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选择

文蓁第二天醒来心中突然一阵后怕，即使留仙镇离少安镇也就一日的脚程，这一路上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她这才意识到一个人跑出来是如此危险，但也并无后悔之意。

现在即使不情愿就如此上路，文蓁还是收拾着行李，这时柳星突然请求她再多住两日再离开，她虽不知道为什么，但自是乐意的。而她内心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临走时要是能把杨灵也拉着。恰巧杨灵来找她了，不过把她吓了一跳。

“你进来就不会先敲下门吗？”

“哦，抱歉，我一个人习惯了。”

文蓁白了他一眼，念及两三番的搭救之恩，把数落的话咽了回去。

“找我有事吗？”

“是有一事，是关于姑娘的玉佩的。”

“什么玉佩？”文蓁一凛，才想起乘吟的嘱托，玉佩在任何情况下千万不可示人。而杨灵在她昏睡的一天里可是一直带在身上的。

“就是那天我还给姑娘的那个玉佩，姑娘不记得了吗？”

“哦，知道的。”文蓁在心中细细盘算着该怎么回复杨灵。

“那玉佩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问的如此直白，文蓁忍了忍心底的不悦，看到杨灵这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心底忽生一计。

“那个啊，其实并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我现在务必要把它送还给一个好友。”说完，文蓁偷偷瞄眼看着杨灵的表情，她看到了杨灵脸上的失落，心中一喜。

“他应该是知道的，他就住在留仙镇。”

“留仙镇，离这里不远，姑娘此行就是要去此地吗？这样，那我们一起去吧，你带我去见你的那位朋友。”

文蓁哪知杨灵这么好骗，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和疑虑，且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这玉佩的来历呢？”

杨灵便将自己之前失忆的事告诉了文蓁。文蓁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微惊，母亲说过这东西是仙者炼造的宝物，千金难求，而普通人中只有身份尊贵，或者手握重权的人才会得到，据说它不但可以镇定心神，清欲解忧，还有些特殊的用处。为什么杨灵会觉得这玉佩和他的过去有联系呢，难道这平时看起来莽撞行事，不谙世事的普通青年居然是富家权贵的后代或者是仙者有关系人吗，文蓁心中不由的如此想到。

她对于仙者还是概有耳闻的，那是一个距普通百姓如神话般遥远的存在，他们具有翻江倒海，毁天灭地的能力，但成为仙者却必须具备灵根，在平均几十万人里也就只有一人才会如此。而他们长期居于东海的蓬莱岛，普通人丝毫不能靠近，凡人见到仙者的概率就更少的可怜。另外，仙者一般不插手世间俗事的，传说能惊动他们的只会是大型的战乱，严重的瘟疫之类了。虽然时常会有消息说在哪里哪里出现了四海云游的仙者，这些消息的真伪就不得而知了而。与仙者直接交流的人还是有的，只不过无一不是一国之主，王侯将相。

文蓁还在胡乱猜想中，杨灵若有所思的悄然离开了。

韩姨一夜未眠，即使在很早以前她就从柳清眉口中知道了柳星的想法，想当初她还劝了劝柳清眉，告诉他学孩子不想学医就不要强迫他，如今却是她慌乱的连一点注意都拿不了了，她甚至更希望柳清眉去教训，去阻止星儿，但是他没有，他和自己一样，都知道事已至此，原来的那一套已经没用了。

昨夜柳星走后，她问韩清眉如何是好，韩清眉叹气说现在就酸给他发脾气，反而会适得其反，虽然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韩姨自然也是如此，事情突然到她难以接受，柳星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她不由的想这还是她的孩子吗？她一直觉得那还是一个喜欢拽着她的衣袖，躲在她怀里的小孩子，哪知印象里哭哭啼啼总是要跟在她后面的孩子就突然声称要离开了。丈夫说柳星现在是一时冲动罢了，等过两天他平静下来了自然就会想明白的。韩姨问如果没有呢，柳清眉告诉她那也不能让柳星现在去，尤其是和文蓁一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她也同样是这想的。

这日早晨，在难以忍受的心烦意乱之下，韩姨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去找文蓁。

杨灵前脚刚走，文蓁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韩姨，文蓁心有疑虑，怎么今天都一个个轮着来找她。二人先一番普通的寒暄之后，倒是文蓁先问道：

“韩姨，今早为什么柳星让我再多呆两天呢？”

“星儿没告诉你吗？”

“没，他说完就走了，我也没来的及问。”

“说来还是和姑娘有点关系的。”韩姨坐下来说道。

“和我？”文蓁有些诧异。

“恩，姑娘此番出行是一个人吗？”

“是……不是，还会有我的一位朋友。”文蓁虽不知道在留仙镇等她的是谁，但是她还是这般说道。

“恩，看样子姑娘是第一次出门吧，最好有个人结伴而行才好，如今在齐国虽然是没有战乱，也无饥荒，但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谨慎些，例如昨日的事在发生一次，恐怕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文蓁点点头。韩姨接着说道：

