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如同行走在云上一般恍恍惚惚的回到了家,她觉得周身轻盈,就像蝴蝶在花丛中自在遨游一般。可卿径自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那金麒麟悬挂在帐钩上,觉得一颗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那朝云也在自己房里坐着,她却心境难以平复。她何曾想过自己有如此不幸的一天,阿爹阿娘竟然昏聩到乱点鸳鸯谱,要让她的意中人娶阿姐。而她,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怎么能和阿姐说,让阿姐不要答应阿爹的许配,况且对方还是一位妙容的绝色少年。她又怎么能对阿娘说,自己想要与雁西结百年之好,实在是难以说出口。
于是她便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她知道她不应该哭,可是她的意中人要与她错过了,她却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朝云抽噎之际忽然想,也许可卿不会答应。可是可卿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也许雁西不会答应。可是雁西也没有理由不答应,可卿姿容文采并不在她之下,况且可卿又是相国之女,他又怎好拂逆相国的美意?
朝云如此思前想后,竟想不出一个理由让可卿和雁西不要成婚。他们就像天上的一对璧人,煞是般配。而她呢,她的秦淮河边的一段情,便要付诸东水了。朝云的天地一下子昏暗了起来。
次日,朝云因为头天晚上一直在被衾里偷偷流泪眼睛肿了,便称病在房里不出来。因此她没有看见卫瑞文上完早朝回来面有异色,连衣服都没有换便一路往可卿房间去,霓君不知何故,便一路跟了过去。
卫瑞文一把推开可卿的房门,只见可卿正在对镜理红妆。卫瑞文竟来,她倒吓了一跳,于是她站了起来,叫了声:“阿爹。”又复看见霓君也进来了,便又叫了一声:“阿娘。”但却不解为何双亲一早就倒她房间来。
那卫瑞文没有理睬可卿,只走到她的床边,一把摘下那帐钩上悬的金麒麟,放在手中婆娑了数下,叹了几口气,忽然面色转颓然。
他跌坐在可卿的床上,向可卿说道:“你这麒麟从何而来?我却不记得你有过这样一个玩物。”
可卿心中一惊,不知应该如何应答,她的心一阵乱跳,最后她也不知怎么的便脱口而出:“女儿不知。不是爹爹说,我还未看见有这麒麟。”
卫瑞文长叹道:“果真?”可卿一咬牙点头道:“再真不过。”那一旁立着的霓君笑道:“这麒麟倒是文采辉煌。只是不知老爷一早怎么有空对着麒麟做起文章来了?”
卫瑞文叹道:“夫人,你又怎么知道,这可是桩奇闻异祸。”卫瑞文因道:“今日我上早朝,并无觉得和往常有什么两样。而在快下朝的时候,那天子却留住了大家。他只道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赤龙衔着金麒麟将在我家,又有神仙对他说让他娶我家大女可卿,说我家大女生就凤命,必当母仪天下。”
那霓君可卿却已经惊呆了,那可卿手里的梳子啪一声摔在地上,她却不知。
卫瑞文又道:“天子便问我我家大女是否名唤可卿,我只得说是。天子又让我回家看看可卿手里是否有金麒麟。”
霓君缓了过来,道:“天子要迎娶可卿,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呀。”
卫瑞文跌足道:“可是天子在朝堂上说,他必立可卿为后,不日,他便会骑象亲自来迎娶可卿。”
霓君惊道:“可是可卿尚且年幼,又何德何能能担起皇后的职责?”
卫瑞文捶床道:“夫人说的正是,这可不是一件天外奇祸。我原本欲将可卿许配那冷相公,二人可做一对神仙眷侣。如今天子却要迎娶可卿,还要立可卿为后。殊不知那一如宫门深似海,我们又如何能保可卿一世平安呢。”
霓君又道:“立可卿为后,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卿若能母仪天下,也是她的福分和造化。”
卫瑞文冷笑道:“非也非也,自古无情帝王家。你见过多少前朝皇后不过是帝王手中的一枚棋,始乱终弃乃是常态。又有多少前朝皇后能够从善而终呢?伴君如伴虎,当今天子也绝非善类,我看他少年老成,将来是必定能成一番事业的人。”
霓君道:“这可不好了。可卿尚且年幼,怎么能保证一生没有一丝错处。”
卫瑞文冷笑道:“所以说,诸多前朝皇后即使有的并无错处,还是下场悲凉,最后空空落得一个谥号罢了。可卿去了没有错处还好,但凡有一丝错处被人拿住了把柄,不仅是可卿,我们全家都要粉身碎骨。”
霓君骇道:“那么此事竟没有推辞的余地么?”
