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坦荡

向晚婉拒了姚蓝的挽留，起身离开。雒冰天担心她找不到路，执意送她。

“我打车就可以了，真的没问题。”向晚说。

姚蓝笑说，“让他送你一次吧，不然每天晚饭后，他也出去遛弯的。”

向晚不好再推托，也就只好和雒冰天一起下楼。傍晚的城市华灯璀璨，车流人流川流不息，微风中夹杂着各种餐饮商店飘出来的音乐和香气，厚重而浑杂，不似家乡小城的静谧和清凉。转过了那一段大街，来到一个广场，她才觉得空气变得清新了一些。回头望望雒冰天，他也在看着她，这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我觉得你有一肚子的疑问，是吗？”雒冰天开口说。

向晚摇摇头，轻轻一笑，“不是，我觉得你过得挺好的，幸福，安定。这正是寻常百姓盼望的好日子。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上学时你那么出色，我们都以为你会前途无量，鹏程万里。可是，现在看，似乎不是，你好像非常安于现状？”

雒冰天一笑，在路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了下来，“我们坐会儿吧，我给你答答疑。”

向晚听话地坐下来，雒冰天看着她，“上学时，我们都不算好朋友对不对？记得你那时坐在我前桌，不太爱说话，也没跟我开过玩笑。我觉得你也没正眼看过我，呵呵。但是今天见了，仍然那么亲切，我突然觉得，你就好像是曾经的好朋友一样，我觉得我可以跟你讲讲心里话。”

向晚微笑了，“其实我哪里是不正眼看你呢？我是怕看你的时候，被你发现我眼睛里的崇拜。你那么优秀，哪个女生不崇拜你呀？”

“是吗？我怎么没觉察出来？有时候我还想呢，你谁都不正眼看一眼，毕业了也不和我们联系，真的是心气儿太高，也不知会最终嫁个什么样的老公呢？莫非真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超级无敌大能人？”

向晚大笑了，笑得满眼都是泪水，“可得了吧你，胡说什么呢？我那不是不正眼看你们，我是自卑得谁也不敢看。好了好了，别拿我开涮了，说说你，我想听你的情况。”

雒冰天微笑着瞧着她，看她笑得花枝乱颤，然后慢慢收起笑容，“你都没问我为什么没和宁姗姗结婚，看来你是听说过我的失败了，呵呵。当年，她为了前途，放弃了我，然后去了美国。我真的被伤害了。本来，我是想当一名传说中的情圣，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人的。呵呵，你说我傻不傻？然后，姚蓝开始追求我。她一直喜欢我，我知道。你也知道，我家庭条件不行，想自费出国，我没有做到；而想留在这个城市，拿到本市的户口也并非易事，最终，我接受了她，她也帮我留在了这里，拿到了户口，拿到了一个铁饭碗。

姚蓝也是个强势型的女人，你也看到了，她的雄心壮志不在我之下。我不想压着她，也不想靠她。工作我已经靠她一回了，这面子我一定要自己争回来。所以，我不参与她的公司，那是她靠她娘家的实力运作起来的，就算我把它做得再好，那成绩也不属于我。我要完全靠我自己的实力在我单位这边干起来，她经商，我就选择从政。现在我才三十岁，我还有的是机会，蛰伏下来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一鸣惊人。”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向晚，“你能理解吗？”

向晚点点头。

雒冰天又接着说，“现在我是科长，局里培养的重点苗子。我懂得不能锋芒毕露，要想干大事，必须懂得隐忍，学会服从，同时不失自己的气节，多干实事。这一点我做到了。而在家庭方面，姚蓝说了针尖和麦芒的理论。其实我想说，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我最看重的是尊严。有些事情我可以让着她，随便她折腾，但原则问题上我绝不含糊。在家庭地位上，永远她也不能凌驾我之上，让人觉得她是我的救世主和恩人。这也许是男人的一种虚荣心，但却是我最看重的一点。刚才在饭桌上，她对你的说的话，你千万别以为我真是傻瓜，连那层意思也听不出来。也许女人都这样，总是担心别的女人不正经，总是怀疑自己丈夫不忠诚。但是向晚，请你放心，我不是那种男人，你了解的。当年我什么样，现在我还是什么样，我的胸中仍然充满热情，我有我的理想和追求，我对感情仍然持坚贞不一的态度。不管我真的爱不爱她，既然我娶了她，我就会好好跟她过日子，只要她不过分妨碍我就成。而对于你，只是我的一个老同学，我会真心真意地帮你，绝不会趁人之危，起不义之心。你们女人都敏感，我知道你听懂了她的意思。但你要听我的，不许转身就走，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不要计较她的言语，只管好好呆着。一个女人出门在外，事实上真的不容易，有我在你身边，你定会安心些，有什么困难，有我在你身边，总比孤苦无依要强许多。”

