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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盒子外层缠着许多蜘蛛丝,那外围的红木板瞧上去有些年纪,时不时从板上冒出“咔吱”几声,使劲敲一下,板身落下许多粉。我被关在这里,推着那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可无论怎么推都无法推动。
今日,是我被困在这里的第二天。一个身材矮小又特奇怪的人将门打开。他身高瞧起来只有一米二左右,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草帽和别处有些不同,上面织着一株绿色小草,小草的形状像稻谷又有些像小麦。他露出半边肩膀,另一半有一块长布直挂到膝盖,遮住那矮小的身材。他盯着我,似乎在研究。我喊道,放我出去。他连喊了几声,阿布,阿布,再将一盆炒好的蔬菜放在地上。这里空空如也,低头看向地面,只剩下一层又一层棕色褐色的土。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便喊他作阿布。
接下来的三天,我时常饿着醒来,身体躺在地上,四肢十分僵硬。我又感到孤独了,试图逃出去。我用手扳着木板,从木板的缝隙里,瞧见蔚蓝的天空嵌在缝里,从不同的角度看:蓝的、白的、红的,各色杂糅,每一种颜色都十分熟悉,可惜不完整,让人很难捕捉到美感。我怀念外面的世界,哪怕曾经是多么的平常。我在这逐渐累积长久的怀念之中产生怨气,拳头不自觉地紧握起来,扯着嗓子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这叫喊声只引来阿布,阿布挠着头进来,扭曲的五官缩在皮肤里,那丑陋可憎的模样让我反感。他正抱着疑惑的目光打量我。我用手指指向外面,目光凝聚在那扇门上。他似乎瞧懂我的心思,摇了摇头,嘴里又不停地喊着,阿布,阿布。我试图扑向他,可他出手迅速地快,没一会工夫便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对准我。我退后一步,他瞧见我没有上前,便将短刀重新插回腰间。我想,他对我没有杀心。可他把我困在这里又是为何?真让人捉摸不透。
他从不与我说话,每一次开门都只是端来一盘蔬菜放下后便离开了。我嗓子哑了,拳头红了,人更是乏了。靠在僵硬又冰冷的木板上,想着,若是能有个人和我说说话那就好了。上天仿佛听懂我的请求,很快这扇门便开了,阿布押着一个男人进来。
男人瞧上去有些丑陋,右边脸有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胎记。他一进来瞧见我,便把脸挡住。为了配合他,我假装将视线挪到另一边。他背对着我,阿布推了他一把,抽出短刀在门口上胡乱划了两下,似乎在告诉我们:别想逃出去,否则刀剑无眼。他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便将门锁上,盒子里只剩下我和那个男人。我许久没见着人了,便问,你一定能听懂我说的话吧。我说的是中文,瞧见他第一眼,我便觉得他是一名中国人。他依旧背对着我,点了点头。我接着问他,你是怎么被捉到这里来的。他摇了摇头,停顿了几秒再说,我不是被捉到这里来的。他的声音充满磁性,每一个字都咬得十分清晰,在“来”字那里,我听出了一丝温柔和无奈。我期待他说出更多的话,接着问他,那你怎么会在这?他又停顿了一会,说,可能是命运安排吧。他方才的发声,像一台新的录音机一样。我忘却方才的问话,忍不住地夸奖道,你的声音很好听。他笑了。我没瞧见他的脸,不知道此时他的表情是什么样子。我想起他刚才说的话,想多问一些问题。可我感觉到,他并不爱说话,或者说,他不爱与我说话。
