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

薇是妻的甥女,早年在意大利打拼,后在罗马等城市开了多家批发市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薇的外形和性格颇像《温州一家人》里的女主角阿雨,经历也有相似之处,我笑称她为“塘下阿雨”。

薇出生于1973年,初中时辍学在家,帮妈妈织羊毛衫。那时,场桥羊毛衫市场生意红火,她家织的羊毛衫十分抢手,薇也乘机赚了不少嫁妆钱。

1994年,薇嫁人,后转行,与老公开了化妆品店,收入不菲。

1999年,温州出国潮风起云涌,又遇意大利国“大赦”,通过各种途经出国谋生的人很多。有亲朋好友劝薇出国闯荡,她动了心。

薇先以商务考察名义赴意大利,赶上“大赦”期限的最后一天,赶紧向警察局递上居留申请。二个月后,居然顺利拿到了居留证。

之后,薇快刀斩乱麻,转让掉维持生计的化妆品店,持合法居留证堂堂正正地赴意大利“讨生活”。她自述“苦难”从此拉开序幕。

薇背着行囊,来到妹妹衣工场做工。每天工作从下午1点开始,一直至凌晨4、5点光景,一天在套口机上织衫十几小时。

完工起身,往往不知白天黑夜,不辨东南西北,昏沉沉地倒床即睡。未睡醒,又被人叫起,腾云驾雾似地冲入车间赶工。

日复一日,整年累月。门外的市声,窗外的夜景,闭目不见,充耳不闻,更不说她小时候就仰慕的罗马斗兽场、威尼斯风情,离她很远很远,不敢奢望游玩,连喜欢的追剧、打牌、电脑游戏都免得彻底。

薇有织衫基础,手作快捷,论件计酬比别人多许多。2000年,薇怀孕了,生产前一天还在衣工场忙活。生了儿子后租房做月子,怕多化钱,不到40天就退房回到工场。毕竟她为出国,借了不少债务,人家朋友不要利息,更要尽早还掉。

这样晨昏颠倒的生活一干便是3年,辛苦劳累无以言表,薇感到极度厌倦。那天,她刚干了一个通宵,眼圈乌黑,脸上苍白,躺在咯咯作响的床垫上辗转反侧,两眼望着窗外迷蒙的夜色,想了很多、很久。

次日起床后,昨夜的心思突兀强烈起来,她决意变换一种生活方式,就想到了当时流行的摆摊卖衫。她通过报登信息,找到一叫埃伦的意大利老头,他位于法恩扎城的跳蚤市场摊位欲转让。薇开始与埃伦磨嘴皮子,最后以40万人民币成交,外搭一辆旧菲亚特货车。

于是,薇与老公来到了法恩扎,以每月300欧元就近租房子。每天凌晨5点起床,随便拨了几口饭,还噎着,便起身驾车赶往市场,一直到下午1时收摊,才回家煮中饭。

下午进货,晚上算帐,每天排得满满当当。每天临睡前在灯下数钱的幸福,令月薇忘却辛劳,异常兴奋,心里充溢着快乐。

跳蚤市场(fleamarket)是欧美国家对地摊市场的别称。主要卖衣服、小饰品、家电及二手汽车,可谓应有尽有,价格低廉。

为多赚钱,薇预先打听哪里的跳蚤市场最有人气,之后赶往那里,因而每周几易市场卖服装。

一天清晨,漫天大雪,薇驾车赶往另一小城。听当地人介绍,可走近路,要翻越一座山。意想不到上山的路狭窄陡峭,被积雪覆盖,难辨路径。车轮陷于积雪中,上下不得,进退两难。眼望路边万丈深渊,稍有差池,有粉身碎骨之虞,薇夫妇束手无策。