向晚在脸上保持了一个温暖的笑容，但在心底，她哭了。到了此时，她知道，年少时她爱上的这个男人，她梦了十年的男人，真的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他值得她那么多的思念和那么多的梦。虽然此生无缘，可是，能认识他一回，能在这里再次与他相见，能坐在这长椅上与他倾心一叙，值了。

“我知道了，雒冰天，我会听你的，不转身就走。但是，我也理解姚蓝，她那么爱你，我看得出来，她爱你胜过爱她自己，你在她心中就是个宝，她怎么会不担心失去呢？又有哪个人愿意自己的珍宝被别人觊觎？所以，以后，我不会跟你走得太近了，但是我答应你，一旦我遇到什么困难，我会主动找你帮忙的。如果没什么事，就不打扰你们的生活了，这样，可以吗？”

雒冰天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君子坦荡荡，我就不明白，我们之间，不过是小时候的同学，连好朋友都不算是，这刚一见面，就扯到了那么深远的关系问题上，不滑稽吗？人性的弱点，让人悲哀。”

我不是君子，我也不坦荡荡。向晚在心里说。有他的这番心意，也就够了。他想从政，他想走仕途这条路。如果爱他，如果真对他好，离开他便是最正确的选择。

向晚在公寓门口与雒冰天道别。

“好好休息，然后我带你到各个景胜逛逛。不许胡思乱想，我们是好同学，明白吗？”雒冰天说。

“嗯，我知道。”向晚微笑点头。

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向晚躺在床上，回忆起这半天的经过，不免心酸不已。悄悄地哭了一阵。然后她把手机打开，给燕羽电话。

不想不等她说话，燕羽便劈头盖脸地喊道，“向晚，你真不像话，就我一个人知道你电话号码，你也至于关机呀？你知道我给你拨过多少次电话吗？”

向晚微笑了，“燕羽，别生气，听我说，我可以给你结局了。”

“什么？你说什么？”燕羽大惊。

“我刚到了这里，就遇见他了，我说，我可以给你结局了。”向晚一字一板地说。

于是，向晚便把遇见雒冰天的情况详细地给燕羽讲了一遍，听得燕羽瞠目结舌。

“天啊，想不到事情发展得竟如此迅速，看来，这真是天意。”燕羽叹道。

向晚也轻轻叹口气，“也许上天就是告诉我，我和他之间无缘无分，尽早结束那份情结为最好。我也看到了，他是个一心不二的好男人，他的妻子爱他如珍宝。我们的故事到此真的就为止了。燕羽，你喜欢怎么写就怎么写吧，不要把他写成拈花惹草的色棍，不要把我写成第三者插足就可以了。”

“嗯，我想，我已经有思路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要写成这本书了。那你呢？如何打算？”

“我暂时没有思路，先好好休息几天，到处转转再说吧。”

向晚挂了电话，一阵困倦便袭卷而来。从昨天到今天，从老家到这里，从火车上到雒冰天家，一切恍如梦境，是那么的不真实。她真的累了，累得连手臂都不想抬起。强挺着洗洗，扑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屋内有细碎的响声，好像是衣裙的摩擦声，又好像是轻轻的脚步声，又似乎是水杯与桌面的碰击声。又过了一会儿，她闻到了方便面的香味儿。这回，她清醒了，她知道这不是梦，应该是她的室友回来了。

睁开眼睛，她看到屋里开着灯，一个青年女子正坐在窗前的小桌子边上吃泡面。看侧影，女子也就是二十多岁，长长的波浪发，衣着时尚，容貌清秀。她是做什么的呢？她会是个怎么样的人？能和她和睦相处吗？向晚一动没动，就睁眼看着她。

但女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瞧了过来，“哎呀，你醒了？是我吵醒你了吧？”

“哦，不是，这本来就不是睡觉时间，是我没事躺了一会儿，不小心睡着了。”向晚说着，就坐了起来。

女子把椅子转过来，面向向晚笑说，“我跟房东问过了，你叫向晚，过来旅游的。我叫王柠，打工一族，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听说话，王柠是个很爽利的女孩子，这让向晚很欣慰。

