看他为大武发愁,就劝他,不要上愁,儿孙自由儿孙福,一辈儿不管两辈儿人。
这话,其实,都是闲话,没啥意思,可是,后来,就出事儿了。
50
那天,玉茹让老头子早上赶集去,买了肉和冬瓜。
晌午时候,她炖了一锅冬瓜菜,里面放了一些粉条,她和老头子都爱吃。
玉茹把菜盛了两碗,放在饭桌上,冷一会儿再吃。
老两口刚坐在桌子跟前,筷子还没拿起来,花琴进院子来弄了个武出场:
爹,你成天出去在大街上,没事儿了,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啥意思?!
鞥?!
是不是恐怕大武俺俩的日子好过了?!
你是不是在挑拨离间,想让大武跟我离婚?!
玉茹一看,赶紧笑着招呼她:花琴,有啥话儿,慢慢说,别生气。
来,我炖了一锅冬瓜菜,给你盛一碗吃吧。
花琴说:我没这福气!不像您俩,成天吃饱喝足了,啥事儿也不想,吃饱溜。
您成天吃香里喝辣里,俺两口使死累活里干,日子还过里不太平!
俺爹您俩不知道操里啥心!还说您孩儿要是考上大学,咋着咋着里,他不是没那鳖本事?!
您小儿子考上学了,人家那怕一天炖三顿肉吃,俺也不眼气,别搁那儿没事儿了,嚼舌根儿,咸吃萝卜淡操心!
正武一听,知道咋回事儿了,有人翻老婆儿舌头,给花琴说啥了。
其实,自己说出来,是替他们操心,替他们上愁里,不知道给她学嘴里人按的啥心,添油加醋的都说了啥话。
这人那,心好了,学话都往好处说。心眼不好了,意思完全相反。
正武也不辩解,直接给儿媳妇道歉:
花琴,别生气,先吃饭,您娘炖了一锅肉菜,你忙活半天了,也肯定饿了。
对不起,那天几个人一起说闲话儿,我替你们操心。就说了大武当初上学不努力学习里话,也说了要是他考上大学,现在的日子过里也顺心一些。
这话没别里意思,就是希望孩子们努把力,都考上学,将来门路广一些,多挣俩钱,生活过里好一些。
您爹没有其他二心,哪句话说错了,说里不得劲儿了,你别跟我一样儿。别跟我老头子计较,我给你赔礼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了。
玉茹一听,知道咋回事儿了,就笑着说:花琴,要说大武不努力是真的。您爹说那是事实,没有贬低您俩里意思。
算了,他给你赔礼道歉了,先坐下吃饭吧,我给你盛去。
说完,起身打算给儿媳妇盛饭。没想到,花琴不依不饶了!
她气势汹汹的说:
娘,你别搁那儿护着他!他从心眼里看不起看不着我!
您俩说那意思,不就是嫌弃我?!
大武要是考上大学了,是不是就不会娶我?娶个城里的闺女当老婆?
您俩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大武这辈子有没有那命!
考不上学,是他自己里事儿!娶了我当老婆,也没有屈他里才!
我来了,是没给他生孩儿,还是没有生闺女?成天我是像有那媳妇儿,好吃懒做、涂油抹粉、搁家里啥也不干?!
鞥?!
您俩分明就是欺负人!欺负我是农村里,我心眼实在,我老实能干,没有人家慧茵有本事!
您俩现在看不着我,等将来老了,别指望我伺候您一天,别想让我给您端一碗水,做一碗饭!
嫌弃我不好,永是不好了,我就不孝顺,不好到底!这赖人,我当定了!
您俩将来随便告状,想去哪儿告,就去哪儿告!有本事,去广州,去北京,去上海,我花琴就是不养活不伺候你们!
她嘟嘟啦啦这样一大串,把玉茹也嘟啦恼了,她脸上也生气了,就说:
花琴,您爹就说了几句话,他没有恶意,给你赔礼道歉了,你还能咋样?
俺俩啥时候要告你?
你不想给俺俩养老,就明说。别拐弯抹角一大串儿。我生了大武,俺俩给他盖房子娶媳妇儿,他应该给俺俩养老里!
要不然,您俩生那孩儿,养大他供应他上学,弄啥里?
你都不老了?大武不老了?人哪有光过年轻不会弯腰驼背老里?!
花琴一听,态度强硬的说:俺没有爹!他是后爹,是后老公公,俺没有责任和义务给他养老送终!
这到哪儿,都说得过去!
玉茹一听,恼怒了,她冲儿媳妇吼道:
去!昧良心的东西!你走,你滚出去!你说这话,坏你那肠大肚子!
您亲爹咋着?!
鞥!
他成天给你们干,种菜卖菜,全村人都看见了,你眼瞎了?!
以后,你别叫我娘!我不是您里娘!
你们开门朝天走吧!记住你今天说里话,等你老了,您孩儿您媳妇儿也这样,看你心里啥滋味儿!
玉茹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生气过,语气也从来没有这样重过,大门口不知道啥时候围了一群看热闹的邻居们。
他们七嘴八舌指责花琴。大家的眼睛是明亮的,说出的话,是公平的公正的。
她一看大家矛头都指向她,说出的话儿跟她不一势,瞪瞪眼,说了一句:
我没理,就是不养活不伺候你们!
扭转身,急步走出了院子。
正武给玉茹道歉,说都怨自己,不该在外面乱说话。
有人说,那些翻老婆儿舌头儿乱说话的,生怕人家日子过里好的家伙,喝凉水也塞牙,走路摔倒绊个嘴啃泥,把牙全部绊掉,看他以后还翻吃嘴不翻吃了!
唉,现在的人心,都摸不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大有人在。人家的嘴巴长在人家脸上,谁能挡住?
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不说,让他们无话可说。
花琴太过分,不赡养公婆,不伺候不端茶倒水的话,都能说出来,太没有良心了。要知道,当初公婆可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是她自己太作,非要分家。
不管她,人老了不会动的日子,会有几天?
她不养算了,她能永远年轻?
农村有句老话,房檐滴水道道流,一道儿不流再透透。
走着看吧,公道自在人心。
51
临近春节了,玉茹给小武打电话,让他今年回来过年。
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过这个强烈的愿望。希望他们一家子回来,团聚一下。她特别想儿子想孙子,就想见见他们。
同时,她也给闺女打电话了,让他们一家人也提前回来。
正武和她把两间东厢房腾出来了,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把床铺又加了一块儿木板,这样宽出来一些,让闺女一家人挤在一起住。
好在是冬天,挤在一起暖和。
把堂屋里的西耳房,也腾出来,打扫干净,床铺都铺得劲,小武三口人回来了就住这里。
他俩准备宰一只羊,自己喂了一年了,有一百多斤了。再买只猪后腿,都是瘦肉。现在年轻人都不吃肥肉。
自己地里种的有菠菜、白菜、红萝卜、白萝卜、大葱、香菜,还用薄膜盖了一沟芹菜,光剩下再买一些细菜了。
等他们都回来了,这些菜吃不完。
老两口操心寡意的准备年货,闲下来想想,还有哪些欠缺。
要知道,现在的孩子们,嘴巴都很叼,等他们回来了,说吃啥再买。
谁知道,小武给他们泼来了一盆凉水,把老两口的心,泼的哇凉哇凉的。
原本他是答应,过年带老婆孩子回来几天,说是大概年三十到家,初三就走。玉茹还想着轻易不回来,让他们多待两天,初五再出发。谁知道,儿子跟媳妇没有商量好。
过年,慧茵爸妈想去海南旅游。
唉,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
小武也没办法,只能顺从老婆、老丈母娘、老丈人一家儿了。
你说说,这都是啥事儿啊!养儿有啥用?!到后来,儿子有本事了,都是给人家丈母娘一家人养的。
几年不见一次面啊!好不容易过年了,说的好好的,又变卦了。
玉茹接过电话,大脑里一片空白。小武一家人不回来,闺女也保不准啊。
远在几千里地方的亲人回不来,近在咫尺的大武一家儿,也是指望不上回来欢聚一堂的。
自从和花琴叮当四五六吵架后,她从来没有回来过。
前几天,她见花琴从门口过,原想叫她一声,没想到,她好像走在了很危险的地方,几乎是一路小跑就过去了。
当初娶她的时候,可完全不是这样的啊。人心,咋这样善变?好人,咋会变成一个不可理喻的坏人呢?
说她坏,其实她也不是啥恶人。总不会不赡养不孝顺公婆的媳妇就是坏人了吧?
那村里这样的媳妇,也不是花琴一个。
现在的媳妇,不知道都咋想的,难道她们就永远年轻、不会变老吗?
