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阳台上收衣服的时候,听到远处的布谷鸟叫,像是在向着远方飞去的时候,遗留下这几声似的 ,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只听见远处的蛙鸣合奏曲。
黄昏的天是昏黄的,偶尔会见到几只归巢的鸟雀,孤单又落寞地缓慢飞着。太阳早已落回西山,山那边的红霞早已褪去,只留下耀眼的余晖,久久地不肯归去。
农历三月二十,小苗秧插进秧田也不过才三个多星期,长势很好,原本的嫩绿色逐渐长成老成的深绿色。原本弱不禁风的细小的白须根,现在已经深扎于泥中,且很是发达。因为栽的很密,它们的根就见缝插针的胡乱插着长,你的长到我这里来,我的又长到你那里去,互通生长,一副欣欣向荣,你争我赶的景象。
小苗秧没长多久,水田里的青蛙便活跃起来,一到傍晚,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它们嘶闹着夜应该有的宁静,把夜的前奏,变成一个快乐的海洋,不过这个海洋里就只有青蛙。
“花花裹肚,花花裹肚”,这是小时候母亲说的布谷鸟的叫声。这个叫声一出来,预示着一个节气的到来,这就是芒种。
早在古人记载的史书上就出现出布谷鸟的叫声,根据它叫声的婉转程度,人们译作“割麦插禾”,就是布谷鸟开始叫了,人们马上就要进行一次收割的强力劳动,然后,马上要把收割完了的田地,翻耕松土,注入大量的水,要能淹没土块。然后去专门育好的小苗秧田里,拔出已经长大的秧苗,插上秧苗。
这就是整个芒种,人们需要做的庄稼活计。
今天的太阳很烈,已经是初夏时的温度了。在这样高的温度下,小苗秧长的很快,几乎一天就是一个样儿,真是应了老年人所说的那句话“有苗不愁长”!
小的时候,对于布谷鸟的叫声,常使我联想到“饥饿、困倦、无聊”,这一类别的词语。
那时候,我跟着母亲,在天还没完全亮起的时候,就去野外找猪草。按现在的时间应该是5点多吧!瞌睡正酣畅的时候被叫醒,然后睡眼惺忪地跟着母亲,一路哈欠连天的走着。
来到河提边,母亲指挥着我准备过河,因为到河对面去,才能找到高质量的猪草,那边是一大片菜园子,有很多可以喂猪的菜叶之类的,所以我们这边的人常去那边。
这个季节,如果雨水不多,河水就不是很深,只需要把裤腿稍微卷上一点就可以趟过。如果雨水过多,河水上涨,母亲就要找水底石头较多,沙子较厚的地方过了。一手提着筐子,一手拉住我,过到了河对岸。
出发时,太阳还没出来,身上还感觉凉飕飕的冷,不一会儿,太阳出来了,厚衣服就穿不住了,脱下来放在地头,一心一意的割着猪草。
空中飞来几只布谷鸟,边飞边叫着,“花花裹肚,花花裹肚”,母亲打趣着学鸟叫!我问母亲:“为什么叫花花裹肚呢?”
“因为呀……从前,有个小女孩,她喜欢下河洗澡,可她妈妈老不让她去,怕出危险,但她老是背着妈妈去!有一天,这个小女孩又去下河洗澡,她妈提前在她要去的那个河里,用石头绑了一条很花哨的裹肚。那裹肚在水里翻腾着,花花绿绿的,远远看去,像是什么怪物!那小女孩还没下河,便远远地看到了那东西,一下子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往家跑。
一口气跑回家,也不敢告诉妈妈。以后就不敢再去了,但是这小女孩因为那天的极度惊吓生病了,最后在快要死得时候,她告诉妈妈,她看见的那东西,妈妈便告诉了她真相,可怜的小女孩听见她妈妈说那不过就是一个花花裹肚时,就泣血而亡!
小女孩死后,妈妈发现有一只鸟经常停歇在她家屋檐上,嘴里不停地叫着什么。妈妈刚开始还不太注意,后来那只鸟天天在那里叫着,妈妈慢慢地听出了,那只鸟是用当地的方言,叫着“花花裹肚,花花裹肚”,母亲很为当年犯下的过错追悔莫及,可惜已经没有用了!”
母亲最后讲完了故事,还吓唬我说:“看你以后还敢去下河去吧,小心也会看见那条花花裹肚!”
我吐了吐舌头,俏皮的说:“我才不怕呢,不就是个花花裹肚吗,一块布而已,我不怕”!
太阳越来越大了,像一个大火球,照在穿着已经很单薄的身子上,就感觉到毛焦火辣的受不了,只好再罩上厚外套,宁可忍受着热,也不愿意让太阳照的肌肉疼。
早上没吃饭的我们,这时候又热又饿,早就没劲了。可是母亲却像没事人一样,手里的动作依然没有减弱分毫。她是耐性极强的人,也是最能吃苦的人。我这时便不想动了,懒懒地蹲在母亲旁边,无聊地看着她的动作,不时地还催促着她: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太阳这么大了,肚子也饿了,我们回吧!
母亲笑着看我一眼,眉梢嘴角洋溢着劳动着的喜悦,晶莹的汗珠渗透出皮肤表层,密密地,最后汇聚,结成一颗颗大的汗珠子,滚落下来!
“就快了,你去找个阴凉的地方先歇着去,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叫你!”说着还四下寻找着阴凉之地,最后她指着不远处,让我去那里坐着等她。
初夏的太阳,是呆在房间里的人想象不到的热烈,并不是说就与夏天的太阳一样的,而是因为人们刚经历过寒冷的冬天,接着是春寒,穿惯了厚衣服,现在一下子穿着单衣晒在太阳底下,肌肤还不能接受这个热度,需要整体的温度来衬托,而到夏天,虽然还是晒,但已经有了前期的接受过程,提前知道了很热,所以也就会有一定的预防。
呆在阴凉地的我,现在不那么热了,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那就是饿,就像一条蛇似的,弯弯曲曲地蔓延在身体中,不停歇的乱窜,搅的人不能安宁。
布谷鸟又飞来了几只,“花花裹肚,花花裹肚”地叫着,变换着队伍飞向远方。
过不多久,我又开始催促母亲,“妈,我们回吧,明天又来!”
母亲答应着,一边抬起酸困的胳膊擦着汗,一边望着我,“就快了,再坚持会儿!”
然而这一坚持,可能就是半小时,一小时。也许没有,只是在等待中,哪怕是十分钟就觉得是过了过了半小时之久。
筐子里的猪草被按了一次又一次,每一个空隙都被填实在了,母亲才喊叫我:“瞿萍萍,我们走了,回!”我好像是得到了命令似的,快步来到母亲身边,拿起她脱掉的衣服,看着她胳膊上那被框子压出的一道道密集的深深紫痕,想到马上又要被压上去,母亲一定很疼!
忽然我觉得母亲好苦,好苦!就像一个神仙一样无所不能,不同的是,母亲得用自己的辛苦劳作,才能做到,而不像神仙那样,手一指,就能实现想要的。
我们在炽烈的阳光下走着,依然要过河,但这时的河水却是最温柔,最体贴,也是最知会人心意的,清凉无比,比解除饥饿更觉舒服。
这一天的开始,是在天麻麻亮时,距离我们回家,在外面历时有5个多小时,而母亲真正一天的开始,是从回家后的。
这才是她为之奋斗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