“你好，王柠，希望我们能和睦相处。我今年二十九岁，应该比你大，以后你叫我向姐吧。”向晚温和地说。

“好啊，不过你很年轻，我还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呢，我今年二十五岁。对了，你饿不饿？我还有面呢，要不给你泡一碗？”

向晚连忙摇头，“我吃过了，你快好好吃吧。”

王柠便不再客气，继续吃面。

“你在什么单位工作呀？”向晚问。

“哦，百货商场化妆品柜台。”王柠答，“那你呢？是什么工作可以出来旅游这么长时间？并且还是一个人？”

“哦，呵呵，我在我们那儿是卫生局的职员，这次是停薪留职出来的。旅游是一个目的，也许，要是有合适的机会的话，还可能找份工作。”

王柠便很惊讶的样子，“停薪留职？那你没成家吗？”

“离了，现在是自由之身，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了。”向晚自嘲道，“所以，不想呆在原来的圈子里了，趁着还不老，想出来看看。”

王柠点点头，“也是，不然亏大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对结婚又没信心了，干脆我和你搭伴儿，咱们就单身一辈子算了。”

向晚微笑了，“傻丫头，幸福的婚姻还是大多数，你可别盲目相信负面的东西。好好去谈恋爱，好好去对待婚姻，你会幸福的。”

王柠也笑了，“你真善良，一看就是个好人。”

“呵呵，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向晚又问。

“我二十岁开始就在这儿打工，换了好几种工作，最后才留在了化妆品柜，已经干两年了。女孩子都爱美，在那儿，可以用到打折的名牌或大牌子的赠品，这一年都花不了几个钱保养，天天在那熏着，人都是香的。我就是喜欢这个才留下的。”

向晚仔细看了看她的皮肤，果然细嫩润滑。

“真好。对了王柠，你说我这样的人，找工作能容易吗？”

王柠看了看她，“你会什么手艺吗？”

向晚摇头，“什么也不会，另外，一直在事业单位呆着了，没有任何打工经验。”

“这样啊，”王柠又仔细端详她，“我个人认为，你找工作不会太难。因为你长得漂亮，年轻漂亮的女人总是比别人多一分机会。不过呢，如果不想靠色相吃饭的话，工资就不会太高。”

“我不在乎工资多少，够吃饭住宿就行。”向晚连忙说。

王柠点了点头，“这样好了，回头我帮你留意一下，看看我们商场招不招聘人员。如果招人，你这样年轻漂亮的肯定机会大。不过，你嘴可不能太笨呀，咱们这行，除了长得要过得去，能说服顾客买了你的东西才是王道。”

向晚连连点头，困倦似乎也都随着逝去了。认识了王柠，有了这个室友，她开始觉得不再孤单，在这个城市，她也有朋友了。另外，也许，天赐机缘，这个丫头或许真的能帮助自己找到一份工作，哪怕只赚个饭钱，若是清清爽爽，不被人欺负，不被人猜忌，不会干扰别人的清静，不会影响别人的生活，于她而言，便是最大的满足了。

第二天，向晚一觉睡到了中午。太倦了，似乎连梦也没有做。早上王柠起床的动静，门外其它人的走动都没有让她有一点点的知觉。

身体好受了许多，不再有筋疲力尽的感觉。她躺在床上，回味了一下自然醒的畅快，舒展了四肢，伸了几个懒腰，才坐起来。窗前的小桌上，有一包方便面，一袋豆奶粉和两小块蛋糕。一张小纸条上写着：向姐，不必客气，随便吃点儿吧。——王柠。

向晚微笑了，为这陌生的点滴感动，对这间小屋的留恋也在心底滋生起来。本来她想，为了逃开雒冰天，她会离开这里，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去。可是，老天又赐给她一个热情可爱的王柠，有她在身边，自己不会觉得太孤单。人间冷暖，难得碰见如此善良的同伴，她该珍惜才是。

便不客气，洗漱完毕以后，向房东要了一个纸杯，冲了豆粉，就着把两块小蛋糕吃了下去。肚子里有了食物，人立时就精爽了许多，身上有了力气，决定出去走走，买些日用品和食物回来。

外面的空气很清新，看样子清晨该是刚下过一场雨。向晚沿着马路走着，也没有明确的方向，随便看着两边的店铺，什么鲜花店，手机店，电脑行，烟酒行等等，和老家的小城没有什么两样。除了楼高点儿，人多点儿，面积大点儿，天下哪里还不是一样？在哪里生活还不都是一样？向晚在心底里暗叹。