儿媳妇不回来吧,自己没生没养人家,情有可原,可是大武呢?
他可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辛辛苦苦养大的啊!
是不是花琴不让他回来?他咋恁听老婆的?忘记了爹娘的养育之恩了吗?
这都快过年了,只是在夏天的时候,他从门口过,给娘说了一句话,大门都没有进,一口水都没有喝啊!
自己炸的油馍,让他进家吃一些,给花琴拿回去一些,没想到,他找理由说不饿不吃,转身走了。
看来,他是怕自己将来不会动了,麻烦他吧。
他们不回来,也不让孩子们回来看看。
唉,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要是有一天自己躺床上,真不会动了,还有正武呢。
她猛然想起,正武有一天,躺床上不会动了,咋弄?
自己是大武小武的亲娘,他们还漠不关心,并说他是后老爹了!
她忽然着急起来,赶紧走进屋里,给正武说:
老头子,来来来,给你说句话。哪天,我要是躺床上不会动了,你咋弄?
正武笑笑说:有我呢,我身体好着呢,给你擦屎刮尿,端茶倒水没问题。
俺家有强大的健康基因,到死都不生啥病,身体老透了,五脏六腑的器官全部老化了,往床上一倒,不说事儿了。
俩眼一闭,啥也不想了。
他一说,玉茹笑了,然后又说:咱俩啊,希望你早走,我还能给你执事儿。因为他们都不是你亲生的,我怕他们不管你,我早走了,在天上看到了,也无能为力。
我呢,好赖是他们的亲娘,他们就是再不养活我,我死了,总得把我弄到老坟里,挖个坑儿给埋了吧?
正武笑了:你啊,是杞人忧天。咱俩得跟俺爹娘学学,一前一后一起走,魂儿都飞走了,剩下这空壳,随他们的便吧。
俩人一说一笑,倒也融合。
这几天,正武老觉得玉茹有些不一样,说话不着边儿,有一托,没一搭的,精神有些恍恍惚惚,记性也越来越不好。
她手里拿着笤帚,问正武:老头子,笤帚在哪儿?地脏了,我扫扫。
正武说:你手里拿着不是笤帚?
她看看,笑笑说:你看看我这记性,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吃饭时候她一碗吃完了,端着碗不动,正武问她:
你还吃不吃了?要不我再给你盛一碗?
她点点头,正武去给她盛一碗,她又不吃了。
正武给妮儿打电话,让她回家来过年吧,说她娘想她都想出病来了。
妮儿赶紧问:爹,咋回事儿?俺娘咋了?
正武把玉茹的情况,全部给她说了。
妮儿原本也是不打算回来了,因为厂里的事儿太多了。可一听娘的情况,当即答应,就是日赚万金,也不干了,娘重要!
钱没了,可以再赚回来,要是娘没了,往哪里去找啊!
正武把妮儿一家人要回来的话给玉茹一说,她一下子来了精神!
俺闺女要回来了!俺闺女要回来了,赶紧准备东西,问她孩子都爱吃啥,咱赶紧去买。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他们。
她癔癔症症的样子,一下子不见了,看上去干脆利落了。
这也许,就是母爱的力量吧。那几天,她的爱无处寄托,有心里障碍了。
正武这样认为的,听到孩子要回来,她封闭的爱,一下子觉醒了。
这就是当娘的心!这辈子,她唯一挂牵的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作为母亲,把孩子视若珍宝。无论到啥时候,儿女都是娘的心头肉。喜怒哀乐,都跟着它转动。
52
过年时候,妮儿一家儿从外地回来了。
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老院里久违的嬉笑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春风满面。
正武特意买了两只大红灯笼,挂在了大门口。又给孩子们买了很多鞭炮、摔炮,点然后一飞冲天的起货,还有拿在手里摇着放的小烟花。
夜晚的院子里,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院子里一棵桃树枝儿上,也挂满了一串串的小红灯笼,看着像是枝头开花了一样,非常喜庆。
大年初一,全家团圆,正武想让大武一家也回来,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谁知道,听邻居说孙子孙女都没有回来。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老大不小了,也不说结婚这事儿,过年了,还都不回家,这将来,能成啥景?
正武说去叫大武两口子回来一起吃顿饭,妮儿听见了,对他说:
爹,不去叫他!他们两口子能忙个啥景?!
过年了,他俩不应该回来给俺娘您俩拜拜年?
又是常年没有一分钱,连个招呼都不打。还不剩一个过路里!
人家走到门口喝碗水,也知道笑着说声谢谢。他俩呢?
能干动时候,朝死里给他们噎张,老了,干不动了,看都不看一眼。就是那没良心的货色!
不管他们,谁欠他二两黑豆钱?吃好吃儿里还得叫着,不依惯里!
玉茹叹口气说:唉,你不懂,当老里不跟他们小的一样儿,要是跟他们一般见识,气也把人气死了。
老头子,你去吧,自管去叫他们,回不回来是他们里事儿,咱把胳膊腿儿伸过去,让他们以后没话说。
正武应了一声,走出门去了。妮儿在背后说玉茹:
娘,俺哥俺嫂子,都是你把他们惯里了。
玉茹说:不惯着他们,那会中?养儿防老里啊。
你当闺女里执不了事儿,有一天,我老了,端老盆的是他,养老送终的是他。闺女不兴啊!
妮儿瞪瞪眼说:老思想!就他俩现在这态度,你还指望给俺爹您俩养老里?
我看日头得从西边出来!
您俩镇到晚儿还能动动,自己顾住自己吃喝,不麻烦他们,他们还不回来看一眼。等您俩躺床上不会动了,还想着俺哥给你们守在跟前嘘寒问暖?
还是想着让俺嫂子给你们端茶倒水?
我看那,难!
镇到晚儿,一分钱不给你们,不回来看一眼,也不让孩子回来,啥意思,娘,你还看不透?对他们还抱啥希望里!
响气掉河里,聚哇儿了,指望不上了!
玉茹叹口气说:当爹当娘里,就是主贱。你哥是我生养的孩子,我身上掉下来里肉,我哪有不记挂不心疼不想他里?
从来没想过要他一分钱,只要他过里好,都中。等将来我俩眼一搁挤,俩腿儿一伸,他能挖个坑儿埋了,不扔床上不管,都中。
玉茹这话一说出来,妮儿脸色大变,一下泪流两行,哭出声来。
娘,您别说了别说了,俺爹您俩永远走不到那一步。要是俺哥那样儿,他就不是俺哥!这辈子,我跟他断亲!
娘,有我里,放心,以后我给你钱花,我养活你,不稀罕他里钱。
玉茹叹口气说:我啥也不怕,就怕哪天没我了,您爹咋弄?
他不是您里亲爹,可他养大了你们,事儿都帮我办完了啊。
他来的时候,你才几岁啊。这辈子,我谁都不感激不感谢,就感激感谢您爹,要不是他,咱这一家儿没法弄啊!
妮儿流着泪答应娘:您放心,俺俩哥要是不养活俺爹,我养活!
他就是俺亲爹!虽然不是亲生里,但对俺有养育之恩。人要是不感恩,长大了有啥用?!有啥意义?!
那就是枉为人!
正武回来到大门口,刚好听到了妮儿的话,他躲在大门外,流泪了。
养儿,真的不如养闺女啊!
他抹抹眼泪,缓解一下情绪,进院子了。
玉茹看见他回来,就担心的问:大武和花琴回来不回来?
正武包包嘴,慢慢的说:大武说太忙了,回不来。
妮儿一听,可生气了!
啥忙?!大年下就他忙?!纯属借口!
叫他们回来,俩肩毛头抬张嘴,吃香里喝辣里,还这么大架子!没见过这样的人,看他们会不会老!
要是将来,他俩也老的不会动了,他的儿女都不回来,看他心里啥滋味儿!
哼!因果报应!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玉茹赶紧打败闺女:妮儿,别说别说,声音小一些,要是有人听见了,给他们一学嘴,就材坏头了!
妮儿说:娘,您别怕,我没结婚时候不怕他们,以后也不怕他们!
有理走遍天下,他们做的事儿就拿不到台面上。还不让说?!
俺哥嫂回来了,我敢当面质问 他们,看他们孝不孝顺,像不像当爹妈的样子,咋给儿女做榜样的!
正武不说话,玉茹也不吭声了。闺女说的是理儿,可是行不通啊。
这个年,儿子媳妇虽然都没有回来,但是闺女一家儿在这儿,也是不错的。
有人说,有女万事足,对于玉茹来说,有妮儿一个闺女都顶起一片天空了,可是她心里牵挂的还是儿子媳妇儿。
闺女毕竟是人家的人,是泼出去的水,永远替代不了儿子的位置。
这传统的老思想,几千年了,根深蒂固,一下子,谁能改变?
