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的同事在朋友圈里发:亲们,进城带点土来,种花用,拜托,拜托。我想笑,一般进城都让捎土特产,这回地地道道要土,可见要的东西别致。
皇天后土,土在国人的眼里就不是一般概念。”普天之下真非王土”,古代是以土地的多少来衡量财产的。西周时分封诸侯国,大者数百里,上干里;小者百里,数十里,谁拥有了土地,谁就是大爷。封建社会是以土地为主要生产资料,因为土地能产粮食,养活人口,维持贵族富人们的幸福生活。而穷人更是视土地如生命,自耕农有自己零星的土地,佃雇农更是依附土地而生存。他们从一出生就是穷人的后代,且代代相传,对土地的感情已深入骨髓,继而刻入灵魂。还有那些背井离乡的人,虔诚地包上一包家乡的泥土或井底土,预示不忘祖根。据说这些乡土对治疗水土不服有神奇疗效,捏点家乡土泡茶水里,饮下,立竿见影,便马上不拉肚子。总之,在农耕文化里,土是圣物,浸淫着历代先人的图腾和希望,一直沿承至今。
早些年,城里硬化面积小,城区内还有不少沟坎,土包,供人们取土,种花、种菜、砸煤球。做煤球有个简单却又费事的程序,一定少不了粘性大的黄胶泥土,在我少时的记忆里,人们都到县一中的台地旁掏土,多少年积累下来,硬是把高达数丈的高台挖掉一个角。据看风水的说那是古城的”追虎鞭”,是有地气的。人们无节制的乱挖一气,破坏了地脉灵性,倒致县一中十数年升学低靡。不管真假,反正政府严令不能再挖土了,那座又被市民称之为“印台”的高台子总算没有全军覆没,保留了一部分。早两年,一中门前环境实行升级改造,留下了可怜的一星点,上面又建了一座毫无生气的亭子,活风景终于变成呆呆的模样,让旧人见之叹惋。
乡里到处是土,城里就是缺土,这是矛盾。几年前我想在院里砌花池,栽花种树,可土怎么办,需要量大,车后备箱又装不多少,所以一时愁怅。正好邻居家装修,几个小伙子在忙着,斗子车停在门前过道,我灵机一动,何不搭下顺风车。于是让烟拿酒,请几位年轻人帮忙拉点土。还好,他们是城郊的,正好可以每天顺道拉点土过来,两不耽误。也许是两瓶好酒的诱惑,小伙子们很仗义,连拉了数车河土,算解决了我种花缺土之难题,想来也是一次小经历。
妻在医院工作,他们的科室青一色的女士,女同胞有小情趣,爱种花养草的,即使在办公室也不例外。医院里工具方便,随便找些泡沫箱子,就是一个大花盆。土呢,掏钱让清洁工们想法到城外拉。大小不等的泡沫箱子填上土,撒上花籽,浇上水,在门前也算一景。看病的乡下大爷有趣,他不知这女娃们在干啥,还以为是在做泥坯砌墙用,惹得一群“白衣天使”们哈哈大笑。老农们怎能体会现代女性们的小资情调,用泥巴做坯,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陈年旧事了。再者有用泡沫箱子做坯吗?
近些年人们对带土字的东西可谓情有独钟。土鸡、土鸡蛋、土猪肉、带土的野菜、红薯叶、芝麻叶等等。只要土的,柴的,因为这些东西养生,口感好。小贩们便趁虚而入,弄些小鸡蛋到处叫卖柴鸡蛋;食堂里明明炖的是三黄鸡,硬是冒充家养的柴鸡。”土”和”柴”成了宝贝,成为人们唯一认可的名片。
随之催生的便是各地各类的生态园、观光采摘园,如雨后春笋,一夜间都冒了出来。新鲜的草莓、西瓜、桃子、葡萄、石榴、猕猴桃等吸引着多少城里人往野外跑。开春的荠荠菜、初夏的槐花、马齿菜都成了上等盘。据说在大城市里红薯叶被称为人参菜,说红薯一身是宝。
到底是人们山珍海味吃腻了?还是意识回归了?要么就是被地沟油、假疫苗等各种”假”给吓坏了,成了惊弓之鸟。不再相信车间里生产的东西,而相信蓝天白云下的土产物。但又有问题,如果连土地也被污染,变质了呢,人们又该吃什么?相信什么?这样的课题是由我们这一代来承当,还是留给下一代?
若干千年后,地球被糟踏得住不成了,移居外星球的我们人类,会不会发出这样的信息:同胞们,谁回地球记住带点好土回来,我种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