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开阔起来，没有了林林总总的店铺，却是绿树掩映的栅栏围墙。学校吗？还是什么单位机关？几乎是毫无目的地，她就随意向前走，直到走到正门，她才意识到，自己又来到了雒冰天的单位门口。

怎么搞的？向晚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自己是不太记路，可是怎么就又绕到这儿来了呢？难道是潜意识里总也摆脱不掉他的影响吗？远远地，主楼门口有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出来，她意识到，他们该是到了午休的时间了。慌忙转身就逃，拐进了一条偏街，直到回头望不见那个大门。

心竟然狂跳着，额头上也冒了汗。向晚站在拐角处，暗自苦笑了。这是干什么呢？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干嘛这样鬼鬼祟祟的？又有一丝疑惑在心底，不知昨晚雒冰天送她回家以后，夫妻之间有什么样的交流呢？他们会因为她口角吗？以雒冰天的性格，他该不会随随便便地作罢，甚至他为了自己的尊严，没准还会偏跟妻子对着干。他不会从此就不管她的，昨天他还说不许她转身就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还要陪她游览名胜，还要给她找工作。

想到这儿，向晚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有把手机开机。她觉得雒冰天该会跟她联系，包括燕羽，第一夜在这个城市留宿，这二个人都该关心一下她的感觉。连忙掏出手机，果然是黑屏。打开，欢迎屏幕之后，便一连串地跳进几个未接电话和信息。果然都是燕羽和雒冰天的。

雒冰天有三个电话和一个短信：向晚，昨晚睡得好吗？今天我开会，周六周日陪你去玩，这两天就好好休息吧。

燕羽有两个电话和一个短信：向晚，睡懒觉了吧？新的生活还习惯吗？千万别苦自己。今早沈民浩来找我了，大男人家的，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感动得我差点儿把你电话给他。他说了，他会等你回来，请我做个见证，他不会做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我给你一个建议，别把这条道儿堵死，也许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就是他了。

向晚握着手机，泪水夺眶而出。最近这几十个小时之内，她已经把沈民浩这个名字遗忘了。她以为从此她与他不会再有任何纠缠，她要把那个世界彻底抛弃，不会再有一丝一线的牵连。可是，当这三个字出现在的她的手机上，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地疼痛。那个与自己耳鬓厮磨五年的男人，确切地说是那个大男孩，对自己的深深依恋，所给予自己的缠绵情爱，不是虚无幻影，那是实实在在的。将来回头再看这段婚姻，除掉来自于外界的影响，单看夫妻之间，其间充满的该都是甜蜜。因为他的爱恋，才使自己一直舍不得离开，一直承受着来自于他家庭的非难。装修新房也许是他们的错误，所有的问题就都在装修新房那一个月里爆发，升级最后崩溃。事件之中，沈民浩也是受害者。

他找燕羽哭什么呢？他都说了什么？向晚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对沈民浩的无视。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五年婚姻生活，她对他早已产生了爱情。不同于对雒冰天的柏拉图式的虚幻崇拜，她与沈民浩之间的感情是真实的，笃定的，是在一次又一次缠绵情爱中一点点滋生出来的，不是一个耳光几句谣言就可以轻易击碎的。

把电话回拨过去，开口便问，“燕羽，沈民浩对你都说了什么？”

燕羽很惊诧她的反应，几乎是怔了一下，才开口说，“我还以为你会说永远也不要理他呢。向晚，看来你们这对夫妻真的是情缘未了啊。”

向晚苦笑了一下，“情缘未了，姻缘了了。姻缘了了，可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幸福。你告诉我，他现在什么状况？”

燕羽轻轻叹了口气，“我感觉他真的受了很大的打击，人看着很憔悴，不像以前那活蹦乱跳的样子了。他一大早来找我的，请我喝了早茶。他跟我说，我一定知道你的去向，所以请我转告你，他之前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那个李丹青是想跟他重修旧好来着，他确实是恍惚了一阵子，但是最终他没有接受她，他还是舍不得你向晚。如今孩子没了，他知道他家伤害了你，他让我转告你，现在他沈家也有后了，你生不生孩子都无所谓。他也不再顾忌他家的那些人那些事了。他还要跟你过一辈子。他要用实际行动感动你，让你回到他身边来。你若不回来，他就去找你。他相信有一天他会感动我，把电话给他，告诉他你的地址。呵呵，向晚，你没看他哭得那个样子，我都忍不住哭了。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爱你。能让一个男人如此挂心，当一个宝贝似的舍不得放不下，活一辈子也值了。在外面逛逛，玩够了就回来吧，再找谁对你这么好去？你梦了十年的那位，不也是顾着人家自己的家庭前途？心里哪有你的一点位置？所以，梦想终归是梦想，现实终归是现实。我收回我从前的话，我不支持你云游天下了，还是跟爱自己的男人老老实实地过一辈子吧。”