闺女生的孩子,是外孙,不一家,不一个姓啊。
53
过了年,出了正月,天气一下子变得很暖和。甚至脱去棉袄,穿件毛衣也不感觉冷。
谁知道,这好天气紧紧维持了十来天,竟然大变了。更让人始料不及的是,天空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一天一夜的大雪,大地银装素裹,出奇的安静和美丽。
这多年不见的桃花雪,把院子里的桃树枝儿,妆点的格外妖娆。阳光下,那花儿多娇艳美丽!
玉茹站在树下,看着枝头,心花怒放。她脸上带着微笑,叫正武:
老头子,今年真是稀罕那,这场雪,咱们不用浇麦了,省劲儿省钱。
看这桃花开里真好看,比任何一年都齐整,都让人心里舒坦,今年的桃子一定结里最多。
正武手里拿着铁锨,弯腰在那儿铲雪。他听见老婆儿夸赞桃花,手脚不停,脸上带笑嘴上说:
是里吧,去年就结了几个桃子,咱俩也没舍得摘了吃,都喂鸟儿了。
你说,就那几个,让鸟儿吃吧,结果。一年咱俩也没尝尝桃啥味儿。
今年结多丰收了,让它都长熟透,浓甜浓甜里,咱摘几个吃,给隔墙邻居们分分。
玉茹说:那我去绞几根红布带儿,系几朵红花儿,绑在上面,看上去喜庆一些,希望桃子挂满枝头吧。
正武站住了,直起腰对她说:天冷,冻手,你别弄了。
玉茹说:没事儿,妮儿出门时,剩下里有红布,放着也没用。
说完,她进屋忙活去了。
小半天时间,正武把院子里的雪全部清理完了,玉茹也把红花做好了。
他俩配合着,正武用镰刀把桃树枝勾下来,玉茹把花儿绑上去。
一共六朵,玉茹说是六六大顺,预祝今年桃子大丰收。
这红花儿,绑在树上,别说,还真好看,院子里一下子多出了几分喜庆。
原本前段时间,二十多度,少有的暖和天气,没想到这一下雪,温度竟然降到了零下五六度,让人一下子受不了。
快晌午了,正武去灶屋里和面,擀面条。
他让玉茹去堂屋里烤火,屋里有个小煤火,原本前些天暖和了,给灭了。一下雪,又给拢着了。
谁知道,玉入进堂屋里转了一圈儿,又过来了。
她搬过来一把小椅子,就坐在煤火跟前。这大煤火,可是有些年月了。
当年,正武来家时,就是用它做饭、烧茶过日子。中间,里面的炉子,用泥巴糊过多次,火苗依然很旺盛,用起来很顺手。
老早,这个煤火是公公垒的,村里有多家的煤火都是他给垒的。很多人说,他的手艺好,垒出来的煤火,火势旺,做饭一点儿也不背劲。
那时候,公公也很自豪,他给人家说,这煤火炉,高一些,火上来的慢,让人着急。低一些,火不着,不顶火。炉子芯儿,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这是关键,一定得掌握好。
到底多少尺寸,他也没说过,别人跟他学,垒了之后,煤火不好用,只好扒了,叫他去重新垒。
谁家用他垒了煤火,都好用。难免的请他喝两杯,他呢,来者不拒。因此,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酒迷蛋儿”,有人也叫他”六六六”。
猜枚人中,最喜欢喊出”六六六”,这个是行酒令。
大武小时候跟他一起出去吃饭,他跟大家喊六六六的时候,小子响亮的接了一句:狗吃肉!
结果,几个大男人不猜枚了,哈哈大笑起来。因此,大武在酒桌上很出名。很多人都说,六六六有接班人了,狗吃肉了。
玉茹想到这儿,”嘿”的笑出了声。
正武正擀面条,扭脸问她:想起啥高兴事儿了?
玉茹扭脸看着他说:我想起了俺公公当年给人家垒煤火喝酒里事儿。
他猜枚说六六六,大武接了一句狗吃肉,这话在村里一下子传开了。
他外号叫六六六,大武是孩子,不知道是骂人的,喊出来的话,大家当然笑了。
她回忆着很多过往的事儿,说起来啦啦串儿了。正武自管做饭,听一句是一句,有时也搭上一两句。
她突然说:我梦见咱娘了,她还是那样子,说是想吃我做的饭。梦地里我迷迷糊糊答应她了。
她说我擀的面条特别筋道好吃耐嚼,还说我烙的葱花油馍特别软特别香特别想吃。等她周年了,给他烙个油馍烧烧。
她这一说,正武一愣,说:玉茹,别说梦了,等吃了饭再说,歇会儿吧。
正武做了一锅汤面条,里面加了菠菜、葱花,还放了一些香菜的嫰叶子,玉茹爱吃。
他给玉茹盛了一碗,让她坐堂屋里吃。
不知道为啥,她不怕冷,非要坐在院子里那棵大桐树下吃。
正武也搬了一个凳子,端碗饭坐在她跟前。
玉茹正吃饭,碗突然从手里滑落,掉地上摔烂了。
正武慌了,赶紧叫她,接着,一路小跑,出门去叫村里的医生。
54
等正武和医生回来,玉茹已经说不出话来。一看见他们,嘴里呜呜啦啦,眼里流着泪。
好在医生老郭会针灸,赶紧拿出银针,给她按穴位扎上。
看着玉茹头上,颈椎,大腿上,还有脚上扎的细细的、长长的银针,正武心疼了。他从来没见过玉茹受这么大的罪啊。
看着玉茹痛苦的表情,正武眼角流出了眼泪。
老郭让他赶紧去打120,把大武叫回来,把玉茹拉到城里大医院去,一刻也不敢耽误。他扎针,只是缓解症状。
正武先去在城里做生意的金帅家,他家有钱,安装了一部电话,村里谁有急事儿打电话,都可以去,免费,不收钱。
为此,金帅在村里人心中,地位很高,他爹娘脸上也光彩。很多人见面,都笑着给他们打招呼。
正武一进门,金帅娘刚从堂屋里出来,知道他是打电话的,就问:
老哥,有啥事儿?
正武急急的说:玉茹正吃饭,碗点地上了,得了急病,老郭搁那儿扎针,让我赶紧打120。
金帅娘一听,赶紧招呼说:你快点儿进屋,有病不敢耽误。
正武打完电话,赶紧去找大武,等120来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好了。
老郭说,他也跟去。
舍急八荒的去医院,正武的心一直都提在嗓子眼儿上。他有一个不祥的预感,想着玉茹说的那些梦,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还有,关键她说娘想它了。
梦见走了的亲人召唤,意味着什么?
那边的人,是不是想让玉茹过去团圆?可不到时候啊!
要是活到了九十九,或者一百二十岁,去了也中啊!
在大街上,他听人说过,人的基础年龄是120岁。也就是说,人最起码活到120岁,才能死。不到这个年龄走的人,是遇到很多不该遇到的磨难了,或者想了不该想的事儿,做了不该做的事儿,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玉茹心肠好,平常说话有些碎嘴,可那都是人之常情啊。也没做啥不该做的事儿啊!
家里,地里,做饭、洗衣服、扫地、喂鸡、喂羊、喂鸭、下地锄草、打药、收拾庄稼,还有种菜,浇地等等杂活儿。农村人干的不都是这些?
偶尔给别人在大街上聊聊天,但是,她从来不坏人家的事儿,不翻挤事儿,不找麻烦。
就跟花琴吵了一次架,难道那也是不应该做的事儿吗?她说错了吗?
跟村里一些母老虎的老太太比,她是多好的一个人啊!一辈子,没有跟村里任何一个人拌过嘴,骂过街。她也从来没有跟老婆子闹过别扭,心里总是想着别人怎么怎么样,很少想到她自己。
她是很多人眼中的好人,好人咋会得这吓人的病?
要说吃的东西,农村人,每天粗茶淡饭,俩人习惯了,也没啥不该吃的东西啊。
该不会,妮儿寄回来一些牛奶,面包,牛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了有问题了?
孩子都是好心,那些东西平常他俩不买,吃的也不是很多。听人家说垃圾食品,吃了不好,他俩总是交代闺女,别乱花钱,买那不几拉胯里东西,吃了再生病,不划算。
要是吃那些东西有问题了,以后,给孩子们说,不让他们买了。
等玉茹进了急诊室,他的心都没有放下来。因为,那个不好的预感,总是在他大脑里挥之不去。
大武推着娘,要做多个检查,他让爹坐那儿歇歇。正武哪里坐得下去啊!
他也跟着,一步不离。
结果出来,吓人一跳!
