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永远不说再见
六月，毕业季。大学四年的光阴，对我而言，两个人就能代表全部：老刘和秋霞。我终于把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全部奉献给哈尔滨工程大学这座美丽而伟大的校园，而她留给了我一生最美好的回忆。我要回家与家人短暂地相聚，然后去北京的单位报到，开启全新的人生征途。秋霞早早地打听好我回家的日期，并执意要亲自把我送上火车。回家的那天，老刘开着那辆家人淘汰的老款标致汽车，载着我和秋霞一起驶向哈尔滨火车站。我与秋霞呆坐在后座，一路上默默无言。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味道，我无法描述我对秋霞和老刘有多么的不舍，但是我必须要离开他们了，去独自面对这新的世界。老刘为挽救这压抑的气氛，嘴里嘟囔着并不好笑的笑话，而我和秋霞都没接话，连声都没吭一声。秋霞一定经过了反复的思想斗争，终于把她的手放在了我的手背之上，我感受到她手心的温热和柔软，把手掌翻了过来，两只手掌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这也许是秋霞给予我最宝贵的恩赐。四年前我风尘仆仆地奔秋霞而来，四年后秋霞为我无声地告别，这也许是属于我最为圆满的结局了，我还要再奢求什么呢？当女神牵起我手的那一刻，那四年所有的期待、兴奋、失落、苦涩......一切都是那样的值得，青春无悔。老刘和秋霞执意要买站台票，送我最后一程，或许他们珍惜与我相处的最后片刻时光，而这分别的时间越长，对我来说更为煎熬。火车缓缓驶进月台，这场无声的告别即将落下帷幕，我鼓足勇气张开我的双臂，秋霞似乎等待这一刻很久，迫不及待地投入到我的怀抱之中。我双臂紧紧地抱住她，她实在太瘦了，我知道1米75的她只买160尺寸的衣服，可直到我抱起她才知道，她是那么的瘦，似乎我的双臂能够缠绕她两圈。秋霞把头伏在我的耳畔，我能清晰地听到她呼吸的声音，那微微的热浪，吹拂在我的脸庞让我感觉那么不真实。秋霞低声地说道，虽然声音很小，但一字一句如此清晰，令我永世难忘“JL，在北京等我！”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瞬间从双眼狂喷出来。站在我与秋霞身旁不足一米的老刘，那个大学四年与我形影不离的好兄弟，也彻底沦陷，失声痛哭起来。而在我怀中的秋霞，呼吸已经不再平稳，完全乱了节奏，一抽一抽地抽泣起来。那温热的眼泪和鼻涕顺着我的脖子，流向我的肩膀，流进我的身体。车门打开，秋霞和老刘一人一个箱子，帮我抬进车厢，放到座位上方的架子上，三个人哭成了泪人。在我的记忆中，自从我成年以后，就没有哭得那么伤心过。即使结婚、生子、判刑、坐牢，这些真正意义上的人生仪式上，都无法刺激我那已经麻木的泪腺。列车缓缓移动，老刘和秋霞一边痛哭，一边向我招手。秋霞的哭相好难看，完全没有了女神范，嘴里面反复在说那四个字，从她的嘴型上我能够读出“JL保重”，一遍又一遍，距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我在监狱中用我自己的理解翻译过一首鲍勃.迪伦的歌词，或许完全词不达意，但那是多年以后面对当年那个令人肝肠寸断的分别场景时的最终感悟：
Time is all I have to give
我曾经以为我能为你付出的一切唯有我的青春
You can have it if you choose
忽然间才发现在你拥有他时也偿还了你的年华
With me you can live
如果你我都愿珍藏这场生命旅途中的不期而遇
Never say goodbye.
那么在注定无法逃脱的分离之时永远不说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