向晚哭得稀里哗啦。挂了电话，茫然地走了一会儿，在路边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来。这次，她不是觉得身上累，而是心累，是心累得她想休息。燕羽的话不会有一点点夸张的成分，她想像得到，沈民浩就是那个样子，他永远也不会像一个成熟的男子汉，有城府，有见地，严肃矜持。他总是像个孩子一样，撒泼耍赖，任性胡为。她相信他，他不是一个见色起义的轻薄之人，哪个人在诱惑面前都不可能做到无丝毫动摇，谁都会有一点点犹豫，谁都会有一点点动心。只是最终，哪样可以战胜哪样，决定这个人的取舍。在李丹青面前，他一定迷惑过，那也是曾经他爱过的女人。可最终，对婚姻誓言的忠诚战胜了诱惑，他还是选择了回归。

对沈民浩本人，向晚并无太多纠结，是沈家母女给她的伤害，是肚子里刚刚孕育就夭折的孩子让她无法再面对过去。她做不到原谅和宽恕，至少目前她无法做到。她宁可做一个天涯游子，孤独终老，受尽欺凌，也不想再去面对那个伤痛。

让时间去检验一切吧，她对燕羽说，也对自己说。

太阳渐渐西去，天气变得炎热起来。向晚不敢再坐在大街上，曝露在太阳底下，便站起来，跟路人打听了百货商场的位置，就沿着那个方向走去。她要去买些日用品，也想看看，王柠在那里是怎么样工作的。或许，将来，自己也可以在那里寻得一块立足之地呢？

悲伤渐渐淡去，向晚在一家商店的大玻璃窗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她得好好面对眼前的生活，她不能以一个落败者的形象让众人耻笑。如果有一天，她再回到那个城市当中去，再回到卫生局，再与孙明星周虹为伍，甚至再次出现在沈家的视线之内，她希望，自己是坚强的，成功的，优秀的，昂首挺胸的。

百货商场到了，一进门，一楼便是化妆品和珠宝柜台。向晚在珠光璀璨香气宜人的柜台绕了半圈，便看到了王柠的身影，此时她正在接待一对男女，正在热情地介绍一款产品。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她还是一下子认出了她。因为，昨晚，她那回转身来的温暖的一笑已经印在了她心底。

向晚轻轻走了过去，笑盈盈地站在她的面前。王柠说话之间，便看到了她，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呀，向姐？你怎么过来了？”

向晚连忙摆摆手，“你忙你的，我就是来看看，顺便买些东西回去。”

王柠把几瓶化妆品放在向晚面前，小声说，“工作期间是不许与熟人聊天的，你假装看化妆品好了，在我这儿呆会儿。”

向晚微笑点头，拿起一瓶润肤水来看。不想，这时候，竟有一个意外发生了。

Chapter27机会

王柠把一堆化妆品放在向晚面前，继续接待她的顾客。向晚不好打扰她，也只好随便看着柜台上的大大小小的瓶瓶管管。身边，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全神贯注地听着王柠的介绍，并时不时地和身边的女人嘀咕几句。

突然，后面有人撞了一下，似乎是谁急匆匆地跑过。向晚和男人同时受到撞击，男人的肘部受到冲力之后便撞到向晚的胳膊上，向晚猝不及防一下子向前滑了过去，一大一小两个化妆品瓶子便沿着玻璃柜台冲了下去，掉在地上，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声。

王柠吓了一跳，低头看去，便惊呆在那里，“天啊，都摔破了，这可怎么办呀？”

听声音，向晚也早知道两个瓶子都摔破了，那可是价值不菲的两样东西。惊诧之中，回头去看，撞人的家伙早已经没了影踪，再抬头看身边的男人，却发现男人摆了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跟我无关，可不是我撞下去的。”男人声明。

“可是，是你撞到了我，我才撞到了那两个瓶子的。”向晚也辩解，“其实最大的责任者是刚才跑出去的那个人，我知道是他撞到了你你才撞了我的。但是他现在已经不见了，你看一下，我们怎么解决一下这件事，总不能让柜台里面这个无辜的小姑娘赔偿吧？”