“听星儿说姑娘这番出行是要到沧澜派学武？并且要想带星儿一起去。”

文蓁心中明了了大半，说道：“我的确是有这样的打算的，如果柳星愿意的话。”

韩姨站起来，躬身道：

“这几日下来，看到你与星儿的关系渐好，有一件事是肯定要恳请姑娘。他昨日听了姑娘的话，就一心想要和姑娘一起去沧澜派学习剑术，我和夫君让他多想两日再做定夺也不迟。姑娘出门在外，想必家中亲眷也甚是担心吧，且星儿年纪尚小，为人父母，他走了，我们怎能放心的下啊。而现在，恐怕他是一心想跟姑娘走的，所以还请姑娘不要带他离开，若是如此，我和夫君定是感激不尽！”

文蓁忙过来扶起韩姨。

柳星看着杨灵和文蓁走远了，他们的背影在稀疏的晨光里渐渐缩小，在将要成为一个模糊的黑点时转进角落。流动的细风裹挟着一片绿叶从柳星面前飘过，柳星的心也随着它盘旋落下。虽然前几天柳星就做好了决定，但当这一幕真正出现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天，文蓁突然来找他并劝他别走了，就算去也不会带他的。他问为什么，文蓁说他太小，还说就算你舍得离开韩姨，韩姨也终究不会放下你。当文蓁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看到了她脸上的转瞬即逝的失落还有短暂的神情的恍惚。那日母亲颤抖的声线，苍白的面色他一直有着深刻映像的，每当其浮现时，他总会感到愧疚的锋芒刺痛着他的肌肤，消磨着他的冲动。而文蓁这一番话过后，那种责难与不舍比往常更要强烈的交织而来了。

柳星第一次是如此的疲惫，却是长途跋涉所不能带来的，文蓁走后，他只想睡下来，然后醒来时发现一切都没有发生。那是没有所谓的冲动，没有所谓的渴望，没有所谓的争执的安稳，就像幼儿夏日在母亲的怀里小憩一般，睁开眼后，看到窗外树叶缝隙中投下的日光，耳边则是一片清寂中枝头的鸟鸣，屋内屏风后的清凉，意识短暂的空洞……但是不可能了，柳星无法躺下，更无法入睡，信念一旦出现并依附在了行动中，就意味着它永远不会被抹去了。柳星知道无论现在或者将来的选择是什么，它都将折磨自己，折磨到生命的终结。

他最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告诉爹娘他决定留下来了，爹那几日和蔼了许多，娘看起来十分的开心，他也很开心，但也难过，他想娘只会是因为自己不走而开心，却无法理解到自己为什么要离开，无法感受到他的挣扎。他们可能不知道他虽然如此选择了，但却不会忘记剑侠的，他去找到杨灵，他认为只有杨灵最了解自己了。

“杨大哥，你说我会成为剑侠吗？”

杨灵正在收拾了些李，他打算跟着文蓁去留仙镇拜访一下她口中的朋友，听到柳星的话后，他转过头来，很有耐心的说道：“会的啊。”

“那是什么时候？”

“再过几年，稍微壮实点就可以了，那时候，你肯定会如愿的。”

柳星点点头，虽然杨灵每次的回复都未曾变过，但似乎只有在他这里才能获得唯一的慰藉了。

杨灵和文蓁已经消失在视野里了好一会儿了，柳星还呆立在原地，韩姨也默默的站在他的旁边，柳清眉从袖口里悄悄掏出一件东西递给了韩姨，韩姨接过点点头。

柳清眉：“我先回去抓药了。”说罢，甩了甩衣袖进门去了。

韩姨拉起柳星的手，半蹲下身子，轻轻呼唤道：“星儿。”

柳星一颤，转过身子，清晨灿白的阳光敷在他的脸上，寒气消散了些。柳星嗯了声。

“我知道星儿现在肯定是很想去吧”韩姨伸手拨弄着柳星的头发。

“娘，我……”他说不出来一个字了，只能用夺框而出的泪水回应着。

“我和你爹都知道，只是你现在年纪尚小。”韩姨的手划过柳星的额头和脸颊，轻轻擦泪珠。柳星点点头，他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当你到了和你杨大哥一般的年纪，再做打算也不迟啊。再说了，以后有一天，要是你真要走了的话，我们想拦又怎么能拦住呢？”韩姨带着笑，眼圈逐渐泛红。

柳星闭上眼，把头靠在韩姨的肩膀上，原来也是这样的，那时候飞夏没来，更没有文蓁，是最安心，最值得依靠的地方了。

韩姨拿出刚才柳清眉交给他的东西，递到柳星手里。柳星睁开眼一看，竟是那本飞夏送来的剑法书。

“爹和娘也知道，星儿长大以后会是一名剑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