她得了脑梗,送的及时。赶紧住院,一群医生和护士围着她会诊。
是保守治疗,还是做手术?
医生提出的问题让正武和大武选择,他们也不懂,大武去咨询了一下医生,做手术,有风险,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人就没了,最后落个人财两空。
保守治疗,可能会出现奇迹,她能恢复过来,也可能永远躺在床上,是个活死人。或者,活不了多长时间。
总之,她健康长寿的梦,破灭了。
正武一听,摇摇头,不让做手术,保守治疗。躺床上,擦屎刮尿,他伺候。
好歹她活着,自己叫一声,至少有人哼哼答应自己吧?好歹屋里有人,他有啥话,坐在一起,说说吧?好歹啊,俩人是个伴啊!
他不敢想,家里没了老婆儿,自己的日子咋过。她只要活着,就是个人,出来进去,屋里有熟悉的气息。做两碗饭,有人吃。闺女回来了,拿好东西了,有人分享。鸡下蛋了,猪长肥了,收获的季节到了,有人听你说说,点个头,嗯一下,笑一下,招招手也行。
啥也不让她干,她愿意睡,就睡,愿意吃就吃。想吃啥,就给她做啥。愿意晒太阳就让她晒太阳,都依她。
大武听他一说,也答应了。
小武和妮儿都回来了。在医院里,兄妹三人轮流看守他们的娘,正武晚上回家,还有一群畜生儿里,那都是张嘴货。得养好它们,玉茹回家了,看着高兴,吃蛋方便,吃肉方便。
等玉茹稍微好一些,大家都放心了,没有性命之忧,病房里有说有笑声了。
不过,她的嘴巴有些歪,说话不清晰,想要完全恢复,以后慢慢来。她吃东西,顺着嘴角儿往下流,往下掉。正武不嫌脏,用手给她接着。
以后啊,她跟前离不开人了。
住了半个月医院,医生让他们出院,说是够一个疗程了,以后有啥事儿,可以再来。
正武去门诊交钱,人家说,已结清了。
是谁结的呢?
正武以为是闺女,妮儿说没有。
小武笑笑说,娘没花几个钱,他常年不在家,自己应该出这钱。
正武说:您娘俺俩有钱,您都有事儿,不花您里钱,回家我给你。
小武一听,苦笑了一下,俩眼含泪说:
爹,你说这话,不是打孩儿里脸吗?我不孝顺啊!平常都不回来,不陪俺娘您俩,您再不让我花这钱,我还是不是您里孩儿?以后,您还让不让我应人了?
妮儿说:爹,不给他!他应该花!回家我给您钱,以后,那地都别种了,您也没空了,好好照顾照顾俺娘,就是俺里福气。
俺娘您俩身体好些,比啥都强。
闺女说的是实话,他们都是各自一家人,不可能像小时候,守在爹娘跟前。
玉茹住院期间,一个应该来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55
玉茹出院回到家,都安置好了,小武先走了。
妮儿在家陪伴娘了一段时间,看她精神好多了,躺床上有些自在了,说话也有笑脸,不唉声叹气了,她也打算动身了。
正武希望闺女在家多待些天,好好陪陪她娘。她是娘的小棉袄啊,有很多话儿能说到一起。即使不说出来,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也许就能意会,就知道娘想干啥。
妮儿在家,手脚勤快,赶集买菜,买吃喝拉撒,快去快回,不背劲,不耽误事儿,回来赶紧进灶屋做饭。
她做的饭菜,有味道啊,玉茹吃着,笑着,心情大好。
厨房里面,妮儿擦擦抹抹,案板上,灶台上,墙壁上,都打扫的少有的干净。
这一切,原本应该是儿媳妇干的啊,养儿防老,娶儿媳妇,就是在老的时候,不中用的时候,需要人伺候的时候,能揭一下她的力气。
把她娶回来,像祖宗一样敬着干啥?自己能干的时候,一顿饭菜都不用她做,地里的农活儿,不让她干一下,衣裳不让她洗一件,甚至家里的卫生,都不让她拿一下笤帚。这一切,婆婆当牛当马、辛辛苦苦,都为了啥?
生个孩子,当婆婆的白天不是白天,晚上不是晚上的伺候,一天五六顿饭做,孩子给她抱着、哄着、搂着,都为了啥?
当婆婆的,就是一台永远不知道疲倦的机器,不停的运转,不敢生病啊!就是偶尔的头痛发热,忍着,顶住气,咬紧牙,也得干!
这一切都为了啥?
为的不是自己有天老了,有人看得起,给自己端一碗饭,倒一杯茶水?
现在,玉茹住院那么多天,花琴没有去看一次,这回来多天了,她也没有扒头看一眼啊!
满心满意的给儿子娶了这样一个媳妇,凉心啊!
以后,还想指望她伺候?
那是异想天开!别做那黄粱大美梦了。
大武现在变成啥人了,在老婆跟前,屁都不放一个。他也是中年人了,脑子就不转圈儿?
离老那一天,还很远吗?
前头有车儿,后头有辙,他一个高中生,不明白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
正武也听说了,他婶子当面说花琴:
您婆子住院你不去看,中,离家远,太忙了。这回来了,抬脚走几步就到了,你不过去看看?
她脸皮崩着说:没空!她生病了,她孩儿只要回去都中,她生养他了,应该。
她有没有生养我,我凭啥看她?
她婶儿说:好歹是您婆婆把你娶过来了,伺候你月子,给你养孩子做饭,当了那么多年免费保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总得瞧瞧吧?
人家隔墙邻居,还都掂了礼物看看那。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她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婶子又开腔了:花琴,做事儿不能太过分,得代理过去。
掂一兜鸡蛋,看看您婆婆去,暖暖她里心。说那不中听话儿,她还能活几天?
你总得给你儿媳妇做个榜样吧?
听说你家的好事也快近了,孩儿快娶媳妇了,仔细想想吧。别让人家一张嘴,就磕住你,让你没啥说,将来后悔都晚了!
您婆婆再不好,说那不好听话,要是她万一走了,你想看看她,叫她一声,给她说句话,都没有机会了!
到时候,你就是掉几滴儿蛤蟆泪,哭天喊地,人家也都说你是假心假意,做给别人看里。
花琴听听,顿了一下,转身走了。
截止目前,老院里没有见过她的影子。
妮儿走之前,给爹放下了两万块钱。说是不让爹干啥活儿了,伺候娘。
还有,她去城市里的家电超市,给爹娘买了一台全自动洗衣机。
教会了爹怎样使用,这东西真的很方便,就是太费水费时间了。
要不是正武在院子里打了一口小水井,这玩意儿,说啥也不买。
闺女也有家,也有孩子,也有公婆,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啊,成天在这儿,也不是戏。
正武没有挽留她,倒是玉茹不想闺女走。她知道妮儿要走,一下哭起来。
妮儿安慰娘,说过些天再回来陪她。娘儿俩拉着手,舍不得啊。
玉茹哭啥?
她给妮儿断断续续的说,怕自己不定哪一会儿,伸腿了,眼睛闭上走了,再也看不到闺女。
她说着流泪,正武在一边也抹眼泪,弄得妮儿也哭起来。
最后,正武开口了,劝老婆儿:
妮儿家里有孩子,有公婆,成天住这儿,也不合适。她走了,还有我。
放心,妮儿给你做啥,我也给你做。我还能动,也会去买东西。吃啥,咱就买啥。
妮儿给了我钱,以后,咱俩好好生活,让孩子们都放心。
说着,他拿出了钱,让玉茹看。
妮儿走之前,给爹娘包了很多饺子,有羊肉馅儿的,有韭菜鸡蛋馅儿,都冻在冰箱里。啥时候想吃了,拿出来在锅里下一下。
这些饺子,正武会包,妮儿是尽心。
要是花琴有闺女的一半好,老两口就知足了。娶媳妇盖房子,给彩礼,办酒席,花了很多钱。而打发闺女,给的是了了的。
晚上,正武伺候老伴儿吃喝后,洗刷完毕,准备上了大门,看会电视。
电视也是闺女给买的,老两口喜欢看戏曲,以前,喝了汤,没事儿了,打开热闹一会儿。
现在,多天没有看了,玉茹生病,正武心里不静。现在,她病情稳定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想看会儿电视。
他去上大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刚关上一扇门,大武回来了,后面跟着花琴。
56
正武看到花琴那一刻,满是惊讶。她咋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呢?
不管怎样,回来就好。爹娘跟儿女能有多大仇恨?哪个爹娘不是巴望儿女过的好,过得顺心如意?
他赶紧给他俩打招呼:花琴,大武,您俩过来了?快进屋里去。
屋里的灯光,不是太明亮。俩人平常不喜欢太强烈的光,刺眼。
花琴一进屋就说:这太暗了,大武,明儿你给咱娘换个大灯泡儿,要不,搁这屋里着急。
花琴听见有人来,问:老头子,谁呀?