刚才还跟身边女人温柔细语的男人突然就变了腔调，蛮横起来，“你这个女人说得可没有道理。这堆化妆品是你看的，不是我们看的，不管后面是谁撞了，最终把瓶子撞到地上的人也是你。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愿意赔你自己赔，用不着你来当老好人。”

向晚心平气和地回道，“你这么说话可不对，虽然这化妆品是我看的，但是因为你撞了我我才撞了它们，事情总是有因有果，你不能随便就推脱责任呀。”

“明明是你撞下去的呀，大家都看见的呀，是你看的东西，是你撞的东西，到哪儿说也是这么回事呀？我们好好的看我们的东西，与你有什么相关？再说了，你自己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啊？你是真来买化妆品的吗？”

男子的声音又横又高，就惹来了周围不少闲逛的人看热闹，一时间，柜台前便堵满了人。王柠虽然做了几年服务员，可是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两款高档化妆品竟然突然掉在地上摔碎了，她亲眼看见是向晚的手臂推下去的，她也看到是那个男人撞了向晚一下。可是，这男人很显然是不打算认账，向晚又是个老实人，很显然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自己又赔不起，似乎也没有赔的道理，这可怎么办呢？

这时候，一位高个子的青年男子从柜台里面走到这边来，脸色很冷峻。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向王柠问道，“怎么回事呀？”

王柠连忙站直了身子，毕恭毕敬地说，“卢经理，是这样的，刚才有个人突然撞了过来，撞到了这位男士，这位男士又撞到了这位女士，这位女士正在看这几款化妆品，猝不及防中，就把这两瓶冲到了地上。”

不等这位卢经理有什么态度，那男子立刻接茬，“这事情与我无关，是有人撞了我，我才撞了她。但是，我不认为这其中有我的责任。刚才这个女人的意思似乎是让大家共同赔偿。这个我不能接受，因为，她根本就不是来买化妆品的，她是柜台里这个服务员的熟人，这服务员怕和熟人聊天被你发现，才故意把这些化妆品放在柜台上让她看的。这是事实吧？你们两个总不能不承认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是她们咎由自取，想把我搭上，没门，想都别想。”

这位卢经理听了，便把冷峻的眼光盯在王柠的脸上，王柠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深深低下头，咬起嘴唇不吭声。向晚见自己无意中过来看看，竟给王柠惹了这样的麻烦，心里万分不忍，便礼貌地对那经理说，“他说得一半对，一半也不对。我和这个小姑娘不算是熟人，只是有过一面之缘，今天我来，除了顺便看看她，也是存心想买套化妆品的。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个情势之下，那就算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吧，除了我要买的东西以外，碎的两样我会买单，请卢经理不要怪罪你的部下，不关她的事。还有，”她又转回身来向身边的男子说，“请你照常买你的东西好了，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你的消费和这个小姑娘的业绩。”

围观的人便把目光都聚集在那男子身上，男子身边的女人有些羞惭，一边说不买了，一边低头扯了男子挤出人群走了。众人见‘肇事’女子通情达理，没有发展成一起有激烈冲突的事件，便也一哄散去了。王柠见人们都散去了，才小声向那位卢经理说，“卢经理，我亲眼看见的，真的不怪这位女士，真的是那个男人撞到她了。”

一直冷着脸没怎么说话的卢经理这才上下打量了一下向晚，又回头看看王柠，才开口说，“不管你们是不是熟人，东西是在顾客的手上打破的，就该顾客来负责任。虽然之前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规定就是这样。另外，你作为服务员，没有看护好柜台上的货品，也该负一定的责任。”

向晚忙说，“卢经理，我昨天才来到这个城市，和这小姑娘才见过一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真的跟她无关，请你不要责怪她。”说着她连忙掏出钱包，拿出银行卡，“给我开票吧，不管多少钱，我愿意承担责任。”

正在这时，斜对角的珠宝柜台前，有人突然惊呼，“哎呀，我钱包丢了，先前我在化妆品柜台前的时候，钱包还在包里的。”

周围的人又都围到那边去看热闹，王柠恍然大悟地说，“哎呀，刚才撞到他们的那个人一定是那个小偷，我看见他慌慌张张从那边跑过来的。”

卢经理向那边看了看，又看了看向晚，摊了摊手，“如果能抓到小偷，你就可以不必承担这个责任了。”

