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与吃相

人的吃相,随着年龄的不断变化,仪态也有所不同。我们抛开教养,习惯,只从年龄的角度剖析,这其中掺杂的,确是对生命消逝的无奈。
中国人最讲究礼仪,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也最讲究吃相。
早在秦汉时期,就有“凡进食之礼,脍濯手,豆羹不胾。”一说。(有没有更早的典籍,我犹未可知)
更有耳熟能详的“食不言,寝不语”作为孩童时期,最基本的餐桌礼仪。
“共食不饱,共饭不泽手。毋抟饭,毋放饭,毋流歠,毋咤食,毋啮骨,毋反鱼肉,毋投与狗骨。毋固获,毋扬饭。饭黍毋以箸。毋嚃羹,毋絮羹,毋刺齿,毋歠醢。客絮羹,主人辞不能亨。客歠醢,主人辞以窭。濡肉齿决,干肉不齿决。毋嘬炙。”
古人吃饭十分讲究,对餐具的摆放,进食的顺序,仪态的端庄,主客的规矩,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一点不输给西方流程式的餐桌礼仪。
只是时至今日,中国虽然是饮食大国,占据世界三大美食体系之一,菜品种类纷繁,菜系繁多(常见分类为八大菜系)但在吃饭的流程,餐具的选择上。却最为删繁就简,讲究一个“随性”。
中国人,特别是老百姓的餐桌,最为讲究“热闹”“烟火气”“人情味儿”。早年间,在“注重个人卫生”还没有被大家视作一顿饭的重点时,很少会有家庭主动施行分餐制,讲究用公筷,公勺。常见的,不管是在家邀朋唤友,还是在外招待宾客,大家都是围坐在一起,常用圆桌。餐盘常随着圆的边缘由外向内摆放,一圈摆满,再往圆心深处去。圆的半径被各式各样的菜品装扮的十分喜庆,花花绿绿,尤为鲜艳好看。大圈套小圈之间,大有圆圆满满之意。每逢此时,大家频频举杯,祝词各不相同,好不热闹。席间,有的“圆圈”顺时针匀速转动,有的则需要自行转动。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同夹一道菜;你一勺,我一勺,同喝一碗汤。关系在一种微妙的氛围里,慢慢加深。如果是商务宴席,中国人也有自己的一套,“社交法则”,主宾,主陪,副宾,副陪。都是有固定座位的。如果坐错了,会非常失礼。但万变不离其宗,中餐的宗旨是有温度的,就像它的烹饪方式,煎炒烹炸,蒸焖煨......正式里裹挟着随性。随性里又饱含着周全。
总之,中国人的餐桌文化,常伴着温情。十分有温度。人常常会在不自觉之间,松懈下来。即便是商务宴请,也常常在一种尽可能“轻松”的氛围下,进行。
如果你问我中餐的味道如何?我会告诉你:它是一种温暖的味道。“一种让胃,很舒适的味道。”
有一年的夏天,我和我的母亲去了俄罗斯,在莫斯科的一家老牌西餐厅里,我们面面相觑,显得像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因为在我们面前的餐桌上,有大大小小的盘子,勺子,叉子,刀子...和中国人的餐盘摆放,以圆心为轴心的形式不同,他们的餐盘,常摆于长桌。人们在长桌的长边上坐定。人与人的坐席间,距离较远。他们的餐盘摆放形态,在我眼中,像是一个括号。大括号里,是小括号,小括号里还有更小的括号。你面前的这道菜,便是括号中的主要内容。随着括号内,菜品的更迭,一个个主题,让你应接不暇。服务生就站在我们身后侧,盯着我们(为了给我们按照规定的顺序上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种吃饭形式,着实让人煎熬。这一顿饭,我吃的像是一次考试,测试我吃西餐的水平。而考官就是那些穿的笔杆条直的服务生。而那在我手里显得如此突兀多余的刀叉,常在冰冷的盘子之间,发出“难以掩盖”的,“巨大”声响。时刻提醒我,要更小心一些,再小心一些。那一顿饭,我吃的很少,几乎都在喝汤。我从未如此优雅,拘谨。却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因为勺子是我使用最为熟练的餐具)后来我努力回忆那顿饭,我吃到了什么味道的食物,却怎么也不能完整的回忆出。只记得罗宋汤,番茄的味道很浓郁,面包很干。
后来,我也吃过不少西餐,西式简餐。印象都不大深刻,更谈不上喜欢。
可见,氛围,在中国饮食习惯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更是对于我个人的饮食习惯来说,最为重要的。
总之,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餐桌文化,规矩,都各具特色。常常用来评判一个人是否得体。
可我今天,并不想讨论礼仪。
铺垫了这样之多,我们回归主题——年龄与吃相。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观察过,各种各样的人的吃相。我就非常细致的观察过。观察过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年龄真的会让人的吃相,发生改变。
婴幼儿时期,孩子双手的灵活程度还不够,手,眼,脑。配合还不协调。弄翻餐盘,打碎杯子,是常有的事。满手,满嘴的汤渍,饭粒挂在嘴边。也丝毫不会影响孩子们进食。口水在嘴角处淌着。时不时,随着嘴巴的一开一合,就“一根一根”的往下流,拉着黏儿。刚刚断奶的孩子,只能吃辅食。这个时期的孩子,还顾不上细致品尝食物味道的好与坏。只是一味的用手,抓着吃。那些泥状物,就腻在他们的指缝间,衣服上,餐桌上。有时候,我看着他们,一种无所适从之感油然而生。想到自己也有过此情此景,便感叹,孩童时期是多么有潜能的阶段。这些看似蹩脚的行为,就是在这样无奈的反复中习得的。
再大一点的孩子,则大多喜欢甜食。这时候的他们,已经完全可以独立吃饭,熟练使用餐具。最为常见的行为,是在家人或自己过生日时,抢着吃蛋糕。他们也常常会把衣服弄脏,但和婴幼儿时期不同,这时候的孩子,已经能很好地控制好自己的口水。把衣服弄脏只是“偶然”事件。手眼配合,总是发生意外。干净的衣服,就像调色盘,颜料是随机的。
除了,婴幼儿,还有一类人,酷爱甜食——一部分年迈的老人
当我第一次发现,我的姥爷已经步入暮年,并不是像书里,或是影视作品中那样,发现他的白发,发现他的行动的迟缓,发现他的思维的不灵敏...