他蹲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又站了起来。他依旧没有开口,我感到十分闷,胸口被一股莫名的气压着。我回顾着问过他的问题,再次问道,你怎么也被困在这里?我问完,开始期待他的声音。相对于问题本身,我发现已经没有他的声音更让我值得期待的了,可他依旧不开口。我感到更孤独了,周围一切除了他什么都没有,可换一种说法,周围的一切只剩下他了。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待着,不管是我大声喊叫还是用拳头捶着木板,他都无动于衷。直到盒子里缝隙的光消失后,我才冷静地蹲在地上。他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我感觉他在看向我,盒子里什么也没瞧见,黑夜似乎让他变得大胆起来。我瞧不见他的脸,他也瞧不见我。我说,太黑了。在黑暗中,他依旧不说话。我埋怨道,你是不是不想说话?他似乎对这句话很敏感,朝我喊道,是呀,我极其讨厌说话。他的喊叫声虽然夹杂着一丝愤怒,但他的声音依旧好听。我怀疑他定是声带或者胸腔等等一切关于发声的部分都与人不同。我愣在原地,在黑暗中瞧见他的影子往这边延伸,在这没有钟表和通讯设备的情况下,黑夜是时间唯一的证明。
黑夜里,他站起来又蹲下。我无聊到开始数着他起身又蹲下的次数,居然有三十五次。我想说些什么,但如此黑暗的环境中忽然发声,许会吓到他。我的声音与他的相比可是天壤之别,在我纠结要不要出声时,居然有了些自卑。他靠在门上,站了一小会,不知到他在想什么。我十分好奇他脑子里的一切,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可以与我畅聊。可他静默在原地,身体渐渐往下滑,直至坐在地上。
渐渐地,盒子里的光线越发地暗,暗到连他身体也瞧不见,只剩下一道影子颓死在地上。
接连两天,我平均每天问他两个问题都没有得到答复,这种冷漠让我感觉他是个极其难相处的人。他一直待在门旁边,背对着我,我也极少再看到他的脸。阿布每一次进来,他都把脸移向阿布那边,嘴里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阿布好像在回应他,他什么也没做,亲自送阿布离开,又蹲在地上胡乱划了几笔,瞧不懂他写了什么。我轻声感慨道,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只瞧见他在一旁轻咳几声。
又是一天黄昏,我看到缝隙里的橘黄色渐渐变成黑色,他依旧背对着我没有说话,不过方才阿布送菜来的时候,他比起先前一些不同,变得有些积极,瞧见阿布放下菜之后,他立刻迎上去,将腰弯低与阿布说话。他这次说的话我全然听不懂。阿布似乎懂了,朝他点了点头。我很是惊讶,他怎么会说阿布的话。我想问个究竟,可阿布走后,他又变得安静。他定是个孤独的鬼,说了些人听不懂的鬼话。
夜,又一次黑了,橘黄色完全消失。当黑暗完全笼罩整个盒子后,我变得有些烦躁。我朝他吼道,哥,你说句话吧。他说,好。这一次,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温柔。我说,和我说一说你的过往如何(我感觉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他轻咳了一声,扭过头,这是他头一次主动回头,我瞧见他那被黑暗遮住的脸,有一小块比脸其余部分的颜色深一些。
他说,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过往,但有三个前提。
我说,什么前提我都答应你,你就尽管说,别让我在这闷死就好。
他说,一,不准和第二个人说起我的事情;二,不能打断我说的话;三,不准问我的名字。
我点了点头。他又说,能答应我,我便给你讲一个故事。
我脱口而出,能。
他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故事:
这个故事从一个叫李亮的人开始说起,他是一名广播员,喜欢研究各种各样的语言和文字。起初我为他感到开心,因为他的嗓子可谓是这世上最罕见的东西,可上天就爱捉弄人,给他这么好的嗓子却配上如此丑陋的面孔——那黑成一大块的胎记死死地印在他的脸上。他厌恶及了,开始用指甲在上面轻轻划着,由于情绪的波动,他划得越来越深,导致胎记旁的肉出现了好深的指甲印,这使他变得越来越丑陋。他开始恨自己,更恨身旁的人。那群人总是离他很远很远,仿佛都在指着他议论:你们瞧!那是一个丑八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人,白瞎了他的好嗓子。他看到什么,又存在什么,且会想象成什么。我见过他的孤独,那厚厚的被子裹住脸,大门都没有出过,他的家人也因为他的丑陋疏远他,甚至包括他母亲。那个生育他的母亲小声与邻居说: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丑的儿子。他隔着门听到,从门洞里看到母亲脸皱巴巴地缩成一团,像枯死的苦瓜卖弄自己的惨。可这一切,让他成了罪人。他没有选择,只好远离人群,独自生活。为了遮住自己的丑陋,他习惯戴上黑色口罩和鸭舌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没人能认出他,更没有人知道李亮。