正武赶紧高兴的说:花琴和大武回来看你里。
他专门把花琴说到前头,想让老婆子听了高兴啊。至于大武,自己生养的儿子,他不会计较。
真的!玉茹一听见儿媳妇回来了,高兴的有些激动,不是太清晰的说:
花,花,过来,过来,来,来坐在这儿。我好些天,好些天都没见你了。
以前,是娘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老了,别跟我一样儿啊。
说着,拍着床边,让媳妇儿坐那儿。
可是,花琴没有按照她里意思,坐在床边。
她嫌脏,其实,心里并没有真真正正原谅婆婆。
玉茹卑微的这样说,心里明白,是讨好儿媳妇,是为自己着想,为老头子着想啊!她认为,自己身体这样,明讲里,是走在正武前头啊。自己走了,他一个老头子,咋过啊?
她想让儿媳妇善待老头子,他虽然不是亲公公,但毕竟是为这个家耗尽了毕生的力气,是这个家的大功臣。他有啥缺点和错误,希望儿媳妇能包容他,善待他。
大武坐在外头的床边,叫了一声娘,然后看着花琴不吭声了。
花琴也张开了嘴,不咸不淡的说:
娘,没事儿,以前我也不对,您也别跟我一样儿。
小永订好了,咱家要添新人了,再停停,您都能看见她了。
小永是大武的儿子,也有几年不见了。
玉茹一听,家里要添人了,大高兴,同时,她心里清楚,花琴为啥这时候来看自己了。大概是,怕村里人都戳脊梁骨吧。
现在,轮到她当婆婆了,尝尝当婆婆的滋味儿吧。
她为正武高兴,因为,以后啊,至少她待公公得说里过去。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她儿媳妇恐怕也会看不上,给她脸色看,她心里希望那样。
如果花琴以后待正武不好,她走了也不放心啊。
为了缓和以前的紧张关系,她对正武说:
老头子,你把家里的鸡蛋,给花琴掂出来,让她掂回家吃吧。
花琴,您爹喂里有鸡,有鸭,以后,别买鸡蛋鸭蛋了,回来拿回去吧。
花琴勉强笑了一下:
娘,不用了,家里有,吃不完。您俩搁这儿吃吧,我不爱吃。
吃不完了,叫俺爹看看村里谁要,卖给人家吧。
听听,这是啥话!
雨茹上真心实意对她的,没想到,她不买账啊。
玉茹不说话了,心里想着:她不吃,就算了。以后,这个人啊,恐怕指望不上。
这要不是孙子娶媳妇,她是不会走进这个家的。
不一会儿的时间,大武和花琴走了。临走之前,花琴对婆婆说:
娘,新媳妇说要回来看看您里,俺爹您俩准备好啊,小永好不容易要结婚了,咱一家人都希望他过里好,是不是?
玉茹点了点头,目光看着自己的床,说了俩字:放心。
他俩走了以后,老两口慢慢的说着。
玉茹对正武说:花琴指望不上了,要不是小永结婚,她是不会回来的。
要是哪天我走了,你咋办啊?
正武说:你睡吧,这一大会儿,使慌了吧?
你不会走,这辈子,我还没有伺候住你里。成天都是你给我做吃做喝,我给你再做一百年,也不嫌烦。
要是有一天,你就是走,也得到时候,咱俩一块走。就像咱爹咱娘一样儿。一前一后,谁也不麻烦他们,不让他们嫌弃。
人不会动里,能有几天?
说不定,你慢慢儿就好了。到时候,我买一辆三轮车,带你去东村,去西村,看戏去。
哪个村里大会,都唱戏,咱把那些好戏,都看看。
玉茹心里非常感谢正武,这辈子,自己最幸运的就是遇到了他。
等妮儿再回来,要不依她,自己要是一伸腿儿走了,要她把爹带走,好好孝顺他,给他养老送终。
别人,她强不定,闺女,她坚信,一定会听自己的。
玉茹的床单,还有被子,永远都是干干净净。屋子里几乎闻不见啥不好的气味儿。
隔墙儿邻居自家的弟媳妇,过来看玉茹,笑着说她:
嫂子,这辈子啊,你真是有福气,闻闻这屋里,没一点儿的邪味儿。
玉茹笑了,是啊,在别人眼里,自己是最幸福最幸运最有福气的人了,还有啥不满足的?
人家告诉她,花琴回来看她,全村人都知道了。很多人心知肚明,知道她也快当婆婆了,也要尝尝人生的酸甜苦辣了。
她为啥回来看婆婆?
很多人都说,怕人家姑娘打听出来,她待婆婆不好,是个没良心、不知道感恩的人,怕人家扒她孩儿里媒!
不管别人怎样理解,怎样说,玉茹给儿媳妇辩护,一直说她刚来时的很多好处,不在人前说花琴一个不字。
她怕孙子娶不上老婆,自己家老坟断了香火啊!还有,她希望别人给花琴传话时,传的都是她的原话。
唉,当爹娘的,全心全意为儿女,而当儿女的,有几个是全心全意为爹娘着想的?
满以为,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玉茹和正武也是顺心如意的,谁知道,上天捉弄这对二婚老夫妻啊!
57
那天早上,温度突然下降了。
外面淋淋稀稀的下起了小雨,这春天的雨,谁都稀罕。
春雨贵如油,这是老话。庄稼正是需要雨的时候,下的大一些更好。
吃罢了清早饭,玉茹突然对正武说:
老头子,我想吃炖羊肉汤下的杂面条。你去割点儿羊肉,回来炖汤,再擀一些杂面条,加点儿葱花儿,下地里薅一些菠菜,回来洗干净,下杂面条里。
正武一听,马上答应。离村子不远的公路上,有一家超市里,卖的有羊肉。
他把三轮车,推到大门外,准备骑车去。
谁知道,刚上去,走了没多远,感觉不对劲儿。下车一看,右边的轮胎没气儿了。
可能是时间长不骑了,放没气儿了。或者是胎上扎了钉子。
他赶紧推回家,拿出补胎的工具,用一个小木凳子,把右边轮胎支起来。
用板子把轮胎撬开,然后检查一下,看哪里扎破了。
果然在边上找到了一个长钉子,也不知道啥时候扎进去的。赶紧用锉锉几下,找出胶水,用一块儿破胶内胎锉薄了,涂上胶水,稍微晾一会儿,再沾上去。
这一收拾轮胎,小半天时间没了。
玉茹叫他:老头子,要不,今儿个你别去了,我不吃了,改天再吃也中。
正雨说:没事儿,你想吃里,一会儿就把肉割回来了。
你躺床上别动啊,要是你尿里,或者屙里,我晚去会儿,你捣完杂事儿我再去。
玉茹说:没事儿,不捣杂,要去你赶紧走吧。
正武出屋门,推上三轮车出去了。
殊不知道,他这一走,竟然酿成了遗憾的大事儿。
正武骑车去割羊肉,担心玉茹一个人在家有个啥事儿,所以,骑车的速度比较快。
到了超市里面,人比较多。他赶紧割了羊肉,秤完就快步去交钱。
心里对玉茹总是不放心,越上心,越着急。排队交钱的人也很多,长长的队,估计得等好大一会儿。
他直接走到收钱的地方,对收钱的小姑娘说:
闺女,你行行好儿,俺家有个老婆儿搁床上躺着,不会动。能不能先收我里钱?
小姑娘笑笑,答应了。
他出了超市的门,赶紧往家走。心跳加快,总觉得有啥事儿发生。
要知道,平常她很少出门。玉茹有病的这俩月里,妮儿一走,他怕她孤单,总是不放心。进灶屋里做饭,还要进堂屋里看几次玉茹。
玉茹总是说,不碍事儿,没事儿,自己好着呢。可他,总是不放心啊。
他总是想着,她吃啥,就给她做啥,照顾的好一些,希望她能好的快一些,能下床走路,能到院子里晒晒日头。
人总是在屋里,不见阳光,哪能行啊!
