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母亲‖我的母亲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薇泩铃单月征文」第八期【母亲】

小时候我是看不起母亲的,觉得她活得太懦弱、太窝囊。而我喜欢洒脱,向往自由,渴望能像鸟一样飞翔,飞出令我感觉狭小、逼仄的家,飞出祖祖辈辈生活、劳动的小村庄,远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记忆里,母亲总是很忙,像个旋转的陀螺,不知疲倦,不用休息,有求必应。

一样下地干活儿,父亲回家洗洗手脸,就坐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喝茶了。母亲却要烧火、做饭、喂鸡、喂猪,还要时不时地应酬,像尾巴一样黏在身后的各种要求,“娘,给我烤块儿红薯好不好?”

“娘,我的衣服又破了,上树磨破的。”

“娘,作业本用完了,得买新的了,给我一毛钱。”

……

每一个问题,都在她最忙碌的时候;每一个要求,都在添乱。她就笑着摇头,“可别再叫娘了,我怕了你们啦!”手中的活计不停,袅袅雾气中,母亲手中的温暖不断升腾,浸润着贫寒的家,安抚我们幼小的心灵。

长大些才理解娘的不容易,明白黑瘦能干的她,才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没有劳而无怨的她,整个家就得“散架”。

为了供三个已经住校的孩子上学,她喂了两千只鸡,爹是个不走心、没算计的人,娘指使他干啥,就磨蹭着去干;不指使他,就喝着茶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闲书。

一天夜里吃过晚饭,娘收拾清碗筷跟爹说:“一会儿跟我去鸡房里清理鸡粪,我先过去了。”

可娘在高温、臭烘烘的鸡房里忙碌到深夜,冬日里,汗水在头顶蒸腾,也滴进眼里,伤到心中,爹还坐在电视机前,用娘的话说:“连姿势都没变!”

娘伤了心,爹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后来我们放假回家,娘向我们哭诉,爹还振振有词:“谁让你不叫我?”

有时候,我也气娘的沉默寡言,别人生气了有的能闹,闹得“整个世界”都不安稳;有的耍脾气,不干活儿、在家睡大觉;她生气了背起喷雾器,去鸡房里喷消毒液,不打完不休息。我从小发誓绝不做娘这样的女人,所以年少时的我活得张狂、肆意。

初中毕业那年,姐姐正在上大学,弟弟上初一,娘半开玩笑、试探性地问我:“二丫头,要不你别上学了,你姐身子弱,在村里根本干不了活儿;你弟弟是小子,是传宗接代的根儿;你泼辣能干,在村里顶门立户过日子,没人敢欺负你,日子肯定能过得舒坦……”

我当场跳了脚,“门儿都没有,不让我上学,谁都别想上!我可不想和你一样,一辈子窝窝囊囊、土里刨食,一辈子看不见天日。”句句戳中母亲的心窝子,忘记了她也需要分担和关心。

“我给你存一万块钱,将来你嫁个本村的婆家,我们互相帮衬着过日子。”娘不顾我的口不择言,无奈间似乎下了决心。

“一万块钱就想买我的一辈子?不稀罕!让我嫁本村?谁敢娶我?”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子被我打个遍,可看不上他们,语带决绝,心似火烧,却从来没有想过娘的艰难。

那天的风,不时掀动起母亲的白发,丝丝缕缕中藏着艰辛。她也曾身材高挑,她也曾年轻美貌,是岁月的无情,是生活的沧桑夺去了这一切。

我放弃读高中,放弃我的大学梦,选择读中专,爹还是反对,“丫头片子上那么多学有啥用?家里没钱,她三年的学杂费、住宿费、吃喝加起来,够我买辆拖拉机了。”

家里的确没钱,姐姐早一年上大专,已经把家里的积蓄都用光了,娘不顾家里反对,只身去省城姑姑家借钱,她从来没出过远门,去县城都是奢侈,可爹还在赌气。

那天娘一大早出发,晚上天黑透了才满脸疲惫的到家,在我的殷勤期待中,抖着手从内衣口袋里掏出2000块钱。

过后她才说,回来的公交车上有几个“劫道”的,向车上的人挨个要钱,不给就打。娘出门故意穿得破烂,回来拎着一蛇皮袋子,那里面只有姑姑给她的旧衣服,把衣兜里的五块钱给了那些人,才算逃过一劫。

“没了这钱,再去哪里借?当时就想,如果他们发现了,敢抢我的钱,就和他们拼命!”瘦弱的娘,眼睛里泛着光,我泪如雨下抱住娘,那一刻,所有的不甘与执念都一并放下。

岁月的细沙迷住了眼睛,才恍然发现,粒粒浸着母亲的深沉爱意。

母亲是我们“登天”的云梯,母亲是家里“驾辕”的老黄牛,咬牙忍耐着生活的艰难,为了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她能想象到的美好未来,在贫瘠的土地上苦苦挣扎。

