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个老好人,村里的人都这么夸她,我妈是外地来的媳妇,这是我从小就觉得她不一样的地方。
隔壁村有一位年轻的外地媳妇成了妈妈的好朋友,妈妈隔三差五就要被邻居喊去她那位好朋友家里做客,我偶尔也被领了去。从那些热闹的人群里出来我渐渐变得拧巴,好奇起来。
妈妈和奶奶商量事情的时候总是客气地避开我,妈妈和奶奶生气的时候却总是正式地躲着我爸,她们好像商量好了似的,我想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挺好奇,奇怪的是我爸从来不好奇,他忙着上班挣钱,下班就黏着我玩,他每天傍晚以后常常对我妈温柔地叮嘱:“我们陪儿子玩游戏吧!”这是我稍有记事便不能抹去的记忆。
可想而知,我每天陪他们玩,已经玩出了成就感,为此我乐此不疲,我变着法让他们给我讲故事,每人读一本故事书,直到他们困倦不已,我还精神百倍,想跟我玩,玩得过我吗?
我不明白的是,妈妈骑着小毛驴上班的时候,奶奶常常跑在后面跟着喊:“骑慢点,衣服扣好,下班了走大路……”当然,大姑和爸爸出门,奶奶也是这么做的。
有一年冬天,妈妈加班到很晚还没有回家,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六十岁的奶奶顶着头灯沿着黑暗冰冷的公路一路推着自行车去找妈妈。
妈妈说当她看到奶奶的时候,全世界都是黑暗的,只有奶奶的头灯闪着脆弱的光,奶奶不停地抱怨她不着急等等之类的话。
妈妈没有辩解,她的热泪已经顶在了喉尖快烫出泡来了。她得忍住啊,从那以后,妈妈说她自创了一门课程叫做“睡前感恩助眠”,她说只有感恩才会容易快乐,容易知足。
后来我妈在家创业,一个人养了几千只鸡,她那九十多斤的瘦小身板经常被邻居调侃,说她干的是男人的活,每个人都夸她能干。
我妈除了养鸡还下地干农活,给两亩地的玉米打药水,家里的四亩地韭菜草都是她起早贪黑拔的。
有一次,奶奶领着我在邻居家门口的水泥场上玩,我远远地看着妈妈瘦小的身影在远处的地里一点一点地蠕动,身旁一位穿着花枝招展的阿姨感慨地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八零后。”
其实我妈经常躲着我,那会我还穿着开裆裤,正值恋母期。每天缠着她亲亲抱抱举高高,她偶尔会躲起来休息一会。
我不知道她每天那么辛苦,一个人伺候几千只鸡,白天给鸡拌饲料,夜里还要爬起来去鸡场巡逻。奶奶每每听到动静就果断从床上抽身,大摇大摆地跟在妈妈的后面,因为奶奶知道妈妈怕黑。
我稍长大一些以后,看到的婆媳俩已经是无话不谈的亲人,妈妈说奶奶总是在背后默默地帮助她,就连出门逛街都会塞两百块钱给她。
后来我妈结束了三年的养鸡生涯又继续上班了,用她的话说当年的鸡比中国的人口还多,不挣钱了。妈妈发工资的第一件事是给奶奶零花钱,她们之间多年的礼尚往来经营得有些多余又不显生分。
妈妈说自从有了我以后,她觉得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不是来自孩子,而是来自整个家庭,他们温馨而善良。我妈经常背地里夸奖奶奶,奶奶也经常背地里夸她媳妇。我还是好奇,爸爸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