他坐在床边,给玉茹揉揉胳膊,揉揉腿儿,给她轻轻拍打拍打身子。把洗脚水端到床跟前,每天给她洗洗脚。
有人说,多洗脚多泡脚,能加快血液循环,有利于身体健康。他就晌午吃罢饭,收拾利索了,添锅温水,给玉茹泡泡脚。睡觉前,再给她温水泡脚。
玉茹说,头上有些痒,他赶紧温水,让玉茹躺床边,他用温水给她洗洗头。他还像一个梳头丫鬟一样,拿起木梳给她轻轻的梳头。
玉茹头发很短,梳头的时候,他总是很小心很慢,生怕弄疼了她。
屋里面的门后面放一个尿痛,玉茹只要撒一次尿,或者屙一点儿屎,他都掂出去倒掉,刷洗干净。再撒一些洗衣粉,刷洗,他怕有细菌残留,对玉茹有伤害。
走进屋里,你根本闻不见一点儿尿骚味儿。
隔墙邻居们来给玉茹说话儿,都说正武心细,把玉茹照顾的很好。
这辈子,遇到玉茹,也是他的福气。老婆善解人意,对他也是百般体贴,他知足了。
一辈子,能遇到知冷知热的人,就是幸福。
他到了家门口,一下车,没有把三轮车推到院子里,不顾路滑,赶紧快步去屋里。
他一进院子,就叫:玉茹,玉茹,我回来了。
进屋里,一眼看见玉茹躺在床跟前地上,他一下子慌了神。
玉茹,你咋回事儿啊?
说着,赶紧上前去搀扶她。
玉茹轻声委屈的带着哭声说:正武啊,你可回来了!
你出门了,我想试摸着下床,扶着桌子沿着,慢慢挪着走走,锻炼一下。没想到,这腿儿不使劲儿,一下子摔倒了。
我叫人叫了半天,也没人答应。
正武赶紧把她扶起来,坐在床上,又把她的腿抬到床上。
谁让你锻炼啊!我在的时候搀着你走,可还不到时候,你得养养,等腿上有劲儿了,才能锻炼。
正武说着,给她脱裤子,因为尿湿了。
玉茹突然张大嘴巴哭起来:我这活死人,啥时候是个头哇,还不如倒下去死了算了,我不想连累你啊。
老天爷咋不把我收了去?!
正武说:玉茹,别瞎说,阎王爷不收你老天爷不要你。我还没有伺候住你里。别想着死啊死,有你在,这屋里有人气,咱俩能说说话儿啊。
你不在了,我咋办?
谁可怜我?我叫一声,谁答应啊!
你就可怜可怜我,想开一些,好好活着。至少,出来进去,我叫一声,你答应我啊。
千万别外瞎胡想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没有你啊。
你吃啥喝啥,在都给你做。擦屎刮尿,我愿意伺候你。别想着我,要想着咱俩的日子,好好过。
你好了,孩子们也都放心啊。
玉茹点了点头,正武给她洗洗脸,收拾好,让她躺下歇一会儿,自己去给她炖羊肉,做汤面条。
正武添上锅,挖了一碗杂面,开始和面之前,过去看看玉茹,她睡着了。
等他做好羊肉汤杂面条,端到屋里,玉茹还在睡。
谁知道,第二天,玉茹还是嗜睡。
他把村医老郭叫过来看看,人家搭脉看后,摇摇头说:
你要有心理准备,她跟前离不开人,最怕摔了。
把孩子们都叫回来吧,守着他们娘一些天,尽尽孝吧。
58
正武给妮儿打电话,让她赶紧回来吧。
妮儿听出来,爹的声音带着哽咽,心里一下子慌了,着急的问:
爹,俺娘咋了?是不是严重了?
正武摇了摇头,忍住,一会儿说:她,从床上下来,试摸着扶着桌子想走走,一下子秃噜地上了。
现在躺床上一直睡觉,叫她醒了,睁睁眼,不说话,啥也不吃。
做梦叫着你,叫着大武、小武。
妮儿说:爹,我马上回去,你先照看着,把大哥先叫回去,我给二哥打电话。
正武愁眉不展,他心里真的害怕啊!
走到老郭那儿,让他再过去瞧瞧玉茹。
他又快步去到大武的菜地里,其实,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去叫大武的,知道他忙。
再个,怕花琴不愿意,说出让人伤心和生气的话,也不想看她那脸色,不由得心里过不去。
玉茹心心念念的是她生养的孩子,到这时候了,还是念叨着他们仨的名儿。
也许,这就是亲情,割舍不下。也许,他们仨坐到娘跟前,能唤醒她的意识,让她坐起来,喝杯茶水,吃碗饭,精神好一些,可能的话,也许说一些开心的话。那怕只是只言片语,也能暖暖大家的心啊。
正武正在地里忙活,看见爹来了,赶紧走到地头儿。
他走到爹跟前,随口问:爹,你有啥事儿?
正武难掩自己的悲伤,表情哭弱弱的说:
大武,回家看看你娘吧,她想你了。
大武说:好,等我忙完了,回去看看。你先回去吧。
正武还想说啥话,其实就是想请求大武回家,目前,只有他最近,能给玉茹精神上莫大的安慰。玉茹梦地里,叫他的名字。他是她生的第一个孩子,对他给予了太多太高的期望。
可是,大武说完,转身向地里走去了,他不好再开口。花琴也在地里忙活,他心里顾虑两口子不愿意,闹矛盾,只好转身先回家了。
回到家,老郭已经在屋里了。他听说大武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有些生气!
你说说,人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你俩养儿防的啥门子老?!
这老了,跟前需要人照顾需要人陪伴了,连个影儿都没有!
今晚上,你早点儿去叫大武,赶紧让他回来!给妮儿打电话了吧?
正武点点头说:她快到家了。
老郭说:那小武呢?
正武说:妮儿给他打电话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老郭摇摇头,交代他不要远去,守着玉茹,她要是醒来了,先喂她一些水。要是她想吃东西,就给冲一些奶粉,或者做一些稀汤儿,喂她。
别那东西,千万别让她吃,流食最好。先维持着,有啥问题,赶紧叫他。
老郭已经给玉茹打了针,说是明天开始挂吊瓶吧。玉茹跟前,一刻也离不开人了,生怕离开一会儿,她就没声息了。
正武坐在她床前,一会儿摸摸她的手,一会儿把手放在鼻孔那儿,探探气息。
他希望儿女们都快些回来,一起呼唤玉茹,让奇迹出现,让奇迹发生,让武茹快些坐起来,吃一大碗饭。
他太后悔自己的冲动,明明她说不让自己入割羊肉了,自己偏要去!你说说,为啥不听她里话?你犟啥犟?!
那天不去,第二天去,都晚了吗?!晚吃一天羊肉,又能咋滴?!
他越想越恨自己,要是在家受在床前,玉茹不会秃噜那儿,也不会这样长睡不醒。他一急,抡起拳头朝自己头上打去。
没想到,他这一打,突然听见玉茹说:老头子,你弄啥里?
她醒了,她醒了!
正武赶紧拉住她的手,像个孩子似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
老婆子啊,老婆子啊,你要是不醒,我咋弄啊!
玉茹笑了一下说:我没事儿,嘴干,想喝水。我做梦里,咱娘,咱爹,还有其他的一些亲人,都在叫我里。说是想我了。
我心里惦记着你,说赶紧回来看看,就醒过来了。
正武赶紧给她倒水,茶瓶里随时准备着,茶杯里有凉茶,两下一掺和,一杯不热不凉的温开水倒好了。
他拿了一个小勺子,端到玉茹跟前,准备喂她。
玉茹不让她喂,要他帮自己坐起来,她端着喝。
她这一要求,正武感觉她好像一下子好了很多,这样一想,心里猛一高兴,就问:
玉茹,你喝稀饭不喝?
玉茹说:喝一些也中。
正武一听,赶紧说:我给你盛去,随时准备着,做好了在保温瓶里呢。
玉茹看着他的后背,心里充满了感激,这辈子,幸亏遇见了 他。原本自己打算,到老了,好好伺候他,感谢这辈子他为自己的辛苦付出。没想到,反倒是自己先躺床上,让他来伺候。
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算不如天算啊!
等自己好了,一定好好待他!等孩子们都回来,交代他们,要是自己先走了,他们兄妹仨,一定要赡养、善待、孝顺他!
妮儿回来了,一看娘好些了,心情稍微好一些了。
大哥一直没回来,她一问爹,就说了一句:白眼狼!看他养那儿子干啥的!
小武也回来了,坐在娘跟前,两眼含泪。握住娘的手,给娘道歉。
慧茵回不来,因为她又怀孕了。这个消息,让玉茹猛一高兴,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劲儿也提上来了,张口就问:
她怀的是闺女还是小子?
小武说:没检查,闺女儿子都中。
没想到,玉茹摇摇头说:希望是个闺女,等你老了,有人坐你跟前说说体己话儿。
小武不吭声了,把娘的手放在嘴上。直到现在,娘都在为自己打算,而自己,又为娘打算了几分?
玉茹接连几天,精神好了,吃的也多了。
隔墙婶子把妮儿叫到一边,悄悄对她说:
你去村子东头何半仙儿那儿看看,看看您娘能不能打出这关。
妮儿不懂,有些疑惑的问:
这换要看?