向晚微微一笑，“都没关系，只要您不责怪王柠就可以了。”

王柠在旁边插嘴说，“卢经理，咱们这边还招不招人啊？这位姐姐刚从外地来，想找份工作呢。你看，她长得多漂亮，素质又这么好，多难得的人才啊！”

卢经理眼里闪过一丝不经意的笑容，“可以递份简历过来，如果公司缺人，会考虑一下的。”

向晚连忙道谢。

“王柠，领这位女士到保安部把电话留一下，说明一下这里的情况，如果是因为小偷的缘故，你也是受害者，公司会给你公道的。”卢经理说着，转身走了。

王柠很高兴，向旁边的同事交待一下，便领了向晚到保安部说明了情况，做了备案。

“不好意思啊，向姐。”王柠说，“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插曲。”

向晚微笑，“没关系，本来也不关你的事，回去把票开好了，我再挑一套化妆品，一起去付账。”

这次，向晚变成了真正的顾客，王柠一边拿出她认为又经济又好用的产品，一边小声说，“哎，向姐，你看我们柜台经理帅不帅？他可是我们这儿的万人迷呢。”

向晚笑了，“挺酷的，不过，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当化妆品的柜台经理？”

“化妆品柜台怎么了？谁说这个非得女人做？人家是工商管理学的硕士高材生，就是在这里锻炼一下，有更高的职位在等着他呢。大家都知道，所以个个都想高攀他。可是你没看见他那个冰冷的样子？连个正眼都不给我们。”

向晚更是忍俊不禁了，年轻的女孩子，总是会对英俊多金的男士产生崇拜，这是正常现象。而自己，早过了那个时段，经历了那么多，对风花雪月早已经失去了兴趣。

“我觉得他对你挺不错的，加油噢！”她小声对王柠说。

不想，王柠居然兴奋起来，“真的吗？你能看出来他对我挺好的？”

向晚点点头，“对呀，你看，他一点儿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按理，你的柜台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管责任在不在你，你都得挨批评的，对不对？”

王柠脸上泛起了红光，“向姐，我一定要好好做，一定要引起他的重视。你也是，赶紧回去写份简历，明天我替你捎过来。没准儿很快你也可以到这边来上班了。”

向晚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不敢再在柜台前逗留，拿了小票去付款。又四处转了转，买了些别的东西。虽然莫名其妙损失了几百元，但她的心情并没受到影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生也许就需要这样的际遇，才能翻开新的篇章，谱写新的乐曲。

晚上，雒冰天把电话打了过来，询问向晚的情况。

“我写简历呢，”向晚笑着说，“没准儿很快我就找到工作了。”

雒冰天非常惊讶，“今天单位有事，特别忙。我就一直惦念着你会不会一个人出去，你还真的出去找工作了呀？用得着这么急吗？”

向晚连忙解释，“其实我就是出去逛逛，在百货商场那边遇到了一个机会，就准备投份简历，成不成还不一定。也不是故意的，你别多想，但是若真的成了，不是更好吗？”

“向晚，你别这么着急好不好？人生地不熟的，以后麻烦事儿多着呢。你听我的话，先好好休息，好好玩几天，让我来托关系帮你找工作，有认识人帮衬着，我也放心。不然你一个女人家自己在外面闯，有了什么麻烦怎么办呢？搞不好我想帮你都帮不上。”

“没事的，雒冰天，”向晚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其实我自己也想试一试，看看一个人究竟能不能生存。我不希望我成了一个废人，什么都要别人帮忙，什么都要依靠别人。就让我试试好吗？如果哪天我撞了南墙，碰得头破血流，第一个要找的人还是你。你放心，我不会当你这个老同学不存在的，事实上，有你在不远处，我很安心，我会觉得我的背后，真的有一个依靠，随时随地，我都可以去你那儿求助，这种感觉已经很棒了，不需要你非得守在我身边。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雒冰天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说，“你这是托辞，你一定还是顾及姚蓝，你不想走得离我太近。既然你一定要这么做，那我也不拦着你了，想想我们也不过是普通同学关系，如果我过于干涉你的生活，你也会认为我别有用心是吧？那就这样吧，你就按你的心意去走，如果一帆风顺，那我祝福你，如果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找我帮忙，这样好吗？”

“好的，一定会，谢谢你，雒冰天。”

向晚挂了电话，呆呆地坐了半晌。她的心微微有些痛楚，雒冰天哪里能真正理解她的心？如果可以，天天守在他身边，看他一颦一笑才好。可是，她不能那么做，她只能逃离他。留在他身边，终究会有后患。可以与他近在咫尺，偶尔能听一听他的声音，看一看他的笑颜，这已经是最大的奖赏了。

