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锦醒来时,身上只穿着小衣。她叹口气,翻过身来,枕边却是空的。撑起身子四处看看,新郎官外头的袍子还没脱,趴在桌上和衣睡着。窗外枝头喜鹊叽叽喳喳叫着,阳光从窗棂里洒进来,透过茜纱,分外柔和。本该是旖旎甜蜜的一夜,本该是春风拂面的清晨。
这家里没有老人,祐龄便是主母了。能怎样呢,说起来贝勒府的侧福晋,入了宗册的,是平常人家盼都盼不来的福分,可说到底也就是个妾。从前做姑娘时,也有大户人家要来讨小,她心高气傲,断不肯去。后来苏泰也提过多次要娶她过门,她一样是图个自在随性,不曾应允,如今也不过是打脸罢了。人说为母则刚,不如说为母则柔,万事可忍,再刚烈的人也不得不放低自己。过门第一日,这请安敬茶是少不了的,好在虎子在她那儿,自己去跪一跪又能怎样,好些日子没见他了,也不知他胖了瘦了,怨不怨娘骗了他,抛下他。
收拾起大红嫁衣,因不知福晋脾性,她也不敢由着自己往日性子往娇俏风流上打扮,只捡了件浅蓝的褂子换上,简单梳妆。昨日苏泰把他娘留下的首饰盒搬了过来,她打开一看,俱都是贵重的物件,翻翻找找,没奈何间,他站在了身后。取了支翡翠的簪子插在她发间,“如此便好。”
如锦起身要去伺候他更衣洗漱,早有丫头端了温水进来。“这些粗活自有底下人做,你歇着就好。”苏泰把这屋里的丫头婆子叫来一一认了主子,又特意把喜子拨给她,有个熟识的小厮,办事也容易些。
少时收拾停当,便牵了她手一同往那院里去。她手心冰凉,苏泰也明白是何缘故,但也不好再提,只柔声道:“虽说开了春,民间说春捂秋冻,还是要多穿一点。”说罢,把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捂着,二人一道跨进祐龄屋子。
虎子打昨儿晚上就知道娘要来,今儿一早天没亮就醒了,缠着福晋和嬷嬷问了好几遍,这会儿听见动静,从榻上跳下来,一头撞进了如锦怀里。
“娘你怎么才来!虎子可想你了!”小手揽住她脖子在她脸上亲个不停,“娘也想虎子了吧?娘想虎子的时候哭了没有?虎子哭得可厉害呢!”小嘴没个停,指着苏泰跟他娘告状:“虎子病了,坏蛋爹也不带虎子找娘!”
“傻孩子,你娘那会儿也病了呢。”祐龄起身过来,仔细端详如锦。昨日凤冠霞帔下那个失魂落魄的娇艳女子似乎并不那么真切,这会儿这个淡淡妆天然样,眼眶里含着两湾碧水的妇人却是有些我见犹怜。原来男人喜欢这样的女人,她脸上的笑容不减,伸手扶起母子俩,又吩咐左右,“愣着干什么,快请侧福晋坐下。”
如锦看了眼苏泰,他点点头。她又看了眼面前这个端庄雍容的女人,这个家的女主人,自己男人的妻,自己孩子的嫡母,到底是跪了下来,接过嬷嬷递过来的茶,低头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