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拔牙离开花间巷已是第二天的早晨，这些年他习惯了在花间巷过夜，姨家表弟刘二锁在这条巷子的尽头，开了家宾馆，给他留了开窗看得见街景的房间。阮晓红还真是讲究，专门安排红房子的头牌来店里服务，俩人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现在李拔牙还感觉腰酸背痛。

刘二锁安排服务员送上来包子油条、榨菜豆脑儿、鸡蛋红肠icon，椒香凤爪、红油猪耳儿等等，李拔牙简单吃了口，撕出几张纸巾，擦擦嘴巴，他抬起手腕看看表，七点十五分。然后，披上外套下楼，从门厅推出那辆重庆80，一脚踹开，一溜烟朝市中心医院后方向驶去。

张老师早早等在牙科的门口，他从走廊的尽头，看到李拔牙远远地走来，张老师脸上立刻绽放出菊花的笑意，他抽出一枝金大鸡，准备递给李拔牙，李拔牙翻了翻眼皮，瞄一眼张老师手中的金大鸡，摆摆手说，我只抽三五！

李拔牙请张老师进牙科诊室坐了坐。他还在回味昨晚上花间巷激情荡漾的肉搏战，他没打算搭理这个吃过他爹几百个猪腰子的家伙，他第一个就想把张老师的牙拔了，无论好牙还是坏牙，他想早早打发他走，中午李拔牙可没功夫招呼他吃饭。

李拔牙的冷漠并没有使得张老师感觉到尴尬，他涎着脸皮，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米牙，张老师说，你猜我前几天遇到谁了？

李拔牙自顾翻弄蓝色塑料夹子里的资料，装做没听见，张老师又说，是咱们柳镇教委的苏主任！李拔牙从眼镜片里射出一束冷光，在张老师满是折子的脸上照了照，仍就懒得答话。

他女婿徐同学，也是咱班的，你猜徐同学怎么着？张老师眉飞色舞地说道。李拔牙顶讨厌别人对他卖关子，换作别的什么人，他可能早就一巴掌呼过去，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自己还是下不了手。

今天，第一个安排拔牙的是你，要不要做做准备，比如，跑趟厕所啥的。李拔牙淡淡地说。

你先等我说完，徐同学进了市府办，当了市长秘书，苏主任亲口告诉我的。我张老师的学生，你李大夫的同学，有大出息了。我打听了，目前在市里工作的同学，就属你俩混得最好！张老师从怀里掏出玻璃瓶子喝了口水，得意洋洋地说道。就仿佛当了市长秘书的人是他张老师，而不是那个远在云端的徐同学。

徐同学？让我想想……  对，对！是有这么个人，李拔牙扶扶眼镜框，说，张老师，你别着急走，好不容易来趟市里，中午我请你吃饭！

中午，张老师领李拔牙来我店里的时候，高大妮明显感觉不悦。这话还得从几年前说起，高大妮带小学同学的妈妈挂号请李拔牙看牙，也就是那次，让高大妮第一次领教了李拔牙毫无人性的医品，他看见来人是衣着朴素的乡下妇女，也不安排麻醉，更不作消毒处理，拿把铁钳子，咬牙切齿地把同学妈妈的蛀牙icon直接连根儿拔起。同学妈妈大口大口吐血，疼的两眼的泪水哗哗直流……

李拔牙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高大妮，问，这就是老二家的媳妇儿？张老师吡着牙笑笑，说，正是，老二学没上好，找了好媳妇儿，命好！嘿嘿！

长了一口好牙！李拔牙说！

老二呀！以后地面上有什么事儿，就吱一声，本乡本土的，又是同学，逢年过节，拿两瓶好酒找我喝盅儿，别等遇到麻烦了，怪我这上过大学的老同学没罩着你！李拔牙盛气凌人地说道。

瞧你李大夫说的，俺和老二守法经营，老少无欺，和气生财，谁好意思找俺们麻烦，退一步说，就是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下三滥，咱不还有警察叔叔，大马路上巡逻吗？高大妮嫣然一笑，说，听李大夫这语气，还以为上海滩上三大享，叼狗尾巴当雪茄，跑这儿吓唬人来了呢！

李大夫，你是党员吗？高大妮问

你问这干啥？李拔牙不耐烦地说道。

他不是党员，他爸爸是，张老师说，是当食品站副站长那年入的！

我猜你也不是，高大妮笑着说，觉悟是个硬伤，白瞎了大学三年，国家对你的培养。

张老师、李拔牙、高大妮仨人闲扯的时候，我正在法桐树下，给脚蹬三轮上机油，这辆三轮车蹬了十几年了，每天进货全指着它呢，可不能亏着它！

老二呀，去弄几个菜，我好不容易把李大夫请来，今天咱师生三个唠唠，张老师说着话，捂捂刚拔了牙的腮帮子，又说，老二呀，不是老师说你，咱班上在市里的同学，数你垫底儿，平时和李大夫这样的优秀同学多联系，大家拉你一把就起来了，人呀！低低头没啥坏处，自命不凡，没什么好处！

老二，赶紧的，林家馆弄菜！张老师说得对！咱以后还指着李大夫关照，高大妮搔搔头皮，吐吐舌头，转脸对李拔牙说，我就想问问，俺俩牙口好，吃麽麽香，你一个拔牙的，还能关照点儿啥？

高大妮嬉笑戏骂，把李拔牙怼得脸皮子一时青二时白，他恨恨地咬着嘴唇，压低嗓子对张老师说，中午咱不在这儿吃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俩临走，李拔牙没忘扔给我一根三五牌香烟，他还若无其事地撂下一句话，说，什么时候，请徐同学吃顿饭，你招呼，我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