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华拎着一兜子菜走到家门口，顾根生正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打瞌睡，脑袋一下一下地往地上点。顾晓华喊了他一声，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看见女儿来了，露出笑意，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伸手要去接顾晓华手里的袋子。顾晓华把袋子往身后一藏，说：“不要你拿。”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小院，走上楼梯，进了二楼厨房，顾晓华把东西一一放好，碗柜里还有半碗猪脚和半碗黄瓜炒鸡蛋，看起来都不大新鲜的样子，不知道放了多久了。顾晓华说：“这两个菜不要了吧？今天给你做新鲜的。”顾根生说：“你说不要就不要，都听你的。菜是很好的。”

顾晓华把两碗生菜倒进垃圾桶，从随身带的包包里拿出围裙、口罩和家务手套，一一穿戴好了，开始收拾厨房卫生。油烟机和墙面、台面上全都是黏糊糊的油渍，碗和抹布都是黑的，洗菜盆里的油腻厚厚的。她有两个星期没有来了。她一刻不停地干了两个小时，流了许多汗，终于都收拾干净了。顾根生又在打瞌睡，脑袋一下一下地点。顾晓华叫他，让他去床上睡，他说不用，不睡了。

顾晓华焖了米饭，做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叫醒了顾根生，两个人一起吃了午饭。顾根生一边吃，一边笑，吃完了一碗饭，又去添了一碗。吃好饭，顾晓华洗碗，顾根生走到外面去抽烟。顾晓华又炒了两个菜，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她把顾根生屋里放得乱七八糟的纸片和塑料瓶都装进塑料袋里，拿到阳台上放好，把垃圾桶里的垃圾也清理了，做完这一切，她坐在椅子上看了会小说，把坐在门口打盹的顾根生叫起来，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两个人一起去坐公交车。

在公交车站等了十几分钟，车来了，顾晓华扶着顾根生上车，后面还有一个空座位，让顾根生坐了。车上有几个老熟人，顾根生和他们大声地讲话。顾晓华低下头看手机，工作群里有人在说这个月的绩效怎么那么少，主任说：想想自己做了哪些工作，工作做得这么样。顾晓华打开自己的银行app，看见自己的绩效也少得可怜，她摇摇头，关了app，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一个老头说：“你们知道吗？三里村的陈四宝家的儿子死了！众老头都看向他，他眉飞色舞道：陈四宝的儿子，大儿子，今年有50多岁了，前几天，死了！你们知道吗？他天天爱钓鱼的。前一天，他钓了一条大鱼，十几斤呢，好得意呢！第二天又去了，谁知道就跌到水里了，他老婆在家里等他回家吃饭，他一直不回家，到了12点钟，他老婆急了，出去找他，找到了他的钓鱼凳子、水桶，手机也在凳子上放着，人却找不到。”

大家都说：“掉到水里了？”老头说：“怎么不是。他老婆报了警，找了娘家兄弟一起来找都没有找到。后来警察说不像是到哪里去了，可能掉水里了。那么深的水，找了专业打捞队，捞到晚上天黑了都没有找到。人间都说找不到不找了，他兄弟又是求又是拜，人家又打捞了两个钟头，终于找到了尸体。”

“在哪里钓鱼啊？怎么会没有人看到呢？”

“喔唷，才50多啊！作孽啊！钓什么鱼啊！买来吃也没有几个钱。”

又一个老头说：“他们钓的野生的鱼卖很贵的。上次我孙子买了条小鳜鱼，100多元呢！”他比了个样子：“也就二、三两，几口就吃完了。”

“老徐，你也吃到了野生鳜鱼？鲜伐？你孙子不错的，会赚钱。”

老徐忸怩了一下，又满面红光起来，说：“他么，还好，一个月也就一两万。开销很大，吃的穿的都是好东西。”

一个人忽然说：“还是老顾福气好。你看，稍微有点不舒服了，女儿就带着去医院。老顾，你不要大惊小怪，老了么就是容易这里痛那里痛的。看医生也没有什么用。他们就叫你吃止痛片。我止痛片吃得多了，有什么用，不吃就疼。”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车子到了一个站，下去了一半人，说是去听戏，剩下的几个都是去医院的，开始埋冤起医院造太远了，“我看过，要开一个钟头。真的太远了。那边原来是荒滩。”

顾根生说：“以前，我们来挖过河的。你们能不能想到，现在那块地方造起了那么大的医院。”

“那时候啊，苦啊！挖来挖去到处挖河！就图他一天两块钱的工钱，还有一块红烧肉吃。哎，妹妹！你还记得不？你爸爸省下红烧肉带回去给你们姐妹吃呢！我给你们带回去的，放在搪瓷杯里。”

顾晓华其实不记得了，那时候她还很小，但是她点了点头。

车子到了医院，顾晓华招呼着几个老头下了车。她帮着他们挂号，找志愿者带他们去看医生，自己领着顾根生去二楼看病。虽然是预约的号，也排队等了很久。顾根生有点不耐烦，医院里不让抽烟，他憋得难受。等到叫到顾根生的名字，他猛地站起来往里面冲了进去，顾晓华忙跟上，等她走进诊疗室，顾根生已经坐在医生面前的圆凳上了。医生问了情况，叫做几个检查：骨密度检测、验血，顾晓华说好的好的，医生说你可以走了，一楼缴费先，骨密度在三楼，验血在二楼。顾晓华说：“那单子呢？”医生说你去缴费就可以，电脑里有。顾晓华张大了嘴噢了一声，带着顾根生出去。

好在是下午，看病的人不是很多，几个检查都还顺利，没有排长队，等了会儿，结果都出来了，又去找医生复诊。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