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容若从睡梦中睁开眼,睡在身旁的银雪从被窝里探出脑袋,伸展开两条前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容若利索的起床,若纯知她伤未痊愈,又替她穿好衣裳,让她一早便服了药,穿戴整齐又往含经堂赶。
青鸾照例等在屋门口,一路送她往含经堂去,青鸾替她抱着银雪,一路上叮咛她记得不要久站,多歇着。
到了含经堂,容若怀抱银雪进了去,宫人见了她来便道:“大人今日来早了,正等着银雪呢……。”
容若原想亲自进小隔间送还了银雪,想了想,便将银雪交给
子悠贴身的宫人道:“劳烦替我将银雪抱进去,我还有好多活儿。”
那宫人听了接了她怀里的银雪便推了那小隔间的门送了进去。
容若进了女官待的隔间,不久入了堂内开始排了队列,不停的忙碌起来。
那子悠见宫人将银雪送还了回来,并未见容若,伸了手指便将银雪项间的铃铛一拨一扯,藏在掌心,对宫人道:“叫女官来,这狸奴的铃铛掉了,装不上去。”
那容若正在堂内各处穿梭忙碌,便有宫人来唤她去小隔间内,她只得放下手里的活,敲门进了隔间。
银雪安然的躺在子悠的怀中,毛茸茸的尾巴荡来荡去,子悠一手拿着一本册子在瞧,一手抱着它在隔间内踱步。
见了她来,他抱着狸奴踱步到她面前,瞧着她摊开自己掌心:“这个掉了,劳烦女官帮个忙。”
“是。”
“夜里,狸奴在女官那儿,吵么?”
“不会,属下与它都歇的挺好。”
容若接下他掌中递来的铃铛,他将银雪换了个怀抱的姿势,垂眸定睛打量着站在眼前的她,问:“我们……在宁州城见过?”
“嗯。”容若的回答声音很小,那银雪项间的线头难穿,容若只得小心翼翼:“属下去办差。”
子悠将她样貌看的分明,他欲言又止,目光从她薄施粉黛的面上游移到她摆弄项圈的手指又回到她面容上,那修剪齐整的指甲盖泛着贝母光泽,因翻阅书册磨出细茧,倒像官窑白瓷瓶口那圈被岁月摩挲出的包浆,他瞧的出神。
“宁州城有家酒肆,酒特别好……你去过没有?”他假装不经意的问了句。
她也不答,利落的将铃铛穿上那银雪的项圈:“好了。”
银雪在他怀里打了个喷嚏,她笑着伸手摸了它小脑袋,那抹笑意撞进他眼底时,恰似青瓷盏坠入冰泉的刹那——他幽黑的瞳孔灼成两枚透亮的琉璃珠子。
“铃铛穿上了,属下先告退。”她后退了两步朝他躬身道。
“等等。”他弯腰放下怀中的银雪回地面,回身放好手中的册子:“伸手……。”
容若抬起眼眸瞧了他,有一丝惊讶,又听他道:“伸手……。”
他走近了一步,见她略显迟疑的摊开掌心,他一手执了她掌,右手食指在她掌心划了几个字,两眼目不转睛的不想错过她面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此处你去过没有?”
容若想收回手,他却紧攥紧了等她回答,彼时,隔间门外不合时宜的响起宫人的禀告与敲门声:“大人,慕容大人到了。”
容若忙抽回手,躬了躬身子辞了他逃似的离了那小隔间。
慕容彻在小隔间这一坐除了用些餐食,二人在隔间内直聊到深夜,除了慕容彻,这一整日,子悠谁都不见。
“常宁的后事安排妥当了,旻宁还是老样子,时常想她,也不哭,只说有时候做梦,梦中常宁还留在青云宫里。”慕容彻叹了口气:“原是说此处是伤心地,不想再来。从嘉的药她用了倒是极好,身子爽利不少,只是还需要些日子,等她过了心里好受些,我再陪她来找从嘉再瞧瞧。”
子悠只坐在那处手中捻动着茶盅盖子,想到常宁,他心内不免有些愧意,常宁的魂魄的确留在了宫里未随他们回去的事,除了他和逐风,没有任何人知道,至于为何常宁执意要留下,他也不得而知。
“我接了你的信,就托宫中执事的人四下打听,还真打听到了。”慕容彻两指并拢敲击桌案:“你去天庭复命,历劫之前,曹家曹公默当真去见过周贵妃,此事千真万确。当真如你所料,是这么回事,因而我接了你的信,打听清楚了,就赶来告诉你。”
子悠捻动茶盅盖子的手忽然停了,眼内泛起一阵寒意。
“不过,至于他到底和周妃聊了什么,这就不得而知。”慕容彻稍前倾了身子,手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问子悠:“你是怀疑,曹家和你这儿的事有关系?”
