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大燕的盛礼
大魏先前派遣蒙曜去河西镇压叛乱，两军各有胜负。蒙曜本以为再用三个月便能将凉军歼灭，没想到景阳王多年前就私自训练了军队，尤其以公孙靖和郑昊训练的河西铁骑最为厉害。
河西铁骑在龙口谷大败魏军，把蒙曜逼得退往了平州，而凉军直接把军队驻扎到了泾州。
景阳王正是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在安州称帝的。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凉军入驻泾州以后，北方寒流悄然而至，大风接连肆虐了三天，气温陡降，冬雨也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这天早晨，天色灰暗，乌云密布，冬雨转成了雪粒，一会儿，竟然纷纷扬扬飘下鹅毛大雪。到了午时，积雪已淹没了脚踝。
雪仍在不停地下，眼前苍茫一片，视野极窄。
驻守在泾州亭口的三万凉军骑兵发生了粮草危机。本来景修派大儿子景承潋运来的粮草只能维持军士的温饱，这次陡降冬雨和大雪，使道路滑泞难行，粮草难以为继。接连两天，公孙靖和郑昊都盼望着粮草队伍快快到来。若粮草不能及时运到，马上就有部分军士和马匹要饿肚子。
亭口狭小，三万人马挤在这里无腾挪之地，到了晚上，一大半人没有栖身之处，许多天来，他们都是天作帐篷地当铺。这次寒流骤至，已有数百名军士和缺少草料的马匹冻毙在营地。
而蒙曜则欣喜至极，打算就此跟凉军耗上，不能杀死，恐怕冻也能冻死凉军。
公孙靖身经百战，知道自己的军队经不起久耗，然而撤兵需要上表等待复旨，先不论凉帝景修同不同意，就是上奏等待也需要五六日，但是眼看大雪愈下愈大，多待一天就有数十马匹和将士被冻死。因此，公孙靖便生出了私自撤退的想法。
凉国都城大兴城内，景修正准备设宴招待其余各国的使节。这其中，自然请了大燕使臣穆宁。
穆宁珺五日前和楚云去了大兴城的青楼将雪霜带了回来，然而她心里却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但她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好说想让雪霜休息，暂时不宜接受任务。
穆宁珺此时正看着手中那块用于传信的布帛，上面用小篆写着“七皇子”几个大字。
之前，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和保护天机楼的安全，穆宁珺在得知雪霜和雪原身份暴露之后就已经下令，新的暗号用小篆书写。每一个天机楼的人都被训练书写不同的字体，只要有新的人暴露，立刻换用其他的字体。雪霜的小篆是穆宁珺当初亲自教授，所以她知道她的篆体并不是很好看。
而她没记错的话，在长安的密探，篆体字是写得很好的。
虽然手上这条帛纸的篆体看起来不像是雪霜的字，但是与先前长安送来的情报上的字，还是差了几分飘逸，多了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她不得不怀疑这消息有假。
自从上次楚云把这条消息带给她以后，她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真的是元彻请陆长羽为魏帝治病，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元彻如今在朝堂上处处掣肘，都是由于魏帝，若是大义灭亲除去魏帝，对他大有益处。就算元彻做不到这般心狠，也不会真的屈尊去请陆长羽治病。
而且，陆长羽的医术在南梁举国闻名，难道元笠不会先行去请他，好跟元彻抢功吗？
还有前几天雪霜一直说自己闲不住，要求派任务给她.......
