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日回乡，匆匆的打了个转。

        再后来从小女的口中依稀的听到组上有个嗲嗲过世的消息。从四岁小儿的口中去探究一件事情的原委，是很费周章的事情。索性给了妈妈一个电话，才知道是朱家伯伯走了。

        妈妈思路很清晰的跟我描述着事情的经过，偶尔我会问问相关人等的态度和言语。这些年，老家组上的老人慢慢的走了很多，关于他们，有些感叹，却自然的接受着他们的过去，生死这样的话题，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并不是那么不容易消化。而朱家伯伯的走，却总让我念及很多，或许是每次归家，习惯从他家经过的时候，总会有事无事的吆喝两句吧。

        朱家伯伯不是本地人，尽管从口音中听得出他离我们这不远，但还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究竟生在何地。这个人的存在，伴随着很多故事，那些在我记忆里挺清晰的过往。

         大抵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我们的周遭都是清贫，而正是在这样的穷乡僻壤，朱家伯伯却粉墨登场。记得那时候能骑上爸爸的自行车去上学，是我和哥挺奢望的一件事。而朱家伯伯的出现却是开着油光锃亮的小车。那年头，有小车是不得了的事情，模糊的听到大人们这样议论：“周爱群又带了个男的回来！”“开的小车子呢！”“那男的不差呢，高高大大，就是鼻头红红的！”周爱群是我们下面的邻居，也是朱家伯伯之所以来到我们这个地方的缘由。两个人是半路夫妻。在当初周爱群是我们当地了不得的人物。她丈夫是船员，三年五载的不归家，于是这个有些放浪的女人，到处留情。到后来，丈夫早逝，丢下三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干脆舍家而去，偶尔回家，总是那样风光无限，带着这样或是那样的不同的男人，开着这样或是那样的小车，对于那些年头在她身上投资而最终颗粒无收的种种人或事，我并不是太清楚，只是多少年来，依旧听到周遭对她的种种非议。

         再后来，年华逝去，回到家的，就剩下她和朱家伯伯。褪尽繁华的生活，让我们看到其实他们内心本质的朴素，两个人，三个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周遭无二致的生活。由着早些年的虚华，家庭的重担和不断逼债的人，两人去了长沙，在城郊租房种菜、喂猪，用迟到了几十年的努力和艰辛，为这个家庭努力的偿还着。那个时候，由于父亲也在他们附近做工的缘故，我见到过他们几次，黑黝黝的，已经被岁月和艰辛剥去了往日的光鲜，却能直接的读到他们笑容下的惶恐和坦诚。

         作为乡邻，真的希望这种朴素的幸福可以一直延续，只是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个规律，周爱群突然就暴毙而亡。于是，朱家伯伯在送她回家之后，便留在了我们当地。

         这是一段尴尬的人生。虽然期间，三个孩子中间，大女出嫁、大儿成家，再后来是孙子出世，或许这几年，由着女儿女婿的尊重，大儿儿媳的孝敬，朱家伯伯度过了或许是他人生中最为安逸和幸福的时光；只是岁月总是给人们不同的际遇，遇到这样或者那样不期而遇的转折。就在他们新房建好不久，勤奋的大儿遭遇车祸，连半句言语都没有留下便散手人寰。接下来的家道中落就成为自然的事情。随着儿媳改嫁，家中便只剩下朱家伯伯和小儿子两人，而小儿自小在哥哥姐姐的庇护下成长，性格的偏执，好吃懒做，自此，老年的朱家伯伯只能靠种地喂猪来支撑这个家庭。而这个时候他早已过了甲子之年，后面的这些年，见到的朱家伯伯早已没有往日的神采，到今年，这种日子已是十余年，其间的一次中风，让他身体一侧落下抽风的毛病，每一次看到他，只有风烛残年的感觉！

         人生的最后这十多年，我们看到了他的辛劳和勤恳，而这些让我们当地人都不可思议于这样的人，为什么选择在一个异地他乡落难，而不归家。这些年，朱家伯伯与邻里相处融洽，不论人非，乐于帮忙，种下的时蔬，大家任摘；与大家换工，任劳任怨。只是平日和善的朱家伯伯，只到他死去，我才了解到，这些年来，不争气的小儿把家道中落归咎于他，平日里对他殴打辱骂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因为早听妈说过，朱家伯伯辛辛苦苦挣到的一点血汗钱，早被小儿搜刮而去。所以往日过年过节，家里有好吃的，我都会要妈给朱家伯伯送过去一点，小妹也甚是懂事，平时回家，也会给朱家伯伯捎上一两斤猪肉。这些年，每次过年家中杀猪，我和哥给他送肉的时候，总看得到老人家眼里的泪花，我都觉得平常不过，为什么这样动情，而今想来，或许这些许的点点念及，对朱家伯伯来说，真的是很难得的关心，也难怪老人家的动情吧。

        往日回乡，总能见到朱家伯伯在菜园里劳作，单薄、佝偻的身体，日渐变缓的动作，却能真实的听到呼唤伯伯后的回应和温和的笑脸。而今这些，却突然不再，几日来，脑海总有朱家伯伯的样子闪过。

        这个最终没有叶落归根的老人，或许前半生有过太多不对，只是这十几年的落寞与艰辛，想来仍是太过让人唏嘘。他的坟冢安在大儿的旁边，而曾经的妻却躺在他丈夫的旁边，虽有一席土地，看来却总是让人伤感，我无法多去想象朱家伯伯走之前的两日的情景，虽然妈妈说的很是详细，但我却不愿多想，那分凄凉，想来总是让人神伤！

        人并不是生来即为恶，也不是为恶即不仁，时代总会带给那个时代的人这样或者那样的生存状态。或许不对，或许不值得为其推脱，但总觉得真真实实的身边的飘似浮萍，还是让人难受，或许是觉得还有更好的结果吧！

        只是人已亡，只希望逝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