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学习第186篇《小雅  白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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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学习第186篇《小雅  白驹》

【原文阅读】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

絷之维之,以永今朝。

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

絷之维之,以永今夕。

所谓伊人,于焉嘉客。

皎皎白驹,贲然来思。

尔公尔侯,逸豫无期

慎尔优游,勉尔遁思。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

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译文参考】

        光亮皎洁小白马,吃我园中嫩豆苗。拴好缰绳绊住脚,就在我家过今朝。所说那位贤德人,请在这儿尽逍遥。

      光亮皎洁小白马,吃我园中嫩豆叶。拴好缰绳绊住脚,就在我家过今夜。所说那位贤德人,在此做客心意惬。

        光亮皎洁小白马,快速来到我的家。为公为侯多高贵,安逸享乐莫还家。悠闲自在别过分,不要避世图闲暇。

        光亮皎洁小白马,空旷山谷留身影。一束青草作饲料,那人品德似琼英。走后别忘把信捎,切莫疏远忘友情。

【字词注释】

(1)皎皎:毛色洁白貌。

(2)场:菜园。

(3)絷(zhí):用绳子绊住马足。

(4)维:拴马的缰绳,此处意为维系,用作动词。

(5)永:长。此处用如动词,延长。

(6)今朝:今天。

(7)伊人:那人,指白驹的主人。

(8)于焉:在这里。

(9)藿(huò):豆叶。

(10)贲(bì)然:文饰,装饰得很好。

(11)思:语助词。

(12)尔:你,即“伊人”。

(13)公、侯:古爵位名,此处皆作动词,为公为侯之意。

(14)逸豫:安乐。

(15)无期:没有终期。

(16)慎:慎重。

(17)优游:悠闲自得。

(18)勉:“免”之假借字,打消之意。

(19)遁:避世。

(20)空谷:深谷。空,“穹”之假借。

(21)生刍(chú):喂牲畜的青草。

(22)其人:亦即“伊人”。

(23)如玉:品德美好如玉。

(24)金玉:此处皆用作意动词,珍惜之意。

(25)遐(xiá)心:疏远之心。

【诗歌赏析】

        对于这首诗的主旨,有多种不同的理解。一种认为,这是君主惋惜贤者不出而仕之诗。郑玄笺:“爱之,欲留之。”意谓缚住贤人的白马,不放他离去。后用为延揽人才之意。谢灵运《从游京口北固应诏》诗有:“顾己枉维絷,抚志惭场苗。”

      这里,我们先把这首诗理解为是别友思贤的诗来看看。全诗四章,分为两个层次,分别写主人对客人的挽留和思念。

          前三章为第一层,写客人未去主人挽留。此诗描写主人想方设法地把客人骑的马拴住,留马是为了留人,希望客人能在他家多逍遥一段时间,以延长欢乐时光,字里行间流露了主人殷勤好客的热情和真诚。主人不仅苦心挽留客人,而且还劝他谨慎考虑出游,放弃隐遁山林、独善其身、享乐避世的念头。

      在第三章里诗人采用间接描写的方法,对客人的形象作了刻画。客人的才能可以为公为侯,但生逢乱世,既不能匡辅朝廷又不肯依违,只好隐居山林。

        末章为第二层,写客人已去而相忆。主人再三挽留客人,得不到允诺,给主人留下了深深的遗憾,于是就希望客人能再回来,并和他保持音讯联系,不可因隐居就疏远了朋友。惜别和眷眷思念都溢于言表。后世也常用“白驹”指志趣高远不可挽留的人。  

        不论是君主思贤还是主人思友,这首诗讲了古人的待客之道,可以让我们了解当时的风俗习惯、社会风情。

          开篇“皎皎白驹,食我场苗”,客人来的时候,我们要用场中的苗来喂他的马,把车也放到场圃中。第二章“皎皎白驹,食我场藿”,“藿”指豆苗,是重章叠唱。“所谓伊人,于焉嘉客?”“嘉客”指受优待的客人。也有一种说法,认为它与上一章的“逍遥”意思相近,都指盘桓逗留。无论是哪种意思,都是让客人能够好好地留下。

