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袋里的怪东西

昨天下雨。

我换下了刚穿上的衬衫,穿上了卫衣。

依然觉得冷,就把窗户关了起来。

我住在五楼,楼在一个城中村里,里面尽是破碎的霓虹。

窗户外面的墙上爬满青苔,青苔的表面附着着雨水,不锈钢的防盗窗斑驳着一堆昏黄的铁锈,铁锈上刻满了岁月的年轮。

黄昏的时候,我慢慢的在床上躺了下来,仰着头看着天花板。

过去二十四小时的未眠和枯坐,终于让我有了一些頹意,我想我该好好睡一觉了。

我的床就在窗户的边上,窗帘在我头的上方,窗户向北,终日看不见太阳。

这里彷佛是一座囚牢,将我的皮囊和灵魂捆绑。

我躺下的时候,听到窗帘在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撩拨我的肩膀。

我从床上坐起来,转过头,看见一只壁虎从我的肩上窜起跳在窗台上,然后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凌空跳向窗户外面。

我想提醒它窗户是关着的,但是已经晚了,它一头撞在了玻璃上,撞的七荤八素的,倒在我旁边的书桌上,敞着肚皮,大口的喘着粗气。

我笑了起来,点了一支兰州,将烟圈吐在它的脸上,它呛的直咳嗽。

我书桌上的东西并不多,一台笔记本,两个杯子,一本《诸神的微笑》。

它怪眼翻着,爪子撑着那本书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对着我一眼睃睨然后说道,“有玻璃,你干嘛不提醒我?”

我牛鬼蛇神见的太多,对着这种会说话的壁虎,丝毫不在意。

我看了它一眼,“你进来的时候,就该看到的。”

它一脸惊奇,绿油油的肚皮上鼓鼓的,看着我说,“你不怕我?”

我说,“我为什么怕你?”

它双爪摊开,“我可是壁虎啊,而且是一只会说话的壁虎。”

我笑了笑,“那我就该害怕么?我还是人呢,而且是个会说话的人,你不怕我么?”

它说,“我会说话,自然不怕你。”

我点了点头,“你能往边上站站么?爪子不要靠在我的书上,你都给弄脏了。”

它抱歉的笑笑,往左边挪了挪,站在我的笔记本边上,爪子在身上搓了搓,却更脏了。

我问它,“你来我房间干嘛?我刚准备睡觉呢。”

它听完我的话,满脸怒容,“你知不知道今天你的电话响了三十六次,微信响了二十八次,短信响了七次?我趴在墙上睡着觉,被你手机吵得死活睡不着,就想跳进来给你关掉,你偏偏把窗户关上了。”

我冷笑一声,“这几个月来,我的窗户就没关过,今天是下雨了,我才第一次关上了它。”

它慢慢的走到我跟前,用爪子指着我,“没想到你连一只小小的壁虎都骗,你简直就是一个禽兽!”它说完转念一想,“不对,说你是禽兽,不是跟我一样了么?”它咳嗽了一声,两只爪子叉着腰,对着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简直就是个人!连人都不如!”

我说,“我怎么骗你了,你说说看。”

它说,“我刚才被撞了满头的包,你现在说你的窗户没关?”

我苦笑道:“真的没关!不信你再跳一次。”

它将信将疑的看着我,然后转过头纵身扑出。

我心想:真是一个好骗的畜生。

壁虎的身体在空中穿起,然后穿过窗户,穿过玻璃,跳下了五楼。

空中传来它的大叫,“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材质的玻璃,这么神奇!”

我冷笑一声,重新在床上躺下,转瞬之间那只壁虎又爬了上来,趴在那本《诸神的微笑》上,身上渗出的血滴在《罗生门》上,文字彷佛都带着一股血腥。

我重新坐了起来,冷冷的看着它。

它问我,“你到底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说,“因为我知道是谁打来的,打来干什么的。”

它在等着我说下去。

我继续说,“我朋友明天结婚。”

它说,“然后呢?”

我说,“我没钱随礼,接了电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它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笑的很诡秘,“我看不单单是钱的事吧?你是不敢面对是么?别人的伟岸衬托出你的卑微,别人的好事连连提醒着你诸事不顺对么?”

我一脸惊奇,“没想到,我的知己竟然是一个禽兽!”

它白眼一翻,“你以为你我三年的邻居是白做的么?”说罢叹了口气,“出去看一看吧,晒晒太阳,别一天呆在屋子里,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说,“那你呢?”

它一脸无奈,“我和你不一样,我见不得光的。”

我说,“你和我不一样么?那你为什么会说人话?”

它的表情有些神秘,“当然不一样,我也当然说的不是人话,这个问题你得问你自己了,你问你自己为什么能听得懂一个壁虎的说话。”

我一阵惊愕,“难道我活在梦里?”

它说,“这还得问你自己了。”

我看了看四周,墙上的油漆开始剥落,水泥的缝隙里开出了一朵朵的白花。

它看了我一眼,“我该走啦,躲到阴影了睡大觉去了,你也该去晒晒太阳啦。”

它再次跳起,然后窜了出去,落在一片凸起的砖头上,砖头上落满了沧桑。

我探出胳膊想把窗户关上,却发现它一直是关着的,好像从来都没有打开过。

窗外的雨好像停了,阳光露了出来。

我的倦意袭来,重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窗外响起了壁虎打鼾的声音,那声音就好像是逝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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