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隐公摄政后积极开展外交,继与邾国会盟后,再与宋国在宿地会盟。“隐公元年九月,及宋人盟于宿”
春秋初年鲁与宋是华北平原东部互相接壤的大国,两国关系错综复杂相爱相杀。鲁是周公旦之子伯禽的封国,姬姓;宋是商代遗民封国,子姓。由于不同姓,一直有通亲的传统和政治需要。鲁隐公父亲鲁惠公娶的正妻,就是宋国王族女孟子(不是儒家的那个孟子),孟子死后,继室声子仍来自宋国,隐公就是声子所生。
当然,两国间除了结盟和通亲,更多的还是为扩张势力所进行的各种战争,鲁惠公执政的末期即与宋在黄地(今河南民权县)交战,鲁国战胜。因为这一战事,加之太子(后来的鲁桓公)年少,鲁惠公薨后连葬礼都草率进行。隐公与宋会盟即为结束双方剑拔弩张的敌对态势。
春秋早期两国会盟通常选在邻近的第三国,鲁宋这次的会盟地-宿,就是宋国边界上的小国,隐公七年(前716)宋与郑会盟也是在宿地。关于宿地的方位,晋代杜预注《左传》认为宿地在东平郡无盐县,即现在山东东平县东的无盐村,这里南邻古济水(现黄河)重要支流的大清河,三面环山,是上古先民较早开发的重要城邑。战国时期齐灭宋后改宿为无盐邑(无是古越族地名的发语词,同类地名还有江苏的无锡),秦设无盐县,汉代是东平国的治所,著名人物有为齐定邦的无盐娘娘钟离春(事见西汉刘向著的《列女传》)。
宿是东夷古国,风姓,太皞之后,“任、宿、须句、颛臾,风姓也,实司太皞与有济之祀”(见《传.僖公二十一年》)。太皞大有来头,在《吕氏春秋》中与黄帝、炎帝、颛顼、少皞并列为五帝。《大戴礼.五帝德》(成书于西汉)有另一版本,记为黄帝、颛顼、帝喾、尧、舜,司马迁著《史记.五帝本记》时参照的《五帝德》。其实只能说含有尧舜的版本更合儒家的胃口,而《吕氏春秋》的五帝才保留了更多上古族群的信息。
五帝信仰和祭祀始于秦国,《史记.封禅书》记载,“秦襄公攻戎救周,始列为诸侯...自以为主少皞之神,作西畤,祠白帝。”西畤经近年考古,一般认为在甘肃礼县鸾亭山。秦源于东夷的少皞族群,与殷商同源,因而也尚白(《史记.殷本记》“殷商尚白”),祠白帝。秦宣公(前675-前664在位)又作密畤于渭南,祭青帝。依后来的其他文献,青帝即太皞,主东方,可见春秋时期秦的祖先认知只限于东夷集团的太皞、少皞族。直到战国年间出于逐鹿中原的考虑,秦孝公(前362-前338在位)作吴阳上畤、下畤,开始祭黄帝、炎帝。这样秦的畤祭共祀四帝,以颜色分白、青、黄、炎(红)
《左传.昭公十七年》借郯子之口,又提出了一个五帝序列,除黄帝、炎帝、太皞、少皞外,又加进了共工氏,值得注意的是郯子为每帝配上了纪名师名,可以理解为军旗上的图腾,黄帝为云师、炎帝为火师、共工氏为水师、少皞氏为鸟师,以龙为师的正是太皞氏。
到了《礼记.月令》中,五帝又有了新的内涵,孟春之月帝太皞,孟夏之月帝炎帝,孟秋之月帝少皞,孟冬之月帝颛顼。这些战国时代不断发展的造神运动,其内涵暂且不讨论,从以上对太皞信仰和祭祀的梳理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个印象,至少在东夷族群看来(比如赢秦),太皞、少皞的神格是不低于炎帝、黄帝的,炎黄的独尊地位是秦汉之后才得到逐步确立起来。
回到《左传》,庄公十年(前684)记载“宋人迁宿”,看来曾多次作为宋与他国会盟地的宿,还是成为宋继续扩张的绊脚石,被举族迁去异地,迁去哪里,《左传》没明确言明,有两个现今的地级市可竞争这个“荣誉”,即安徽的宿迁和江苏宿州,其中宿迁有唐《元和郡县志》和宋《太平寰宇记》背书,更有说服力一些,而原宿地无盐邑现在却降为山东的一个村。
其实,宿州和宿迁显然都得名于宿,宿人向南方淮河流域的迁徙也不可能只有一次(庄公十年这次只是正好被《左传》记录下来)。有周一代,周王和其分封的诸侯一直在向东国(徐淮方向)用兵,夺取夷族的土地,迁走夷人。上海博物馆收藏的“晋侯酥(苏)钟”的铭文中就记载了,周王三十三年(此周王有说是周宣王,也有说是周厉王)王率晋侯等诸侯军队征伐东国的夙夷等东夷部族,这里的夙夷就是宿国,宿族部落在周朝军队的不断打击下陆续南迁徐淮,他们的族名也转化为迁徙路上的地名而留下了历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