“回宫我就知道不对,含经堂的人,我居然不记得。”子悠冷着脸道:“难道遭人算计,我不能知道真相?”
“如此下作阴损的招数。”慕容彻紧皱着眉手指摸索着下巴:“此刻虽无真凭实据,不过你说,他们这么做到底为什么?曹公默早不去晚不去,就在你历劫前跑去见周贵妃,哪有这么蹊跷的事?难道,他是在中间传什么话?”
“陛下对曹家还是有几分恩情。”子悠将茶盅放回手边桌案上起身道:“曹公默不喜欢我,曹家也是,左不过是碍于我与曹永晔定了亲,我不够诚服于曹家,为他们所用。……还有,就是永晔……。”
“我思来想去,这曹家的人要做这事,只有通过陛下,这天族的人,倒是惯用术法。”慕容彻双手抱胸微垂了脑袋沉思片刻:“对天族而言,这些都是略施小计。太祖那一脉发家起就惯用家传的这些术法,当年,老天君与他胞弟争夺嫡位,那时,太祖为立皇储之事头疼,李家族中便盛行用这些,争来斗去。后来,老天君夺下嫡位得了天下,平息了争斗,这些术法绝学也才偃旗息鼓。如今太子更是看不上这些伎俩。不是我说,要是在前朝,恐怕,李家那些子孙,自会吃饭走路,就会使这些术法。”
慕容彻也站起身,问:“难道说,此次真是老天君动的手?他老人家那天跟你都说了什么?难道是他在帮曹家人?”
子悠摇摇头:“别问了,不该知道的,一个字都别问。”
“不说这个也行,只是如果真有曹家的人参与在内,那我现在可真是万分后悔促成你和曹永晔定下这亲事。”
慕容彻瞪圆了双眼认真道:“我对佛祖起誓,我是万没料到曹家权倾朝野,你与他们家已结了亲,还要把手伸到你身上……我要知道,说什么那时都不会应了曹公权。”
与此同时,宋昭寝殿内,冷月将一碟梅子递到正在读书的宋昭手边,宋昭面前放着一盅酒,他顺手取了颗盘中的青梅子,扔到面前的酒里,拿起酒盅轻泯了一口。
“慕容彻今日到了,一直在谢大人的含经堂里没出来。”
宋昭面不露色,又听冷月道:“还有大人吩咐的事,我们也打探清楚了,那个……。”
冷月用眼神扫了四周,宋昭挥挥手禀退了身边伺候的宫人,听冷月道:“是那个方受伤回宫的女官没错,年岁也对的上,老阎君自打她入了宫,就不知所踪。这女官不知道为何,一直得两位大人的照顾,也是真事。宫中人都知道,听说她还……。”
“无关紧要的事不必说……。”宋昭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酒盅:“我记得她。她同那些侍卫和男使一同审了案子。”
“是。”
宋昭将手中的书放了下,脑海中努力回想着在含经堂初次见容若的情形,喃喃道:“像也不像,这么多年了……。”
他犀利的眼神瞥向冷月,目光停留在冷月的脸上:“你可还记得,以前我跟你提过的那些事……你可还有,别的法子可以确认清楚?此事关乎性命,不可似是而非。”
“是。”冷月想了想,应道:“属下来想法子……。”
那冷月回禀完了却退下,似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何事?”
“属下听说,陛下对姓谢的,略施手段。”
“你倒是人在此处,耳听八方。”宋昭目光回到手中的书册上,举起酒盅又泯了口酒:“ 消息比我都灵通。”
“属下以前,在周妃身边待过一阵……。”
宋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里茶盅上精美的纹饰:“论耍手段使心眼,龙族哪是天族的对手。”
宋昭忽然回味过来什么,颇有玩味的瞧了冷月:“事情没水落石出前,万不可叫人瞧出破绽,别忘了,如她当真是你们天族人,不好对付,别小瞧了她。”
“是,大人教导的是,属下记下了。”冷月忙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