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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政治家大圣
村里人认为知识分子的正业是读书看报写文章,圣哥是村里老牌的知识分子,所以圣哥读报写文章就无可厚非。圣哥家贫,订不起报纸,但丝毫不影响他关心国家大事。村委会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有时还将报纸带回家做进一步细致的研究。当然拿回家的报纸永远也不会再返回村委会,它们一般被用来糊墙或包东西。对此,圣哥很坦然:报纸读过后其使用价值已经实现了,再说我是村里的社员(应该是村民,不过农村人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订报纸的钱来自社员,社员用社员的东西有什么不妥当的?村会计听了圣哥关于报纸价值的一番高论,习惯性地挤挤眼撇着嘴说:拿了公家的东西还能理直气壮,看来读书与不读书是不一样啊!圣哥读完报,与国际国内接完轨,不是兴高采烈,而是悲从中来。他最常说的几句话是:美国咱先不说,看看人家华西村,再看看咱们齐许村,同样是农村,差距为什么这么大?依我看原因就是村干部不作为!
发完牢骚的圣哥意犹未尽,开始铺开孩子的大演草作业本奋笔疾书,有时激愤之情不能自抑,竟至夜以继日,通宵达旦,但是他丝毫不感到疲惫,整个人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跟打了鸡血一般。圣哥给各级政府机关和报社投过很多信件,所有信件的标题都是四个大字——人民来信,而正文后的署名一律是——齐许村全体社员。信的内容则五花八门,有举报村干部挪用集资款的,有建议提拔重用有文化村民进入村两委的,有建议修建齐许村至县城公路的,还有建议农村室外茅坑改室内坐便器的……信件投入城里绿邮箱后的一段时间,圣哥在村口大路旁张望的次数明显增多,看到有汽车开过来就会心跳加速;他去村委会读报的次数也增多了,心里总想某一天自己的某一封人民来信会刊登在报纸上。他哪里知道,他发出的那些缺乏真凭实据的举报信和如同梦呓般的合理化建议书在被拆开后马上就被投入废纸篓,继而被回收再利用。好在圣哥望眼欲穿的时间不长,对那些石沉大海的书信也会逐渐忘却,甚至究竟写过什么内容他也逐渐淡忘了,心理又趋于平静,直到某一日激情再次被报纸激发,再投一封人民来信,然后又是等待-焦虑-忘却。这种读报写信的日子大约持续了四年,终于把圣哥最后的激情给熬尽了,从此他懒得再去村委会读报,也懒得耗费心思字斟句酌地写信了。
四、文学家大圣
每年腊月二十后是圣哥活跃的日子,他在村子里转来转去,对各家张贴的春联品头论足。那些从集市商店买来红地烫金字的印刷品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他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就快步走向下一家。倘若看到写有类似“爆竹一声辞旧岁,梅花朵朵迎新春”或“天增岁月人增岁,人寿年丰喜事多”常见字句的春联,他会摇摇脑袋叹息着挤出一个字:俗。倘若某家把上联贴到了门框的左手边,他嘴里会发出母鸡下蛋般“咯咯咯”的笑声。就这样,一圈转下来,能得到圣哥肯定的春联竟是少之又少。
圣哥更爱看人写对子,有一年我正在家写春联,猛一回头,圣哥早已站在我的身后。我说:“圣哥我写的很一般,可不像你得过齐如山爷爷的真传。”圣哥与家父年纪相仿,他们上小学时德高望重的齐如山爷爷还健在,亲自教授他们语文和习字课,每人一套笔墨纸砚,天天写大仿,老人家逐字批阅,字上划红圈算是合格。由于有名师指点,父亲那代人的书法功底都相当坚实。听了我的夸奖,圣哥呵呵地干笑了几声:“如山爷爷的字写得还成,写对联不错,如果提匾额就有点力不从心了。哎,他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还提他干嘛!你的字倒是挺工整的,就是太软,缺乏力度。”原来圣哥连齐爷爷也没放在眼里,我听他大放厥词,心里很不舒服,想将他一军,于是把毛笔往他眼前一递,“圣哥,请赐字,也好让我瞻仰一下你的墨宝。”圣哥又是几声干笑,“你这羊毫笔太软,我一直用狼毫写字;墨也不行,我是非一得阁不可的。”说完话他迅速地从我房里走了出去,连头也没回。我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谅你也不敢献丑,要不立刻叫你现出原形!圣哥只是个春联评论家,至于他写的春联除了毛笔字尚说得过去外,自编的词句实在不敢恭维。有一年他家正门的一幅对联竟然是:大家喜洋洋,一起把年过;横批:笑脸如花。由于裁横批的红纸弄多了,四字的单联贴得四处都是,连屋后还贴了一张:来者你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