在村里人让孩子早点打工养家的时候,娘不顾爹一次又一次地反对和发火,舍不得赶集上店,节衣缩食供我们姐弟仨上学,在当时的小村里,成了被嘲笑的对象。

时间总能用事实,改变一些人的看法,如今我们姐弟三人都在城里有正式工作,爹娘成了村人羡慕的对象。虽然她不肯跟我们来城里住,但每周都有儿女带着蔬果、肉蛋奶回家,带他们出去旅行、按时体检,两个老人的衣服,也是农村最时兴、温暖实用的。

娘是骄傲的,也是低调的,她还是那个老实巴交、勤勤恳恳的人,她依然爱着家里那十来亩薄田,直到去年爹得了一场大病,再也给她帮不上一点儿忙,还需要她的照顾,才忍痛放弃,把地承包给了别人。

可她照顾爹也并不轻松,爹脾气臭,娘也不复当年的怯懦,“要不是为了孩子们,怕孩子们耽误工作,才不伺候你!”可嘴里说着,对这个跟他吵了一辈子的人,依然事无巨细照顾得无微不至。

不过,这几年的娘开朗多了,经常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婶子大娘,每天晚上一起去小公园散步、做健身操;偶尔一起去县城买东西,还向我们喜滋滋的显摆,一开始我们笑话她买的东西差,后来却开始鼓励她,“喜欢啥就买,没钱了您说话。”然后偷偷把现金塞到她枕头底下。

母亲对孩子们牵挂的心,也从来没变。平时孩子们都忙,不能和她天天联系,但自从有了智能手机,孩子们的“微信运动”,她却时时关注。

娘看哪个起得早,哪个步数多,不会以为你是在加紧锻炼,会认为她的孩子很辛苦,会不会有什么事儿?

去年冬天下了大雪,我每天步行去接孩子,老娘晚上就打电话来,“下这么大雪,你干嘛呢?怎么一天走了这么多路?”一连串问题把我问蒙了,赶紧告诉她实情,她笑了“没事儿就好!”

侄子是学中医的,放了寒假要跟诊、实习,弟弟每天早起要做饭、送侄子去上班,然后再去工作。老娘看他很早就有步数,而且步数不少,就开始担心,“怎么天天起那么早?身体不舒服?失眠?”弟弟赶紧解释清,她才放心。

春节回家,老娘拿着手机,特别骄傲地说:“别看你们不在我身边,我在微信里天天‘监视’着你们呢!”娘老了,但一颗心还是放在孩子们身上,娘说:“不管你们多么大,不管你们做什么工作,都是我的儿女,一辈子牵着我的心。”

如今七十四岁的老娘,依然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她让我们觉得虽然世事艰难,但人生尚有归处;她把我们姐弟的三个小家庭,聚拢在一起;她照顾着爹,我们才不会耽误工作。她用血肉之躯,为我们铺就一条平坦顺畅的路,为我们支撑起一方晴朗广阔的天。

千万次的斗转星移,母亲的生命里刻录着儿女成长的痕迹。我们的人生中渗透着母亲的汗水、母亲的泪水、母亲的血肉,我们在母亲浓浓的爱意里蹁跹。

“世上有一部永远都写不完的书,那便是母亲。”在母亲那里,我读到皎洁的月亮,也读到寒冷冬夜的温暖、广褒辽阔的山川、流水潺潺的小溪。母亲这本书写满深沉的爱意,点点滴滴已经渗透进了我的骨血,刻进我生命的年轮里,那怕,时间燃成灰烬,散落在角落。

我曾写花写叶,也曾写天空写大海,却从不曾郑重地写过我挚爱的母亲,因为她广博的爱,我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道不尽她的艰辛付出;连篇累牍,无法表达我的爱意与感恩。

槐花正香,一弯新月如钩,发出亘古不变的皎洁月光,轻撒在枝叶间,微微泛着银光,像母亲的根根白发,明天又是母亲节了。

如今我也做了母亲,才懂得她的沉默和付出,不是懦弱,是爱!她用深沉的爱意,维系着家的稳定,照护着我们平安、健康地长大,她用无言的爱意,替我们抵挡住风雨,放飞我们的梦想,现在她也老了,需要我们做儿女的回馈温暖与爱意了。

上一次母亲节,我给母亲买了一束红色的康乃馨,里面还有满天星,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边嫌弃花很快就枯萎了、浪费钱,一边很有兴致的拍照、学发朋友圈。

那一天,母亲跟我讲以前她快乐的时光,讲我们小时候幼稚的模样,却不曾讲起岁月里漫长的艰辛。

那一天,我陪她陷入回忆的洪流,陪她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散步,因为我知道,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于2024.5.11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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