就这样,李亮死了。
他死在一个没有人群的房间,在房间里,他没有自己的模样,只有一个嗓子发出讨人欢心的话。隔着屏幕去讨好一群喜欢上他声音的人,有好些人开始给他的声音点赞,甚至有人花费请他陪聊,而在这些人里面找他最勤的当属章小姐。
章小姐时常给他打电话,哪怕他的价格很昂贵。他们聊天的范围很广——从爵士乐到街上的一朵花,从西安不夜城到古罗马斗兽场等等。他开始有些愧疚,在章小姐那里得到一大笔收益。渐渐的,他开始降价,甚至免费陪章小姐聊天。章小姐说,她有过很严重的抑郁症 ,有好些日子都躲在房间的角落嗑药。他问过她原因,她没有保留,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原来她曾被关在一个地方,那里很多人围着她,给她输送不一样的思想,想她加入他们当中。她十分抗拒,想逃,却被一群人按在椅子上。一轮轮地思想输送,让她感到抑郁。他问她那群人有没有伤害她,她隔着照片给他发了一张膝盖的照片,上面全是伤疤。她还说她是一个极其不好的人,经历了很多事情,让自己变得麻木不堪。如今的她只剩下一个躯壳,漫无目的地度过一天又一天。原本没遇上他之前,章小姐总是睡过一天又一天,睡醒后只吃了一点东西维持生命。他极其好奇章小姐是如何从那群人里面逃出来的,可他没有问,章小姐却主动告诉他。他感觉这是一种心灵上的呼应。章小姐告诉他,在那群人里面有一个人知道她病了,便偷偷送她出去。出去之后,她再也不爱说话,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开始害怕人群,害怕他们问起那段时间。他安慰章小姐,让章小姐疯狂地爱上他。他感到害怕,没有面孔只有声音的他,章小姐对他的爱是完整的吗?章小姐给他发过照片,也询问他要照片。可他没有发,只说自己相貌丑陋见不得人。章小姐没有在意,说她爱上是他整个人。就这样,他们沦陷了。隔着屏幕用声音做爱,章小姐说他的声音可以让她高潮。他深知,他也爱上章小姐。他从没有体验过爱情,在那一刻他觉得他获得了全世界。可这一切,像梦一样,当镜子照在他脸上,他感到可怜又懊恼。于是,他将房子里的镜子全部摔碎。他想鼓起勇气,让章小姐看清他那张面孔,可每一次都退缩了。等章小姐又一次给他发照片时,他瞧见章小姐眸若星河,鼻梁高挺,皮肤白皙。章小姐想知道他的模样。他又一次拒绝,与她说道,如果我长得极其丑陋,你还会爱上我吗?章小姐还是说,我爱上是你整个人。他又一次相信,开始觉得上天是眷顾他的,原本他失去的一切,没想到可以在另一个人那里得到。他感觉自己活过来,那个叫李亮的他又有活着的意义。他开心地在手机面前跳舞,完全忘记他那丑陋的面孔。
不久后的某一天,章小姐对他的外貌越发地好奇。她还鼓励他说,不管你长得怎么样,我都只认你这个人。在她的鼓励下,他决定让她看一眼。他与她的第一次视频电话,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他紧张得像一只过街老鼠,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忽然,她接通了。她看到他的脸,惊讶地捂住嘴巴,然后松了一口气,眼睛移到别处说,那个,这真是你吗?他说,是我,是不是十分丑陋?他的心扭成一团,等待章小姐的回复。她却说,还行,不过我现在有点忙,下次联系你。说罢,她挂了。他失望地摇了摇头,果然从那一次之后章小姐再也没找过他。
他在一个深夜,试着给章小姐发了一条消息,可消息迟迟没有答复。直到第二天,她才看到章小姐的消息,那也是最后一次她给他发消息。
章小姐就这样走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他那丑陋的面孔。他又一次恨自己,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便租了一艘船,任意船在海里漂泊,漂到哪里便是哪里。可他胆子小,不敢丢下自己的命,在包里带了不少食物和几本书。书是这世上最苦涩的语言,他试着用自己最好的嗓子念了一句又一句,周围一切空荡荡的,只有他的声音陪着他。
这便是他的故事,我想就讲到这里吧。
我猜那个“李亮”便是他,方才他在讲自己的故事。他见我不说话,轻咳一下,说,你也说一个故事吧。
