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炉香选角引发的互怼，倒挑起兴趣再读张爱玲。曾经对人物的孰对孰错忿忿然，岁月流转，如今转化为“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的深一层理解。或主观歧义地解读早已远离作者的本义。
叹服张爱玲的早慧清醒，视听效果的叙事中，不动声色，着笔看似只在男女間的小事情，写得却是素朴的人生态度，人终其一生都在不断与自己做斗争。贪婪，懒惰，脆弱，渴望真情……这些特质不因时代变迁而褪色，到底是启示是批判由读者来选择。
口腹温饱的活着容易。锦衣玉食，美酒珍馐，如梦似幻的生活在薇龙面前铺陈开来，是即刻满足欲望生活的图景，还是直面现实生活的困境。青春年少的薇龙会摇摆不定，纠结权衡。人精儿似的乔琪乔、梁太太不也是权衡取舍中选择。哪个是圆满人生，梁太财富集齐，养尊处优，于她而言，总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年轻的时候，憎梁太无心无情，恨乔琪渣，骂薇龙，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时间辗转，理解了人终究要对自己坦诚，无论物质至上还是求得平衡，人生哪有所求兼得的选择。
薇龙清醒自知，要么离开幻境管理欲望，要么一步步沉入深渊……张爱玲凝视各色人等，看见深渊，笔触克制，刻画不同境遇中人的异化，复杂。人在生活的洪流中被裹挟着，层层推进做出符合人物性格的选择。
面对爱欲、情欲、物欲，梁太太、乔琪主动选择沉入欲壑深渊。薇龙并非傻白甜，最初一边应酬，一边深夜用功念书。作者借倪儿之口道出，女性实现经济独立的现实之艰难。薇龙自知一无所长，既无力抵抗即时满足欲望的诱惑，又不愿复归一眼望穿的平凡日子，只得主动选择，一步步沉入鬼气森森的世界。
梁太太懂得奇货可居，善于哄抬身价。年轻时独排众议，跟了年逾耳顺的富豪，专候他死，盼到中年终可以敞亮做自己。乔琪与梁太除了性别属性差异，精神上实属同类，精明、心狠，目标明确，意志坚定，绝对理智，不遵循世俗的道德，不断僭越的路上，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垫脚石。
正如梁太太所说薇龙脸嫩心软，一上来就动了情。对于普通市民阶层的薇龙，名利场中的锦绣美好，觥筹交错，像一种梦境生活。虽保留自己的小心思，但较之浸淫名利场的佼佼者梁太太和乔琪乔，她终脱不了少女的单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既留恋物欲，又心系乔琪。明知乔琪是浪子，宁深陷其中，绝不隔岸观火。交换终须有代价：至此薇龙就如同卖给了梁太太和乔琪乔，一边为梁太太弄人，一边为乔琪乔弄钱。
感情这东西，从来不公平，只见有缘人不劳而获，不见痴情者勤能补拙，都说喜欢的信手拈来，不爱的痴痴苦等，全因天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拿到的不想要，索要的不给你，对等的付出，公平的结果，感情里没有。
乔琪的陪伴，是薇龙快乐的时候。“她不敢想未来，凄清的天与海——无边的荒凉，无边的恐怖，她的未来也是如此，想起来只有无边的恐怖。她没有天长地久的计划。畏缩不安的心，只在眼前琐碎的小东西里得到暂时安慰。”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中。饶是华美热闹，不过是欲望的囚徒，在追逐的进程中，爬满了虱子……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取舍之间，别样人生。是启示是批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