而是,在很多年前的一次家庭聚会上,他对甜食的贪婪。
那一天,是我姥姥的生日,正赶上十一放假,家里的亲戚,尽数到家中做客,有一些是走动并不算多的,也都来给我姥姥贺寿。那一天,家里买了一个十二寸的奶油水果蛋糕,上边有很好看的小花儿,红白相间,样式并不新颖,我打眼儿一看,就能想象到它的味道应该非常的甜腻。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我们象征性的,在吃饭前,每人吃了一小块。分过之后的蛋糕,还有一多半,被放进了厨房,奶油偏倒在蛋糕盒子里,样子已经十分的“扭曲”。大家都不言而喻,不再吃——它太甜了,吃多了,对身体身体不好。其实,对于当代人来说,蛋糕已经不再是什么诱人的食物。它只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喜悦,庆祝,祝福。
然而,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我最“崇拜”的,那个高大的身影。拿着一个一次性盘子,几次从客厅折返进了厨房。或许是他害怕浪费,又或许是他真的很爱吃蛋糕。我在客厅的一角,默默注视,观察着他。耳边是亲戚们寒暄的闲聊声。
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他就像是,那个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去干坏事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庆幸着自己的行为,没有被大人们察觉。
可我看到了......看得真切,看的细致
又过了很久,我终于忍不住,我起身去厨房,想要提醒他少吃一点。
那个瘦高的背影,顶着满头的白发,弯着腰。手里拿着装蛋糕的纸制托盘,和切蛋糕用的白色塑料刀具。而此时,那把塑料的刀,正充当着一把巨大的勺子,他就那么,用刀子去挖托盘上剩余的蛋糕。一口,接着一口。拿着托盘的手指尖,全是奶油。灰色的毛衣上面,也有细碎的蛋糕渣儿,嘴角处也蹭着一抹白色。
我的形容毫不夸张,甚至已经经过我的润色,减少了许多冲击力。
我从未感到那把塑料的刀竟能如此锋利。锋利的,快速的,狠狠插进了我心里......很多年......
那一天,我哭了,在大人眼中,我哭的离奇又莫名其妙。
自此,家里人一定会觉得我是一个“难以理解”,情绪多变的人吧,我却无所谓......
只是,从那天起,我便明白,我真正的所谓在哪里:他真的老了。同时,也明白,他也许真的很喜欢吃甜食。
自此,为了迎合他的口味,每到过年过节,我都会给他买稻香村木糖醇的点心和蛋糕,当做一种心理安慰。
我的姥爷,并不是个例,许多老年人,在一段时期里,会突然口味大变,迷上甜腻的食物,或者肉食。越是油腻,甜腻,越爱吃。
和我姥爷不同,我的爷爷在世时,到了老年时期,酷爱喝粥,吃肘子肉。而我的奶奶,则爱吃桃酥。
这时候观察他们的吃相会发现隐藏在细微之处的一种“贪婪”之味。
而这些老年人他们的共同点是,不再思索吃的意义(是否健康),而只专注于吃的味觉体验是否满足。
也许人的口味偏好各不相同,但对于走到暮年的人来说,最普遍的特点是,有一段时期,不再有所节制,自然吃相就不再像年轻时那样顾忌。
这是一种人类共同要面对的“悲哀”,这是一种年迈与年轻的,理性与感性,节制与放肆,天性与习得之间,无声的对抗。
“我们的生活部分是疯狂,部分是智慧”
也许我们每个人的身体中,都隐藏着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只是岁月的河流,常常浇灭它。
无论我们身在何地,无论我们接受到的教育是怎样的,人的本性,都会被不同程度的压抑,这是必然的。
习惯是习得的,教养也并非天生,当我们习惯于用世俗的眼光去评判一个人的行为表现时。
也要永远记得:“那个躲在厨房吃蛋糕的老人”
他们的脆弱与无奈,难道也该被评判?
“哲人的智慧,加上孩子的天真,或者就能成个好作家了。”这是我最喜欢的,老舍先生的一句话。
我觉得做人,亦如此。
这话,我想送给我自己,也送给每个,想要好好生活的人。
我们竭尽所能的去充实自己,习得尽可能多的知识与技能。扮演着最“得体”的角色。
但我们的本能呢?
我们做了太多次“知行合一”的实践,去习得,去反思,去完善自己的思想认识。
但我越是读更多的书,做更多的事,越是困惑。人,到底应该怎么诠释“真我”?
但,在一次次的反思,实践,观察中,我最终明白:人就像一本书,作者是自己罢了。
无论怎样创作,作者的署名都只有你自己一个。

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位很好的“作家”,书写出我自己,很好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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