普通同学关系，向晚想到他用的这个词，辛酸地苦笑了。可是，他说得又何尝没有道理，不是普通同学关系，又还是别的什么关系呢？十年的梦境，到了此时，真该划上一个句号了……

等王柠回来，向晚已经写完简历，把房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并把在外面买的小笼包热腾腾地摆在小桌上，准备和她一起吃。

王柠并不客气，抓起一只包子便吃，又笑道，“向姐，报告你一个好消息，下班的时候，我们卢经理找我说，让我告诉你，明天带着简历过去面试。如果可以，明天开始，你就可以当我们的实习员工了，试用期三个月，如果合格，就可以签合同成为我们的正式员工。”

“真的呀？”向晚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么快？”

王柠撇撇嘴，“那个卢青，天天绷着脸，也不多说一个字。但我敢肯定，你今天在柜台前一定是给他留下了相当好的印象。商场随时都有可能解雇哪个员工，随时也可以有员工提出辞职，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会备用几个人选，以防一时之需。多几个人少几个人都没有定数。所以，我想，一定是卢青看中了你，就算不缺人，他也要留用你。”

向晚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卢青指的就是今天的那位卢经理。回想起今天他那不经意间的眼神，才知道自己并不是自作多情，果然是他看中了自己的人品，想要留用自己。想到这儿，高兴得不得了，把今天买的零食一股脑倒在桌子上。

“王柠，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的功劳，我先小请你的客，这些东西随便吃，明天若是面试成功，我再请你去下馆子，怎么样？”

“太棒了。”王柠高兴得跳了起来。

第二天，向晚早早地起来，选了一套看起来很干练的套装穿上，戴了耳饰，涂了口红，又在王柠的帮助下，把短发吹得蓬松有型。

“哎呀，真是太有范儿了。”王柠惊叹道，“向姐，就你这形象，整个儿一个高级职业白领，当售货员太可惜了。”

向晚微笑，“没有什么真本事，一切都得从头做起，光有人样子也没用。”

两个人一起来到百货商场，王柠一直把她带到经理办公室，才去上班。向晚轻轻敲门，待里面传出请进二字，才轻轻推开门，进到屋里。办公室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卢青正端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几份报表。见向晚进来，示意她坐在沙发上，脸上仍是冷冷的表情。

“卢经理你好，我叫向晚，这是我的简历。”向晚把简历双手递了上去，然后才规矩地坐在沙发上。卢青接过简历大致翻看了一下，又抬头打量了一遍她。

“如果试用合格，你能做到长期在这里工作吗？你知道，我们需要稳定稳重的员工，不希望我们培养的员工不停地外流，使我们公司成为别家的培训班。”

向晚点头，“如果工资待遇合理，我可以做到。”

“说说理由，为什么可以做到？”卢青冷冷地说。

向晚低下头，“在曾经生活的那个城市里，遍体鳞伤，放弃了一切的女人，如果可以有一个新的环境能够接受她，让她稳定，让她安宁，她又有什么理由离开？”

卢青又深深地打量了一遍她，点了点头，“理由合格。这样吧，一会儿你就到化妆品柜台去，跟其它老员工学一学经验，好好了解化妆品方面的知识。以后具体会安排你做什么工作，还看你的能力表现了。站一辈子柜台不是本事，希望你好好表现，也许有更好的前途在等着你。”

“谢谢你，卢经理，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向晚感激地连连点头。

卢青站起来，“走吧，我送你过去，另外，还有一件事。昨天赔偿化妆品的小票还保存着吧？昨晚上，那个小偷就在附近被抓获了，他承认了在商场行窃的罪行，你也是受害者之一，商场决定，向你赔礼道歉，并返还赔偿金。我先带你去办手续，把款退回来，然后再去领套工作服，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向晚高兴万分，跟了卢青出来，一路上，俊男靓女，引起无数人羡慕地注视旁观。就有熟人问道，“卢经理，这位是你聘来的经理助理吗？”

卢青大踏步向前走，并不答话，脸上仍是冷峻的表情，只是摆摆手表示否定。这是向晚第一次与这种性格的男人接触，高傲，深邃，冷峻，不可触及。跟在他的身边，她暂时忘却了一切烦恼，新的生活，新的挑战，即将来临，她还年轻，她想要迎接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