婶子说:您都是年轻人不懂。看看,心里有数,提前准备啊。她看里可准了。
妮儿点点头,听婶儿安排,准备了一个红包。
59
下午四五点的光景,妮儿一个人去了村子东头。
何半仙在年轻时候,就是半神半鬼、神神气气的一个人。村里有谁家里不顺了,孩子磕着碰着了,头疼发热了,都去找她看看。
甚至,有谁家的羊啊狗啊,跑丢了,也找她看看在哪个方位能找到。
你还别说,有时候,她看的很灵验。
有一次,老郭家的羊丢了,两只山羊,是母子两个。原本老郭婆把它们往山坡上一撒,下地干活儿,到天黑,它们主动就会跑回家。
谁知道,那天,到黑透了,老郭婆做好饭菜,也不见回来。
一着急,就去找何半仙去了。
她往地上画了很多竖杠,又画了几个圈圈儿,开始念念有词,用手指头来回的查。
最后说:去吧,羊在西南方向不到二里的地方,你找吧,丢不了,一准搁那儿。
老郭两口子拿着电灯,重新上山,去西南方向找。
果然,在一个废弃的房子里,找到了两只羊。
后来,她又给人看关口。也给人看病,嘴里念念有词,俩手往脸上一拨拉,祷告着,居然看好了几个人。
给人看关口,也是比较准的。
在农村,人快要走的时候,心里没谱,就找她看看,大概是哪天啥时候。到时候,亲朋好友都来,坐在跟前,送他最后一程。
一般来说,这事儿就是三五天,或者十天半个月,几乎是一看一个准。
有人说她是跟她奶奶学的,她奶当年看这也很出名。
妮儿当然不相信了,奶奶走的时候,娘也去看了,结果,就没有按照何半仙说的时间走,晚走了两天。
后来,有人说,只要不超过三天,就算准。听起来,很玄乎。
不管她,且去看看。希望她一看,说娘阳寿未尽,可以和爹继续平静的生活。至少,自己回来叫声娘,有人答应,在外面,有人牵挂,打个电话,有人说说体己话儿。
何半仙刚好从里屋出来,看到妮儿就说:
好孙女,啥时候回来了?看您娘里吧?她身体啥样儿?
妮儿赶紧叫声奶,接着说:我前天回来了,俺娘还是那样儿,能吃能喝,我想给她看看。
俩人走进里屋,妮儿说:老郭叔说,俺娘不大好了,这两天精神好,吃的也多。我怕是人家说的回光返照。
何半仙叹口气说:人来这世上,吃多少粮饭,喝多少茶水,花多少钱财,都是注定的。
差一口饭,一口水,一分钱,也不让你走,阎王爷也不收。
你娘的生辰八字给我说说。
妮儿给她说了说,俩人坐下来,何半仙开始在地上画圈儿,画竖杠。
她嘴里轻声不断的说着,查着,挨摸着。查了一遍,停下来,想想,又查一遍。
闭了闭眼睛,嘴巴动着,嘟囔着,至于说啥,妮儿听不清,听清了,也不懂。
最后,她叹口气,摇摇头说:
你娘啊,到时候了,关口就这几天,十二不看看十三,最多不超过十九。
你门几个好好陪陪她,尽尽孝吧。
妮儿一听,当场悲从中来、泪水闸门一下子打开,直接流下来。
她说的要是真的,娘剩下的日子,实在不多了啊!
这一走,就是永远,就是再也不见了啊!
她用劲忍住自己的悲痛,但是嘴巴还是颤抖,嘤嘤哭出了声。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好半天,泪眼婆娑的对何半仙说:
奶奶,谢谢你!
然后,从衣兜里掏出红包,递给她。
何半仙推脱着不要,妮儿说:奶,您收下吧,不多,这是您孙女儿心意。
从何半仙家里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妮儿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拐弯儿,去了东头的小树林里。
走进树林深处,她趴在一棵树上,放声大哭起来。她要把刚才那股悲痛释放出来,要不然,她没法回家。
总是想着时间很长,总是想着人生路很远,上了人生这趟列车,亲人一起,从来没有想过从上面下来。
自己和娘,相隔不远也不近,但是,这头叫一声,那头总是有人答应啊。娘就要下车了,下去再也上不来了啊,这不是相隔千里万里,也不是相隔几条大河,几座山头,开车,坐车,坐飞机就能相见了啊!
这一下车,就是再也不见,就是再喊也没人答应,就是想说一句话,也是万难啊!
妮儿越想,心里越难受,哭的越厉害。想起小时候,想起自己惹娘生气的时候,想起自己出嫁的时候……
很多的往事,涌上心头,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眼前晃动。娘的话,娘的笑容,娘的白发……
在这个世界上,最疼自己最爱自己最牵挂自己的,只有娘,要是没了她,自己人生的时光,少了一面镜子,少了一个靠山,少了内心那一片干净的蓝天。
想她了咋办?买美味儿给谁吃?买衣服给谁穿?叫娘,谁还笑脸相迎?
突然,她想,明天就进城去,早点去,给娘买大红色的衣服,老年人不是说,红色能冲喜吗?
说不定娘一穿上那衣服,心情大好,没病没灾,好了呢!
这真说不定,万事皆有可能!
再给他们买些好吃好喝的,平常 她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辛辛苦苦一辈子,想的都是儿女们的事儿,自己守着她,变着花样儿,让她吃,让她喝,让她穿,尽尽自己当闺女的心吧。
妮儿回家,先用凉水洗把脸,然后稳定情绪,才进屋了。
玉茹一看闺女进来了,着急的说:丫头,你去哪儿了?那一会儿我想你了!轻易不回来,还乱跑。叫你爹找你,他说你出去给你哥帮忙去了。
妮儿这时候想起来,大哥还没回来呢。为了哄娘开心,她说:
娘,大哥一会儿就回来了,他忙。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大哥就回来了。
玉茹难得的高兴,儿女齐全,难得的好时光,她多说了很多话儿,感觉累了,躺下就睡着了。
妮儿把两个哥哥叫到大门口,把自己去何半仙的事儿,给哥哥都说了。
三个人站在大门口,突然抱在一起,忍住声音,哭起来了。
那是生养自己的亲娘啊!
这要是一走,自己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世界上嘴疼爱自己的人,没了啊。
他们三个把大门关上,蹲在大门外的一棵槐树下,悄悄的商量着,妮儿是哭得稀里哗啦,两个哥哥都劝她。
这时候,兄妹之间没有任何的隔骇,没娘以后,他们是世界上最亲血缘最近骨头最近的人了。
兄妹情意,是爹娘留给他们最大的财富。以前诸多的不如意,都不复存在了。只有娘亲,只有兄妹情意重啊。
突然,妮儿说:剩下爹一个人,我把他带走,我养活,娘给我说了,要孝顺他,善待他,他是咱们家的大恩人。
虽然不是亲爹,但是,亲爹也不过这样心疼咱们,爱护咱们,给咱们办所有的事儿。
小武说:我养!我把他带走,有我一口饭吃,就有爹一口饭吃。
大武顿了一下说:还是在老家吧,我管。
妮儿说:算了吧,俺嫂子不稀罕咱爹,咱不能让爹受委屈。
大武说:她要是敢嫌弃,我打她,跟她离婚!
第二天,妮儿做好饭,喂娘。没想到,她不想吃了, 说不饿,吃不下去。
妮儿好说歹说,她喝了几口稀饭。
妮儿嘱咐爹和二哥,不要出去,先看着娘,自己进城一趟。
她买回来了很多吃的喝的,还给酿买了一身红装。
娘穿上这红色的衣服,衬托脸庞红光满面,很精神,她哪里像个病人啊!
说不定,娘真能好呢。
就在第三天,娘陷入了昏迷当中。大武把老郭叫来,给娘打了针。
老郭临出门,交代他:
大武,你还不把花琴叫回来?还有你孩儿闺女?都该回来守守您娘了。她就剩这几天了,那怕挣万金,也不能挣了!
