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诸多常见的小动物中,我对小狗的喜爱尤为深切。尽管十多年间未曾再养,但这份喜爱之情从未减退。偶尔在路上偶遇可爱的小狗,我总是会像对待“小朋友”一般亲切地打招呼:“嗨,你好呀,小狗狗。”
回想起八十年代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狗,而我家也曾喂养过好几条。在这些小狗中,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黄黄”和“笨笨”。
黄黄来到我家时,我才七八岁。那时的农村生活清苦,母亲从集市上买回的瓜子要用茶碗均分,以免兄妹间因争抢而闹矛盾;八月十五的大白皮月饼,要藏到橱子的最高处或最深处,以防节日未到,月饼就先被偷吃;一年一次的新衣服,总要等到腊月里才请人缝制,孩子们眼中满是渴望与欣喜;过年过节的花灯,有时是用萝卜刻的,有时是用面蒸的,小伙伴们将蜡烛粘在玉米秸上,便自创出灯笼,在大街上疯跑到半夜。
黄黄陪伴着我们,与我们一同成长。它时而吃煎饼汤,时而吃猪食,甚至还从小鸡们的食盆里抢食。上学时,它几乎要送我们到学校门口;放学时,它远远地在胡同口迎接,一见到我们的身影,便飞快地跑过来;割草时,黄黄跟在身边跑来跑去逮蚂蚱;拾树叶时,它前后跟着,始终保持一米内的距离。
有一年的深秋,黄黄跟着母亲去地里拾地瓜干。天色渐暗,周围的邻居都已回家,只剩母亲一人。地里有一大片徐家林,母亲心中害怕,黄黄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紧张,紧紧跟随。母亲走一步,它跟一步;母亲后退两步,它也后退两步。劳作了一天的母亲,又累又怕,忘记了饥饿。正当她快速捡拾地瓜干时,有个东西拍了拍她的后背,母亲吓得瘫坐在地上。回过头,却发现是黄黄。它用头蹭了蹭母亲的腿,然后从地上咬了一块地瓜干吃起来。母亲这才明白,黄黄是饿了。她拿出中午吃剩的煎饼给黄黄,它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饱后的黄黄,一步不离地守在母亲身边,直到父亲赶来。
如今,母亲年岁已高,家里也没了农活。每当聊起以前的岁月,母亲总说:“狗通人性,当年拾地瓜干时,多亏了黄黄陪着。”后来,黄黄做了母亲,生了一窝又一窝可爱的狗宝宝。我以《黄黄和她的孩子们》为题,写了一篇作文,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并在全班诵读。然而,黄黄最终却死于猎狗人之手,它不知吃了哪些被下了药的食物,痛苦地钻进了玉米秸堆里。至今,我还记得它那痛苦的眼神。很长一段时间里,一拐过胡同口,我就仿佛看到黄黄摇着尾巴向我跑来,同时我的眼里就会涌满泪水。
与黄黄相比,笨笨算是“洋气狗”。那时,哈巴狗刚刚在农村时兴起来,而看家的土狗仍占据很大比例。与同龄的家狗相比,笨笨身材偏小,小短腿、小耳朵,嘴巴短短的、扁扁的,还撅着,我们都说它是老太太嘴,因此取名“笨笨”。笨笨是吃火腿肠长大的,煎饼汤对它来说是最差的伙食。然而,看似笨笨的它,其实一点也不笨。它天天在邻居们身边“卖弄”:会“作揖”,看到谁手上拿着好吃的,就后腿直立、前腿聚拢,做出“拜托了,给我吃一口吧”的样子;会握手,只要你说“笨笨,握个手”,它就坐在地上,伸出一个狗爪和你握手;还会打滚,你说“笨笨打个滚”,它就躺在地上滚个不停。笨笨表示友好的方式就是往人身上扑,喊都喊不住。邻居们都爱和笨笨玩。
尽管笨笨是“洋气狗”,生活在衣食无忧的年代,但它却也是一只“重情义”的狗。父亲去世后,为了避免母亲一人在家难受,我们商量着把母亲搬到了弟弟所在的商业街上居住。母亲走了,笨笨说什么也不肯走,它独自守在老家很长时间。有好几次,我回去唤它,它激动得不行,看见我就往身上扑。可是,让它跟我走的时候,它走着走着就又回去了。
邻居们看笨笨不走,有的给它提供水,有的给它提供吃的。可离了母亲的喂养,笨笨似乎成了“流浪狗”,变得脏兮兮的,让人看着心疼。等母亲稍好些的时候,终于把笨笨也带到了商业街上。然而,生活在商业街的笨笨,接触到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琳琅满目的商品、车水马龙的车流以及行色匆匆的人群,它的心也变得狂野起来。最终,笨笨迷失在了“繁华的商业街”,再也找寻不见。
狗的故事,又何尝不是人的故事呢?有的人,无论在怎样的环境里,都能坚守内心,迈步向前;而有的人,却迷失在温水里,停滞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