        第三章写“皎皎白驹,贲然来思”,“贲”指非常有光彩的样子,形容客人骑来的白马。“尔公尔侯,逸豫无期”。来的人身份是公侯,联系到他们骑白马,很有可能是殷商的贵族。“逸豫无期”指逍遥快乐没有期限,也是留客的话语。“慎尔优游,勉尔遁思”,“勉”通“免”,意为免除,“遁”指离开,也就是消除客人的离开之心。

          最后一章写得最为生动,描写得意象非常突出。无论主人如何挽留,客人最后还是走了。“皎皎白驹,在彼空谷”,他们走在山谷里。“生刍一束,其人如玉”,“生刍”指鲜亮的草,可能是送给对方的礼物。送给那个如玉的人儿。“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金、玉都是珍贵的东西,“音”指音信,不要太珍惜你们的音信;“遐心”就是远心。言外之意就是要常常互通消息。即使离开了,也不要断了联系,不要彼此疏远。客人已去,深谷遗音。用玉形容其人极尽怜惜、惜别之情。“生刍一束,其人如玉”,鲜明生动,楚楚可人。

        诗展现了一种社会风俗,这种风俗自有它的来历。诗句的背后是浓厚的人情。待客之道,礼数要非常周到。《白驹》浓浓的人情味,正体现了诗篇的礼乐属性。《礼记》说“礼顺人情”,而礼乐不是别的,是圣人耕种“人情之田”的结果。诗篇的歌唱,也是耕种人情之田的动人表现。

      此诗形象鲜明,栩栩如生,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刻画人物手法灵活多变,直接描写和间接描写交相使用,值得玩味。

【《白驹》学习的反思探讨】

          对于本诗的主旨,还有一种解读认为,这首诗是马夫一边喂马,一边在和马说话。通过这个马夫对一匹白马说的话,让我们看到在那个时候,有些官员一天到晚玩得忘乎其形。

        那个时代,要级别非常高的官员才可能坐马车,所以这个马夫是在为一帮达官贵人看马、喂马。大概他性格开朗,思想活跃,又很会说话,所以他的这一番话,不仅幽默诙谐,而且暗含讥讽。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这是在对马儿说话:漂漂亮亮的白马哟,你就安心地吃我牧场上的草吧。“永”在这里作动词,延长之意。什么叫延长白天?那个马儿的主人贪玩,耍了一整天,还没有走的意思,马夫就劝白马安心,说“就当是今天延长了吧”。他还补充说,你那个主人在那边耍得安逸得很。马夫的意思是:马儿你不要怪我,不是我要拴着你不放,是你的主人家玩耍得不想回去啊。

          这个白马的主人玩耍了一整天,还要耍通宵。马夫也就下不了班,还要喂马,所以他只好继续劝告马儿安心。只是草料换成了豆苗叶子,延长白天变成了搞个通宵:“皎皎白驹,食我场藿。絷之维之,以永今夕。”这个马夫看到这些达官贵人耍得忘乎其形,对马儿说的话也就暗含讥讽了:“所谓伊人,于焉嘉客。”——你的主人在那边做高级宾客呢。

          第二章虽然语带讽刺,但还是很含蓄的。到了第三章,这个马夫已经是在借题发挥了。诗句说的是马,但我们都看得出来是在说白马的主人:“皎皎白驹,贲然来思。尔公尔侯,逸豫无期。慎尔优游,勉尔遁思。”从字面上看,他是告诉白马:你过来听我说,你们那些主人耍得昏天黑地、忘乎其形了,回家的时间遥遥无期了。你也就安心耍你的,但是耍归耍,还是要谨慎一点,要有规矩,不要跑丢了。弦外之音是他提醒马儿的这些话,就是在批评那帮官员,只晓得耍,工作都不干了。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马夫,意见归意见,对那些人他是没办法的。诗的最后一章,这些贵客又跑到山里面去了,大概是去打猎吧,这个马夫也就只好跟着到山谷里去看马,和白马的对话也变得更加尖锐了:“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漂亮的白马哟,你就在这山谷瑞安心吃这新鲜草料吧,人家很高贵。“毋金玉尔音”是名声很好;遐是远方,遐心就是玩耍得不知控制、不着边际之心。这些话同样是“言在此而意在彼”:那些人很有地位,看上去金玉其表,名声也好听得很,其实起码的自我约束能力都没有。这位马夫不能直接批评官员,他只能这样给小白马打招呼,皮里阳秋。