大武点点头。
妮儿给丈夫打电话,让他带着孩子赶紧回来。
一家人除了慧茵没有回来,其他人全都到齐了。
最后的时刻,一家人守在床前,默默的看着躺床上有恩与他们的老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沉重,都是不舍,都是无奈的关心啊。
没想到,人生这么短暂;没想到,相聚的时间再也没有了;没想到啊,人这么脆弱说走就要走了。
玉茹只剩下游丝,她突然酝酿了半天的气吧,睁开眼,看着正武,手想抬起来,却是没力气。正武明白,抓住她的手,俩手紧紧相握。
玉茹看看闺女,轻轻的用尽力气说:妮儿,您爹,啊。
妮儿嘴巴颤抖着,眼泪两行,哽咽着点头:娘,放心,您放心吧。俺爹有我呢。
玉茹出口气,再没睁眼。
一会儿,屋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片。
60
玉茹送走了,正武心里被掏空了。
殡葬的时候,大武要求兄妹三人写三班子响器,正武拒绝了。
他们兄妹三人,无论怎样说,他都没有同意。这时候,他居然当家了,三个孩子都让着他。
他两眼空洞的看着玉茹的棺椁说:
不用了,您娘活着的时候,一生都很节俭。你们都是好孩子,都很孝顺,都待她不赖,走了,就走了吧。
不要铺张浪费,她仔细了一辈子,看见了也不高兴。
他这话一出,大武马上跪到娘跟前,痛哭起来。
他哭啥?
心中有愧啊!
他一跪一哭,小武和妮儿也都跪下哭起来。
再哭有啥用?
现在知道后悔了,可人世间没有后悔药啊!
妮儿哭的最厉害,撕心裂肺的叫着:娘!娘!娘啊!我再喊娘,谁答应啊!
看的人,无不潸然泪下,没人能把嚎啕大哭,已经哭哑了嗓子的妮儿拉起来。
索性,就让她发泄发泄心中无限的悲痛吧。以后,再也没机会这样呼唤娘了。
正武就坐在屋门口的闷墩上,他不坐凳子上。大家好不容易把他搀扶起来,坐在一个小凳子上,他又秃噜到地上,就那样靠着凳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一句话说。
这个家里,最苦的就是他了,他没有老伴儿了!以后,出来进去一个人,再也没人给他说一句话,再也没人直呼他的名字,再也不会有人跟他说说体己话儿了。
他是后爹,不是孩子们的亲爹,以后的命运怎样,日子咋过?
大家都肯定他的同时,也都在可怜他。
他忙忙碌碌、辛辛苦苦操劳半生,到现在,会有啥结果呢?
他坚持不给老伴儿吹响器,一个是心疼儿女们,浪费钱,一个是玉茹一生节俭,走之前跟他交代过。
说,那一切都是空的,吹吹搭扔钱,她不喜欢。儿女们有心就行了。
其实,他知道,玉茹是在为他考虑,让这话从他嘴里跟儿女们说出来,意义非凡,心情不一样啊。
儿女们懂他的心意吗?
还有,吹吹响器,真的没必要。葬礼虽然不是很热闹,但是,儿女们真实的眼泪,深情的呼唤,就足够了。
花琴说,雇个哭丧的。正武摇摇头拒绝了。
不用。就这空洞洞的俩字。
人家哭,听着悲悲切切,但那是为了钱。人家哭爹叫娘,为了啥?
为了钱啊!
一个人,只有一个爹,一个娘,看她也有眼泪,声音悲戚,是装出来的,是为了一场重头戏的一把钱。
花琴看他摇头,有些生气的说:爹,你啥意思?!又不让你掏钱!
人家哭丧的,都是真心实意的,眼泪都是真的!
反正,我哭不出来,你不让就算了!
一圈儿人,没人搭理她,都懒得搭理她。大武狠狠瞪瞪她,没说话。
棺椁起殡的时候,她跟在后面,没有哭,一滴泪没有,一句话也没有。
难道婆婆待她真的不好吗?
婆婆就是把心扒给她,也不沾心那!婆婆,就是婆婆,婆婆不是娘!
她怎么就不想想,婆婆的诸多好处呢?
出嫁后,和婆婆一个锅里刷稀稠,婆婆哪点慢待了她?
伺候她月子,给她一日几顿饭端到床前,给她搂孩子,给她洗衣服,为她做了太多太多了啊!
就是婆婆没生没养她,但是,恩情永远都在啊!
凡事都有因果,有一天,她会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愧心的。
前头有车,后头有辙。
娘入土为安了,剩下的就是爹的事儿了。
妮儿的意思,等娘过了百天,她回来把爹带走。
小武的意思和妹妹一样。
大武的意思,爹在这儿生活惯了,还是跟着他吧。
正武看着三个孩子,听着他们的话,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娘走的时候,他没有哭;娘殡的时候,他没有哭;往娘棺材上铲土的时候,他没有哭。摆手让大家轻一点,轻一点,别吓着娘。
现在,他大哭起来了,兄妹几个不知道该说啥了。
妮儿不让哥拉他、劝他,让他好好哭一场,痛快的哭一场,发泄发泄心中的悲痛吧。
爹哭,兄妹也哭,亲人离开,哪个舍得?
这不是一般的分别,这不是平常出门,一会儿就回来,或者串门子,几天就回来。这是永别,是永远不见,再也说不上一句话啊!
娘过了一七,小武先走了。
妮儿在家多待了一些时日,她要多陪陪爹。因为,她发现,爹把锅添上,水滚完了,他坐在那儿看看,不知所措。
搅了几次稀饭,都一股子胡焦味儿。有一次,都瘀锅了,锅里剩下一口稀饭。
还有一次,他做了一大锅羊肉面条,从灶屋里端了一大碗出来,嘴里叫着:
玉茹,玉茹,快出来吃饭,羊肉面条。
这羊肉面条,是娘的最爱。刚进大门的妮儿听见,一下子泪流满面。
爹这样,她走了不放心啊。
妮儿打算带他出去走走,他没有去过北京,带他去散散心。
没想到,他坚决不去。并且,让闺女放心,他没事儿。
小武几乎天天给爹打电话,安慰他。妮儿也劝导他,带他去城里商场超市逛逛。
玉茹的三七一过,妮儿也得走了,她要带爹一块儿走。
正武摇摇头说:不了,这院子里,屋子里有您娘的气息,我能感到她的存在,去哪儿,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
你走吧,我没事儿,几十年了,习惯了。放心吧,我会做饭,会洗衣裳,会喂鸡鸭猫狗,别担心。
大武让他住他们的院子里,正武也摇摇头。一个花琴没有出面,说明她不欢迎。还有,他不想去。
孩子们都是好孩子,自己老了,没本事了,没能力了,还脏,很多地方不尽人意啊。
结尾
玉茹走了三年了,正武在老院子住了三年。不常和大家一起说话。
他生怕哪一句话说出来,被人曲解,学给花琴,给大武带来麻烦。
看着他孤单的背影,村里有人说闲话,说大武和花琴不孝顺。
花琴听说了这话,心里不如意,跟大武生气,非得赶正武走。
说他又不是亲爹,一走,啥事儿都没了,也没人说闲话。
大武狠狠的说她:你要是敢去撵俺爹,我跟你离婚!
花琴明着不来,暗里来。
在一个晚上,她趁大武不在家,直接回老院,给正武说,让他走,并且还掉了几滴泪,说村里人都说他们两口子闲话,他一走,街坊邻居都不说闲话了。
并且,非常大方的给正武拿了一千块钱,让他回去安家用。
昏昏儿的灯光下,正武看看她,没有吭声。老半天说:
你把钱拿走吧,我有钱。
正武想等过了年,小武、妮儿都回来,吃顿团圆饭再走。
可惜,过年了,小武打电话说太忙了,回不来。妮儿呢?说今年也不回来了。
他们都忙,就让他们忙吧。
小武把钱打回来了,妮儿也打回来了钱。
他摇摇头,说了一句:钱,不能总跟钱过啊。如果,他们娘在,一定都会回来。
过年,只有大武回来了。孙子和孙媳妇,没回来。出嫁的孙女回来给了他500块钱,算是没白疼她。
当年她上学,回来见奶奶爷爷,从来没让她空手走过。
正月十五晚上,一年下不露面的花琴回来了。
她没有别的意思,村里很多人说,过年她应该把公公叫过去,一起吃住。说她不是人,不孝顺。她听不惯,来就是告诉后公公,过吧年,春暖花开了,暖和了,回老家过去吧。
嘴里还说,就是有一天,他死了,也不会把他跟婆婆埋在一起的。
这话,很伤人心。正武长出一口气,没有说一个字。
是啊,自己有爹有娘,有一天走了,是要跟爹娘一起团圆,埋在一起的。要是想见玉茹了,就像串门子一样,去看看她吧。
过了三月三,他把家里一切都处理停当,背了一个包裹,锁上大门,早早的回老家了。
他回到了爹娘的老屋,收拾收拾,住了进去。
哥嫂兄弟都过来了,一天时间,家里锅碗瓢盆,样样齐全。
侄男老女们都来看他了。
有人说,他一辈子给别人养孩子,值得吗?
他笑笑说,值!
但是,很多人说,他老了一个人回来了,不值得。
到底值不值,理有千条,有很多解,谁能说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