此地前无村,后无店,找不到帮忙的人,只有自己想办法,找来石头垫于车轮下,一人开车,一人在车后指挥。慢慢倒车,转弯,再倒车,直到黄昏,才又回到起点。

此时薇衬衣早已贴在汗涔涔的脊背上,头发披挂下来,遮了半个脑门。

屋漏偏逢连夜雨,货车抛锚了。此时修理店早已关门,把车与货抛于路边又不放心,薇夫妇只得守望在车里。

夜里温度骤降,冰天雪地,两人冻得瑟瑟发抖,只得用车里的货物重重压在身上,获得些许暖意。白天劳累惊吓,夜晚饥寒交加,薇开始流鼻血,止也止不住,泪水也扑簌簌地合流一处。

由于语言障碍,缺乏进货经验,薇摆摊初期并不顺境。好在她虚心好学,没多久就熟谙进货门道。人无她有,人少她多,薄利多销,打开了局面,当年“退壳”(还清投资本钱)。

次年,意大利政府推出交通新规,驾驶员需须着反光标志衣服,俗称“反光衫”。

薇敏锐捕捉到这一信息,立马多进“反光衫”,大开销路,拦都拦不住。最多一天,她卖掉了两车厢的货,大获其利。

2006年,薇在意大利买了新车和新房,又在老家和外地购置套房。她买了机票,把爸妈接到意大利,高高兴兴地驾车陪父母游玩了周边多个国家。老人家欣然如愿地看到女儿的一份孝心与成就。

薇从小就是耽于幻想的女孩,当梦想成为现实,当她站在自家高楼阳台上,感觉就像一只大鹏,展翅高飞,内心奔涌着兴奋和激越,仿佛看到一条彩虹桥正在眼前铺展,伸得很远,那空中的脚印是她自己踩出来的,只能属于她自己。

生意越做越好,人却越来越乏力疲惫。2007年某日,薇在店口正忙着,忽然腹部一阵绞痛,两眼一黑,昏厥了过去。她以为是一般的胃病,平时就餐时间不定、饱饿不匀所致。

此后,她天天肚子痛,有时痛得直冒冷汗,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她只得放下手中一切,回温州看病,却查不出病因,又马不停蹄赶往上海长海医院,终于查明是胰腺病,十分凶险。于是快速住院,动手术。手术成功,薇回家休养一年。

这一年里,她养精蓄锐,同时反思自己走过的路,开始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深深感到生命脆弱,不能太拼命,要善待自己。挣钱的路很长,再说也挣不完,绝不能以健康为代价。她要重新布局,规划事业。

2008年,薇大致康复,回到熟悉的意大利。大病初愈,身体不如以前,但做生意的经验更老到,眼光敏锐,胆大心细。她用一年时间考察市场,筹措汇聚资金。

2009年3月,薇在波罗尼市开了佰优特服批发店,很眼热的街面,很开阔的门面。

紧接着8月份,薇又在罗马开起了连锁店,取名MODR,意大利语,意为时尚服饰,800多平米的店铺,各种时装琳琅满目,顾客盈门。

月薇不再像过去,没日没夜地干,考虑到身体状况,她开始用心培养女儿。女儿好像天生就是个做生意的料,在妈妈言传身教之下,看货、定货、催货,招呼客人,介绍产品,样样周全。薇为此感到欣慰。

现在,薇乐意做个“上班族”,每天8点开门上班,安排好每天必做的工作日程,电话了解其它几个店的经营情况,剩下来的时间多看报纸,听电视里的新闻,掌握市场动态,陪客人聊天,真诚善意,联络感情,集聚人脉。

说及将来的打算,她的目标平实——她想转向餐饮业,做比服装业轻松悠闲的“咖啡排”,或酒吧之类。把忙碌的服装批发放手给年轻的弟妹和子女做。

在采访时,我感到薇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她外表柔弱,内心强大;聪明美丽、能说会道;孝顺懂事,对弟妹和亲朋好友关照有加;吃苦耐劳,身上有股韧劲儿和不服输的精神。

薇的足迹,代表的是她这一代出国奋斗的群体,不过她比许多人走的更快更好。

她的创业经历、生存状态以及异国打拼的心路历程,带有“阿雨”的影子。薇是海外温州人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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