如果这条消息真的有假，那会是雪霜作假吗？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她投靠了元彻？还是雪原没死，只是被人抓住了用来胁迫她做事？
“公子，凉帝派人来了，让我们去赴宴。”
穆宁珺思索许久，还是没有答案。她收回思绪，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随后她将手中的帛纸在一旁的油灯上点燃。
离潇看着帛纸渐渐化为灰烬，问道：“公子，你看这帛纸好几天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穆宁珺轻轻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也有可能是我多虑了。”
是啊，她虽然经历颇多，对人心的揣测向来准确无误，但是算计人心算计久了，难免会过于敏感，丢失了对人心的信任。
宫女领着他们向凉帝的行宫主殿走去，穆宁珺随着宫女的步子一步一步缓缓步上阶梯，黑色的宽袖大袍随着动作微微摆动，划出的优美弧度是专属于文人的从容。
程鸢从身后看着她，那份气定神闲，那份优雅从容，都令他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子。
“燕国使节到——”随着宣礼卫的声音，穆宁珺和程鸢相继入殿。
大凉初次立国，但是景阳王手下各色人才俱全，因此殿内席座上的官员，比大燕还要多。
内侍带着穆宁珺和程鸢入了席座，而离潇带着离湘、王婼等人站在一旁。
燕北独立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后来燕洵一举擒住宇文玥的事情又传遍大魏，紧接着大燕立国，燕洵一口气吞并了大魏三州，让不少人唏嘘不已，暗自叹服燕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能和手段。此时看到两个年轻的大燕使节，也都暗暗议论道：“这燕北真是少年出英才啊！”
“啧啧啧，看不出来燕北那个又穷又破的地方还能养出这样的小白脸。”
这话自然是在说穆宁珺了，之前为了掩盖自己女子的身份，她在脸上涂了一些遮盖面容的易容粉，把她白净的脸变得古铜了些，五官也与之前有些差别。但是依然比河西这些地方的人要更白更端正一些。
程鸢看了穆宁珺一眼，她面色平静如水，并没有因为这些话有一丝的波澜。心中有些佩服，他一个男人，面对这么多外地官员，听着闲言碎语，也是第一次，都忍不住有些微的紧张和不适，别人不知道穆宁珺是个女子也就罢了，可是他偏偏知晓这个比他还淡定从容的人竟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姑娘。
这一路走来，他对穆宁珺，除了增进了了解，更多了几分敬佩。本以为会是个像楚乔那样莽撞无知的女子，却发觉自己将这两人比较，实在是侮辱了穆宁珺。
穆宁珺虽然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但是却总感觉有一道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让她有些不自在。景修的手下有很多人都曾经见过她父亲，难道是她易容过的容貌竟被人发现了？还是她露出了什么破绽？
“陛下到——”殿外高声通报。
众人齐齐起身，“参见陛下！”
“外臣参见陛下！”穆宁珺带头行礼，其余众人随着施礼。
“免礼！”凉帝落座，微微抬手。
王婼微微斜眼看去，凉帝景修坐在主阶上，一身华丽龙袍，虽然掩饰住了这个年近半百的老人的苍老，但是那微微发福的腹部，难以直立的腰身，也暗示着这个男人的沧桑之态。
想到自己就要被献给这个足够做自己爹的人，心里顿生悲凉之感。
“开始吧。”景修道。
内侍应了声诺，起身高声道，“宴会开始，乐起。”
两侧的乐师立刻开始演奏，大气的雅乐悠然响起。第一首是曲，这个时候倘若使节有礼物要进献，便可以开始了，若没有，便一起赏乐。
穆宁珺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一礼，正声道：“为恭贺陛下初登宝座，燕王殿下特意命外臣准备了三件珍宝献给陛下。”
三件珍宝？
众人纷纷投来目光。谁都知道景阳王景修好美色，这一嗜好还越来越严重，陇西一带的美女都被他看腻了，这几年愈发觉得无趣。不知道燕国这一次会不会送美女过来。
“啪啪！”程鸢击掌。
离潇将一柄长剑递给王婼，她身子微微一颤，连忙伸手接下，一咬牙，解下面纱，双手捧着宝剑，绕过众多席位，莲步轻移的从最中间走至距离主座还有两丈远的地方，屈膝行礼，将宝剑托至腹部。
“燕国要献给凉帝陛下的便是此物。”穆宁珺微笑道。
景修双眼含笑，目光看向王婼，“上前来朕瞧瞧。”
那冷厉的声音，让王婼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是不能呼吸。但她终究是官家出身的小姐，对于这等场合，并不紧张，依旧保持着镇定从容的步子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在凉帝面前七尺之处屈膝。
席列中有人出声问道：“不是三件珍宝么？这美人，宝剑，才两件嘛！”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都从王婼的曼妙身姿中醒过神来，都在附和，“是呀是呀，才两件嘛！”
穆宁珺笑道：“这是我燕国丞相之女崔婼，容颜绝色，知书达理，能歌善舞，温柔娴淑。她手中的乃是天子之剑——龙渊剑！此剑从前朝衰落，魏帝建国后便遗失民间，巧合的是被我王所得，燕国欲与大凉交好，共抗大魏，特此送上宝剑。”
“你过去，把那宝剑呈上来给朕看看。”
内侍点头施礼，将王婼手中的宝剑接过，递给了景修。
龙渊剑乃著名铸剑师欧冶子所铸，是所有宝剑中最轻的一把，全长三尺八寸，剑身满布菱形的暗纹，铸有篆体铭文“龙渊剑”三字，景修缓缓抽出宝剑，剑刃并不是平直的，背骨清晰成线锋，浑体青光茫茫，给人寒如冰雪、又吹毛可断的锋快感觉。
景俢两眼冒着精光，喜不自禁地道：“这就是传说里的天子之剑哪，上决浮云，下绝地纪，匡诸侯，服天下，如雷霆之震，四封之内无不宾服。当真是名不虚传哪！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举座四惊！
天子之剑，向来是臣子进献给君主。岂有一个外臣将天子之剑献给别国君主的道理？
要么是这个国家愿意俯首称臣，要么是这个臣子有二心。
燕洵让使节送上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