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21分享(2020年第54篇文章)
【重回童年——爷爷,我只要一块钱】
我家楼下旁边那户人家是开小卖部的,只要我手上有钱,就会往那里跑。
小卖部的零食不多,就一些辣条、方便面、酸梅粉、饼干、娃哈哈,它们都被装在一个三四十厘米进深的木箱子里。早晨起床,小卖部的主人就把木箱子打开,算是开始做生意了,晚上睡觉前合上,就这样日复一日,这个小小的零食箱成为我童年记忆的一部分。
我最喜欢的,是去零食铺买辣条,那些辣条并不是独立包装,而是一个大大的包装袋里,有很多根辣条,最开始一毛钱可以买上一根,后来五毛钱只能买三根了。
买辣条的零花钱,基本上是从爷爷那里来的。爷爷做鞭炮生意,一周七天,他赶三四天集市,其余时间,便在小卖部打字牌。不知道字牌是有多大的魔力,爷爷每次一坐下来就是一整天,他有时候赢,有时候输,我每天都希望他赢钱,因为只要赢钱爷爷心情就会很好,给我钱买零食。
这一天,爷爷运气好像不是很好,一直在输,四个人围坐在牌桌边,他的脸色最差。
“我能做点什么?”我左思右想。
“要不要去求神明?”
“好主意!”
于是我飞奔回家里拿了些纸钱,再跑回小卖部,去到小卖部屋后的屋檐下,划了一根火柴,开始烧纸钱。
“菩萨保佑,让我爷爷赢钱。”我双手合十不断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女。
也许是神明听见了我的祈祷,当我回到爷爷身旁时,他开始赢了,一把又一把,桌前的钱从已经见底,慢慢的越垒越高。
“爷爷,给我一块钱买零食好吗?我饿了。”看准时机,马上出手。
每次基本都不会失败,爷爷会开开心心地给我钱,虽然他也重男轻女,虽然他更喜欢弟弟,但对我的爱,丝毫不少。
“拿去拿去。”爷爷拿出一张五块给我。
“我不要五块,我只要一块钱。”我强调着。
因为我妈说爷爷打牌,我每次只能问他要一块钱,多了不准拿,不然就不是好孩子,我铭记于心。
“我只有五块钱,你拿走。”
“爷爷,我只要一块钱。”
“没有一块,给你五块不是更多吗?”
“我不要五块,我只要一块。”
他每次都能被我的倔脾气惹怒,然后骂骂咧咧让小卖部的主人换零钱,最后给我想要的一块钱,我拿着它再去小卖部买辣条,一块钱我总是分开好几次买,吃上一天,于是小卖部主人每次都要给我找钱。
当然,爷爷也有不肯给我钱的时候,他的脸色会比下雨前的天空还要暗沉。
“爷爷,给我一块钱买零食。”
“天天只知道要钱要钱,今天没有。”他怒气冲冲回应着我。
“我只要一块钱。”
“一块钱也没有,不要在我旁边干扰我打牌,一边去。”
我生着气,抹着眼泪走开了,他怎么能当那么多人的面凶我,坏爷爷!以后再也不问他要钱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内心暗下决心不再问他要钱。
可我这决心也许是冰做的,还是小冰块,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就融化了,生了一两天的气,我又跑到爷爷的牌桌旁晃荡。
“爷爷,我要一块钱。”
爷爷又开始给我五块了。
“我只要一块。”
于是他又开始呼唤小卖部老板换零钱。
时间就在一块钱、五块钱、烧纸钱、买辣条中慢慢过去。有一天,我离开了小山村,小卖部的老爷爷去世,我爷爷从此也没有了可以打牌的地方,以及可以打牌的牌友,身旁也不会再有我像蚊子一样的嗡嗡声:“爷爷,给我一块钱。我不要五块,我只要一块钱。”
高二那年,爷爷去世,最后的时光,他躺在我家那张床上,因为病痛全身只剩一把干干的骨头,他已经说不了话了,我坐在他身旁,他只能大口呼气。
“爷爷,你要不要喝水?”
“爷爷,你是不是哪里痛?”
“爷爷,你想说什么?”
我有些不知所措。而他,继续大口呼气,时不时要用手拨开他的被子,像是要起床,但他再也起不来了。
一天一天过去,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家人把他抬到堂屋里的竹床上,竹床上垫了几床棉被,怕他冷着,可他,感受不到什么是冷,什么是热。
一个平常的、没有风、没有雨、没有阳光的傍晚,爷爷去世了,在垫了几床棉被的竹床上,在祭祀祖先的堂屋里,在全家人的哭声中。
我从此没有了可以要零花钱的爷爷,可以不要五块钱、只要一块钱的爷爷。
“爷爷,在那个地方,你也会打牌吗?”
“我给你烧点纸钱吧,保佑你打牌赢钱。”
“爷爷,我要一块钱,只要一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