卫瑞文叹道:“哪里还有什么推辞的余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立可卿为后,我们又怎么能以卵击石,不中用啊,不中用的啊。”卫瑞文抚须长叹。
可卿回过神来,她做了主意,定了定神,便过去一把跪倒在卫瑞文陈霓君面前。可卿泣道:“阿爹,阿娘,这麒麟其实女儿是知道怎么来的,刚才不过是一时糊涂,见阿爹面有愠色,女儿不敢说实话罢了。阿爹昨日说要与女儿做亲,女儿心下是不愿的,然未知如何可以辞,方不负椿萱慈爱之心。于是便出门散步,不想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护城河边上。”
可卿拭泪道:“不想柳下突闻瑶琴,竟扰了一位白衣公子抚琴。那公子抚的是‘洞仙歌’,婉转清韵,不可多得,女儿便和了一曲舞。那公子湛若神君,风姿神貌,光映照人,其形容便是女儿的如意郎君。因对那公子略表心迹,那公子不想却赠我以麒麟,说不日便会到府上提亲。”
可卿啜泣道:“阿爹阿娘,女儿怎么能知道那是天子呢?女儿只道他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子弟。”
陈霓君道:“那也是可巧了,怎么你二人能正正好在柳下相逢?”
卫瑞文拍膝道:“孽缘呀,即使你如今说那麒麟并非赤龙衔来,但天子如今已经假以托梦为由,说这姻缘天定,我们又有什么力量驳回呢。”
可卿拭泪道:“阿爹,女儿说这些并不是让爹爹想法子帮女儿脱身。女儿心许那位抚瑶琴的公子,不管他是天子还是渔郎,女儿都是要嫁的。”
霓君便道:“我看这天子倒是和可卿十分有缘,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月下老人将两人的脚绑在一起,无论天涯海角也是跑不了的呀。若这天子对可卿有情,那么可卿在宫中便能得他护佑,也未尝不可。”
卫瑞文冷笑着站起来道:“自然,可卿是必要嫁到帝王家的,我纵使想阻拦也没有那个力量。既然可卿已心许天子,那么甚好。”说罢拂袖而去。
霓君将可卿扶起来,用帕子替可卿擦干眼泪,道:“可卿,为娘只希望你能寻得如意归宿,嫁的如意郎君。如此,你若和天子有段缘分,那么跑也是跑不掉的。既然你也愿意,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准备准备吧······”
霓君搂住可卿,便和她絮絮叨叨说起了做新妇的一些注意事项······
那卫瑞文一路回到书房,翻了几页书,竟然完全看不下去。他深恨妻女愚昧,可卿这一去便是封后,这做皇后怎么比的做一个无足轻重的才人答应轻松平安。况这天子因着年纪尚小,后宫尚无妃嫔。本应先选秀女,再立妃嫔,最后才是册封皇后。如今这天子竟然反其道而行,要先立皇后。
可卿还不就是天子手中一颗棋子,立可卿为后,便会激起那些想送女儿进宫的达官贵人的愤恨,就是在给我树敌,卫瑞文冷冷的想。卫瑞文合上了书,想到可卿尚年幼,她既情窦初开,芳心暗许天子,自己不愿阻拦也没有能力阻拦。她是那样高兴能嫁得如意郎,自己又怎么能把这些肮脏的利害关系对她说呢,倒不如尽快辞官,既成全了可卿,自己也可归乡享享清福,远离纷争。
卫瑞文叹了一口气,不过希望可卿自求多福罢了,自己看着可卿跳到火坑,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却无能为力。卫瑞文只觉得袖内生风,自己却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