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双一听杨枝两个字，脸更白了，想自己撑着坐起来，可刚抬头就又栽倒在病床上，吓得程石头冲过去要扶，可肖双却突然猛地抬头看向大夫：“为么？为么俺浑身都不听使唤了（为什么我全身都没感觉了）？俺的胳膊怎么了？俺的腿怎么了……”说着，就使劲儿地晃头，想动一下。
程石头在肖双狂乱地表情中冲了过去，掉腚冲着呆愣的大夫和护士喊：“叫你们来茫玩意儿么（看好玩儿的吗）？紧溜儿过来茫茫（赶紧过来看看），腿这怎么滴了！”
大夫这才回过神来，招呼护士上前检查。程石头被挤到门边上，他连唾沫都不敢咽地盯着大夫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一眨眼的功夫，大夫就爆出什么更坏的消息来。
程石头搁心里头叨叨：老天爷啊，肖双她这辈子，吃了太多的苦，你就开开眼吧，俺这辈子都吃素也每天都给你烧香磕头还不行么……
程石头紧张，肖双更紧张。
她不怕死，她早就活够了，可她怕活着，她更怕没有尊严地活着。她没办法去面对那些流言蜚语，她一想到她妈，一想到厂长，一想到厂子里那些嘀嘀咕咕，她就想发疯……
这两个人各怀心事的恍惚着，大夫和护士则紧张地到处检查。时间仿佛吃了粘稠剂，病房里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随着检查的缓慢进行，大夫的脸也越来越凝重。
最后，大夫冲护士点了点头，停止了检查，没有看肖双，而是转身对程石头说：“我们出去说吧！”
“不！不准出去！”肖双惊恐得低喊，“告诉俺，俺到底怎么了，俺得知道，你要是这阵儿不说，俺就是死俺也得问点儿么出来！”
见肖双的神情有些不太正常，大夫为难地看向程石头，程石头苦着脸：“双儿，你别着急，俺先……”
“不行！要不就搁这说，要不俺就去死！”没等程石头说完，肖双毫不客气地打断。
大夫拿手指刮了刮鼻子，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嗯，嗯……嗯，这个，那个，这么说吧，就你现在这个状况，就是想去死，都不太容易！”
“么啊？”程石头和肖双同时惊恐地瞪着大夫，声音无限地放大，吓了大夫一跳。大夫揣着小心地又吞了口唾沫，“那个，经过才刚初步检查，这个，她（肖双）应该是因为药物中毒，造成神经受损，不过好一点儿就是……”
“到底怎么了，你说点儿人话可不行？”程石头急得火上房，忍不住爆吼一声。
大夫一哆嗦，嘴皮子一秃噜：“就是说她神经毒坏了，可能得瘫！”
满屋子静得压死人。
肖双一脸生无可恋，程石头腿一软，向后一蹲，一腚坐到地上。
护士吓得急忙搀他起来，大夫一见这情形，也懊恼，紧溜儿地描补（急忙补充）：“那个，这只是初步诊断，不一定，不一定，得过些日子，你稳定稳定，还得细查查。兴许（也许）不是这么回事儿，能好，那个，兴许能好点儿，赶兰子（不过）也别，那个，抱太大希望，嗯，嗯，那个么，俺，俺先回去，等通知，再通知你检查，检查……”
大夫和护士们几乎是逃难一样地开门跑了，只留下程石头和肖双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谁都没有说话。
病床上的肖双白着脸，已经哭不出来了，心里却更苦了：现如今，自己就是想死都死不了，报应啊！俺杀了姜小苗，姜小苗报仇，叫俺生不如死！
程石头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么滋味了，原本肖双没死，活了，他兴奋地快哭了，可现在大夫又给肖双判了比死刑还可怕的全身瘫痪，这不是要肖双的命么……
正僵持着，没有关严实的门，传来凄烈地叫喊：“王八蛋，杨枝肚子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杨枝被紧急送进抢救室抢救，刘小花咬着嘴唇搁门外转圈儿，陈钢铁则大气都不敢喘地溜回李根儿病房。此刻病房里的大夫已经走了，李根儿没么生命危险，只是因为右掌断裂，失血过多，需要好好养着。因此虽然虚弱，但是还算清醒。
见陈钢铁自己回来了，李根儿挤出个虚弱得笑问：“钢铁，你嫂子呢？你才不是说去叫人？人呢？”见李根儿问，陈钢铁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这实诚孩子，憋得满脸通红，急得弯腰俩手来回地搁大腿根儿前撮合着，活像被尿憋不行了一样。
陈钢铁向来说话跟崩豆儿一样快，今天这么反常，李根儿立马儿就觉出不对劲儿来了，右手一撑就想起来，却不料撞到伤口上，疼得栽倒在床上，差点儿没昏死过去。
陈钢铁吓得一个箭步蹿上去扶他，嘴上就没把门儿的了：“哥，哥，你别吓唬俺啊，俺嫂子才刚进急诊，你可别再闹么幺蛾子了，你两口子这是得弄么东西都……”
“你说么啊？杨枝怎么滴了？为么进急诊？你快说啊！”原本痛得说不出话的李根儿，咬着后槽牙，左手薅着陈钢铁的袄领子问。
陈钢铁恨不得给自己俩大耳刮子，想圆过去，可李根儿薅的他死紧，大有不说你试试的模样，陈钢铁最后只好一巴掌呼上自己的嘴巴子道：
“哥，哥你惯子（千万）惯子惯子别着急，你听俺说，才刚嫂子搁外头遇着你家那个么亲戚了，她好像是儿子死了，搁医院里闹呢，叫嫂子给遇着了。嫂子跟那个么亲戚打起来了，才刚叫她踢了一脚，大夫……大夫说是……是……好像是孩子没有了……哥，哥你得弄么哥……”
李根儿一听孩子，再一听没了，顿时白眼儿一翻，眼前通黑（漆黑）一片，陈钢铁吓得一个劲儿地扇李根儿嘴巴子（脸颊），硬生生给他扇清醒了。
李根儿哽着一口气，挣扎着就得下地，陈钢铁死活不让，可李根儿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陈钢铁没辙，只好跑出去借了个轮椅，推着李根儿就到了急诊门口。
刘小花六神无主地在急诊门口转圈，见李根儿被退来，急得上前去指着李陶冲李根儿道：“根儿哥，就是她，她打的，大夫说杨枝姐的孩子怕保不住了，还可能大出血……”
顺着刘小花的手指，李根儿看到了被人捆得结实的李陶和她身旁面目全非的姜小苗，而李陶也看到了李根儿包裹着的右手。“活该，都该死，都去死吧，都给俺儿陪葬……”李陶满嘴喷粪，得谁骂谁，要不是怕被她咬到，周围几个人都想脱袜子塞进她嘴里。
李根儿顾不上跟李陶拌嘴（吵嘴），满心满谷地盯着急诊的门，想知道杨枝到底怎么样了。刘小花见状，也不好再说么东西，只能接着原地转圈。
这时候，程石头开门出来了，屋里头的肖双原本正寻思着自己这往后该怎么办，却听见刘小花喊杨枝和孩子，当时心里就打了个突（颤了一下）。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