        这个解读体现一种现实主义的视角,也不妨作为借鉴思考。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殷商时期以来的畜牧业和马政

        在古代,畜牧业 ,特别是养马,是主要用于“祀与戎”两大国之大事,绝大多数是国家行为的消费。殷商时期的畜牧业主要凭借王朝的实力加以经营,具有鲜明的国营色彩,当时称之为“畜牧食官”。

        畜牧业与种植业之间存在一种天然的矛盾,种植业依赖土地,畜牧业依赖水草,土地无法移动,但动物却可追逐水草,种植业与畜牧业的一静一动导致二者在相对固定的地域范围内难以共存,放牧的动物踩踏田间作物造成经济损失势必引起族群内部纷争,《诗经》中便有“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皎皎白驹,食我场藿”的诗句。种植业与畜牧业都需要人们对动植物进行长期守候与照料,而无论是动物的放牧饲喂,还是植物的田间管理,都需要一定的劳动力投入,在文明早期的夏商周三代普通“邑人”家庭在人力资源的分配上很难兼营种植业与畜牧业。   

        “畜牧食官”作为一种农业管理运营模式,有着极为重要的历史意义与深远的历史影响。这种模式比较有效规避了民间农业经营中种植业与畜牧业在空间分布、人力分配、资本投入等方面的矛盾,也保障和强化了殷商王朝行使对内社会统治和对外武力防御等国家职能的能力,并在客观上助力于畜牧技术尤其是牛羊养殖技术在民间的推广,从而扩充了民间农业经济结构的内涵,成为战国时期社会经济变革的一个远源。

      而“畜牧食官”模式下对马的饲养,成为殷商以来历代王朝马政的渊源。马的饲养成本极高,普通庶人很难承担养马的资本投入。

        殷商时期,在“畜牧食官”模式下,划定国营牧场,设置层级管理的雏形已然齐备,当为后世马政的渊源。《诗·小雅·无羊》孔颖达疏讲到,“马是国之大用,特立牧师、圉人,使别掌之”。《周礼》中,与养马相关的官职有“校人”“趣马”“巫马”“牧师”“廋人”“圉师”“圉人”等。

      西周时期,马的用途与殷商时期基本相同,主要用于祀与戎,马的管理运营模式上则较殷商时期则更加完善:校人总理马政,廋人似乎是辅助校人管理具体事务,趣马负责养马技术,巫马负责医治病马,牧师掌管国营牧场,圉师负责组织圉人,而圉人则提供实际劳务。在这里,圉师即相当于殷商时期的“芻正”,圉人则相当于殷商时期的“芻”,校人则相当于殷商时期的“马小臣”等。

        周秦汉唐都有在宜牧地区设置国营牧场的传统。例如,秦人先祖非子曾为周王朝牧马于汧渭之间,赵国师祖造父也因善御而被封于赵城;秦汉时期开始在边郡设置牧师苑,西汉时即在边郡地区设置36所,且“分布于河西六郡中”;隋唐时,则在陇右设置牧马监,史载唐初“得突厥马二千匹,又得隋马三千于赤岸泽,徙之陇右,监牧之制始于此”,“自贞观至麟德四十年间,马至七十万六千,置八坊岐、邠、泾、宁间,地广千里”。

      马关系着一国之强弱,王夫之即有精辟论断,“国以马为强弱:秦之强也,肇於非子,而赵唯骑射,乃能以一国抗初张之匈奴。汉唐之所以能张者,皆惟畜牧之盛也”。非常明显,这里所谓“畜牧”是单指养马而言。

        殷商以来,畜牧业守候与照料的对象马、牛、羊逐渐实现了分化,牛羊更多地被民间所接纳,转化为养畜业经营的对象,而马则更多由王朝在宜牧地区设置国营牧场加以经营。前者因将畜力运用于生产领域而强化了种植业,后者则因将马引入军事领域而强化了王朝军事实力,前者有富国之效,后者则有强兵之能。

参考资料:

《讲给大家的诗经2》,李山,东方出版社,2021年6月

《流沙河讲诗经》,流沙河,四川文艺出版社·磨铁,2017年7月

《殷商时期“畜牧食官”论——兼论殷商农业经济的二元属性》,赵越云 樊志民,《中国经济史评论(2018年 第1期 总第7期)》,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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