我点了点头,也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个写手的,他一心想成为著名作家。为了达成目标,他会选择一段时间去一个地方,并在那个地方去观察某一类人。简单而言,便是找写作素材。他曾写过多篇短篇小说,但没有一篇是他自己满意的,更没有人去细细品读他的小说。几乎每一天,他的情绪都被拒稿信覆盖。他不具有专业性,却比他人勤奋。这种勤奋在屡次失败之后开始减淡,于是,他停笔了。
停笔后,他常常陷入无限的想象当中,仿佛如今的现实都是假象,看见的不一定存在,看不见的也并非不存在。你也许不会明白,那种脑袋整日乱成一团的感觉,甚至到了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想象的地步。他想找一个地方,让他明白自己存在于真实的世界里。而就在此时,他遇见了李小姐。
李小姐是第一个会认认真真品读他短篇小说还与他讨论的人,他感到高兴,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荒漠中丢失了方向,忽然出现一个指示牌一样。他虽没见过李小姐,但总期待着李小姐的消息。
李小姐与他一样都是写手,不过她与他写的类型不同。李小姐善于写感情类的短篇小说,她的短篇小说通常会设置悬念,会带领人一步又一步地往下读下去。他喜欢上她写的东西,一个字又一个字地品读,发现李小姐的文字很优美,对于人物的刻画胜于他。他没想到在茫茫人海,还能遇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人。他告诉李小姐,其实自己是一个无趣的人,没什么朋友,偶尔还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写短篇小说。可李小姐说,她也差不多,还是一个社恐。他们有很多相同的地方,连续聊了将近一个月。他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可却没有真正见过对方。他开始好奇李小姐的长相,但李小姐不是一个爱拍照的人,想必手机里也没有什么照片。他总是盯着手机,等待李小姐的答复,这种感觉很怪,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他有一次差点忍不住说出自己喜欢李小姐,但又怕失去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
接连几天,他都没有灵感去写其余的东西,脑子里都是关于李小姐的聊天记录,他一页一页地翻,翻到李小姐的地址,叹了一口气。李小姐离他所在的地方很远,要坐上一艘船穿过一片海。他想,确实该去见李小姐一面。于是,他买了一张票,坐在一艘船上。船里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好几个挤在一块议论着什么。他从不参与这些,只默默听着,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一下,有没有李小姐的消息。
海上的风越来越大,他站在船头望向李小姐所在的地方,很遥远,但他依旧想迈进去。从他一心决定写小说之后,家里人便开始反对。他们都对他说,干什么不好便要写小说,又没钱还会影响情绪,你不是不知道这些年自杀的作家有多少。他从不把这些话放在心里,默默坚持着——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从一名普普通通的写手,变成人人皆知的大作家。想着,他便一个人独行。走了许多地方,难免会孤独。他感到孤独时,总是冷冷一笑,还偶尔在心里喊着:上天呀,丢下来一个和我志趣相投的人陪我畅谈一会可好。幸好上天没有放弃他,让他遇上李小姐。
风又大了许多,他连忙往回赶。可船仿佛被风吊起来,他被风扫到海里,身子很快沉进去,等他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岛屿上,而周围有许多矮小的人,他们模样丑陋,头上都戴着一顶草帽,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力气出奇地大,其中一名居然可以将他拎起来。他知道反抗会给自己带来危险,便顺着他们的意思,走进那个空盒子。
他在一旁忍不住打断说,你说的“他”是你自己吧?
