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善德,上林署的一个从九品下的小官员。刚刚贷款在长安买了一座雅致小院,又喜得荔枝使一职,一切仿佛都是最好的安排。
可是我被同事摆了一道,这次要运的是鲜荔枝而非荔枝煎。要知荔枝一日色变,两日香变,三日味变。从岭南运荔枝到长安,是一个无论如何也完不成的任务。
六月一日,贵妃诞辰,圣上敕令,往后退是死,向前进也是死。在好友韩洄和杜甫的鼓励下,我决定亲往岭南,为自己博一条生路。
岭南五府经略使何履光既不出钱也不出人,只给了一张五府通行符牒。胡商苏谅愿出钱资助,换那张符牒。既然已身处局中,那便奋力一搏。我与这个胡商进行了交换,换来了九百九十六贯的启动资金。
我及第是明算科,这四十多年的人生里,一直在跟数字打交道。官场之术我不懂,修辞之道我不谙,我要用我最信任的数字去探索荔枝转运的极限在哪里?
我向阿僮请教荔枝保鲜法,用双层瓮,购置马匹,雇佣骑手以及快船,兵分四路,开始了第一次实验。
阿僮问我:“没有胜算的事,你干吗还干?”
我疲惫又坚毅的回答道:“就算失败,我也想知道,自己倒在距离终点多远的地方。”
第一次实验失败
第二次实验失败
第三次实验失败
我看着格子簿各色墨点,绞尽脑汁寻求方法,改进一点,再改进一点,最终形成了一个绝佳的方案。这个方案需要调动各个驿站以及地方力量,我不可以,但朝廷可以。我拿着制定好的最佳方案找其他部门配合,人人避之不及。机缘巧合下见到了杨国忠,得到了他的银牌,一切又重新步入轨道。
“这世道真是荒谬,我依足了规则,却处处碰壁;而有这么一块不在任何官牍里的牌子,却畅行无阻。”
真是应了杨国忠的那句话:“流程那种东西,是弱者才要遵循的规矩。”
这一次,我丢了苏谅这位朋友,我砍了阿僮所有的荔枝树,我调配了我所能调配的所有,我尽量避免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我不知疲倦,如行尸走肉一般一直奔波在路上。
六月一日,贵妃诞辰,长安一片繁华景象。
我倒在了子美曾经游历过的上好坊,长安附近的乱葬岗。看着仅一个骑手全力奔驰,两坛荔枝,最终运到了长安。
贵妃得了荔枝很开心,我亦可平步青云。可我想跟杨国忠算一笔帐。
“荔枝转运路程四千六百里,所设水陆驿站总计一百五十三处,每驿月均用度四十贯,半年计有三万六千七百二十贯;每站附户按四十计,一共有六千一百二十户,丁口约万人,荔枝钱总有两万贯上下。合计五万六千七百二十贯。本次荔枝转运,总计花费三万一千零二十贯,尚有两万五千七百贯结余。”
“右相适才说,不劳一文而转运饶足,下官以为大谬!天下钱粮皆有定数,不支国库,不取于内帑,那么从何而来?只能从黄草岭、岭南荔枝园榨取,从沿途附户身上争派。取之于民,用之于上,又谈何不劳一文。”
之后,岭南朝集使弹劾我私授符牒,勾结奸商;兰台那边谈和我贪污,暴虐奴仆;地方投诉我强开冰库,巧取豪夺……
相辉楼上,圣上“观民”。我得嘉庆坊绿李一篮,最后全家流放岭南。
李善德,这一路,你走的太辛苦,终于走到了岭南,可以好好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