我连忙说,不是,怎么可能是我!
之后,我们相继笑着,笑声在盒子里回荡。
第二天,光从盒子缝隙里钻进来的时候,他已经醒了。他站起来看着门,又扭过头来看向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看向我这边。他说,醒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我站起来,看到他那一大块黑色胎记还有胎记旁的指甲印。他说,是不是很丑?我说,也还好,你其实可以不用太在意。他叹了一口气,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口罩。口罩缩成一团,他将口罩挂在门把手上,说,可惜全湿了,不然我便戴上。我指向外面说,你比那群人好看多了。他笑了,露出整齐的牙齿,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他笑。他笑着说,那群人确实没我好看。我瞧见他笑,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笑声在盒子里回荡,直到阿布将菜端进来,我们才停止。他迎向阿布,好像和阿布说了什么。阿布激动地跳起来,拉着他的手往外走。我疑惑地看向他,想一同与他们出去,却被阿布猛地推回去。我又被关在里面,吃着早吃腻的蔬菜,虽吃不饱,但能保住一条命。我吃完菜之后,听到脚步声。两个与阿布极其相像的矮人将门打开,他们朝我挥手,示意我出去。我走出门,看到地上种植许多蔬菜,在蔬菜旁有一群人围着他。他又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那群人便围着他跳起舞来。他站在中间也跟着跳舞,阿布给他递来一顶草帽,那顶与阿布同样别着小草的草帽。他弯下腰将草帽戴上,随着身体转了一圈。他看向我,却没有走过来,而是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在那群矮人之间大笑几声。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另类。我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瞧见他在笑、在跳、在疯狂。有好几个矮人搬来一张桌子,将香喷喷的肉端在他面前,他坐在椅子上,开始大口吃肉。我瞧见肉,立刻迎上去。阿布拦下我,朝他使了一个眼色。他朝阿布挥手,又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我朝他喊道,你到底和他们说的是什么话。他拍了拍一旁的椅子,让我坐下来。我立刻冲上去,瞧见肉便大口扑过去咬了一大口,嘴唇上全是油汁。他说,你慢一点,没人跟你抢。我问他,他们怎么听你的?他笑着说,一开始我就觉得阿布说的话像我之前学的某一部落的语言,直到今天才发现他们的语言和那个部落是“子母语”。我疑惑地问,什么是子母语?他说,原先这里就属于那个部落的某一个种族,随着时间变迁,他们开始了迁移,而部落说的是母语,他们则为子语。我立刻打断他,所以这就是他们听你的原因。他点了点头,说,不错,他们以为我是从那个部落来的,不过不瞒你说,至于这是哪一部落的语言我记不清了。我瞧了瞧四周,把声音放低说,那你不怕暴露。他说,不会,我刚才和他们说我是部落派来的翻译官,会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模样。我竖起大拇指,说,真聪明,你怎么会那部落语言的?他说,之前闲下来就喜欢研究一些奇怪的语言和文字,然后在语音直播时给粉丝一些不同的乐趣。我点了点头说,那你还真是博学多才呀。他扫了那群矮人一眼说,你要不要陪我一同留下来。我说,恐怕不成,我想去找李小姐。他笑了笑,说,有些时候我挺羡慕你的。他说完,视线往阿布挪去。阿布正扛着一块巨石,在地上爬着,爬去的方向是另一个比他高的矮人,那个矮人瞧上去凶神恶煞,头上戴着一朵金色叶子的草帽。阿布将石头放在那矮人的脚下,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我身后的两个矮人将我从座位上领出去,他连忙拦住,又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阿布走过来和他说了几句。他说,那个金叶子是他们首领,他们信得过我,但现在还无法相信你。我说,什么!我话音刚落,阿布却将我抱起来,再次丢在那个盒子里。
我又一次被关在盒子中,这一次没有他,我开始拼命地喊着,我想出去,放我出去。可无人搭理我,我想他该不会趁机逃跑了吧,只剩下我在这里自生自灭。想到这里,我开始埋怨他。
一埋怨就两天,直到第三天夜里,我隐隐约约听到开门声。我轻声问,李亮,是你吗?他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随着门开了,我瞧见是他。我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他说,你快些走吧,我给你拿了一个面纱,戴着面纱和这顶帽子一直往南走,不要回头。我说,那你呢?他说,我是部落的翻译官,他们不敢动我。我接过他手里的黑色面纱和那顶嵌着绿叶的帽子。我说,你以后怎么打算?他说,还能怎么办,留在这里吧。我说,想好了吗?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说,这是我走过的地方,你有空帮我去看看。我说,看什么?他说,看一下那里的人还认不认识一个叫李亮的人。我笑着说,所以你真叫李亮。他说,不是,我早没有名字了。我摊了摊手,接过纸条,说,我会去看的。他说,走吧。我将纸条塞进口袋,戴上面纱和帽子,按照他说的,一直往南。
我没有回头,不知道走了多远,发现前面有一个洞口,想着不如在洞里睡上一觉,明日接着赶路。可洞里较潮湿,蚊虫较多,我难以接受,便没有留下来,接着往前走,一直走到天亮,才坐在一个小溪旁喝水,背靠在一棵大树上眯了一会。
等再次醒过来,才将他给的纸条拿出来看,发现上面写着:唐吉尔镇。我休息一会,接着赶路,一边赶路一边打听唐吉尔镇。
有几个人为我指了一条相同的路,他们告诉我一直往东走不到十里便是唐吉尔镇。
我走走歇歇,用了将近一天才到唐吉尔镇。镇上的人不多,我见到人便问,你们认识李亮吗?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人说,镇上倒有好几个人叫李亮的。另一个人接着说,好像有一个作家也叫李亮,前一周才刚自杀。
是吗?不过作家自杀也很正常。又一个人说。
我说,他不是作家,他是广播员。
那群人看向我,其中一个老者说,是不是那个丑八怪?
我说,他也不算丑,他声音特好听。
另一个人疑惑地看向我,问道,等等,你是谁,戴着一个黑色面纱,还在这一个劲地问李亮,你是他谁呀?
我立刻摘下面纱,感觉右脸的肉鼓起来,有些痒。老者指向我说,我想起来,你就是李亮,那个右脸上有黑色胎记那个。我瞳孔放大,确实觉得自己右脸多了一块东西,难不成胎记会转移。我疯狂地跑起来,边跑边蒙上面纱,直到瞧见一条小河,我才看到自己的右脸,那里确实莫名多了一块黑色胎记。我迅速用河水洗脸,可怎么洗也洗不掉黑色胎记。我气得直击打着水,在河底我好像看到一个女子的倒影。我感觉女子很熟悉,迅速跳下河底,好像听到一个声音,这声音像是李小姐的。她好像在说,你原来长这样呀?我连忙捂住那块胎记,说,是不是特别丑?她说,没有呀,我也不好看。我说,可以方便让我看看你吗?她说,我不喜欢拍照,但我想跟你说的是,你再丑也不影响你写小说不是。我说,是呀,我在想下一篇写什么。她朝我笑了笑,我很久不写了,可不可以分享一下你的灵感。
我从河底游到岸上说:
我想好了,下一篇写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