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感到身上轻松了许多,感觉也有力气了。便坚持着从床上爬了起来,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公司......
距公司还很远,我便看到一对儿乡下打扮的夫妇站在了公司大门外。我定睛看了半响,才认出那个男的竟是我儿时一起在田野里长大的好朋友——赵明明。
小时候,我和赵明明常到村中的小槐树林里捉知了、打三角、弹玻璃球......我八岁那年和明明一起上了学,每当放学回家,就一道到村西的荒地上,为家中的猪、羊割草。那里的草又多又肥......十二岁那年,我便和明明一起摇辘轳从井里打水,然后一同抬着水桶回家......有一次,我们俩没有配合好,明明还差一点儿被辘轳的弯把子打入井里。我上小学五年级的那年,我们拉着装满粮食的小拉车,在经过村东的大陡坡时,车突然滑了下来......多亏我和明明躲得快,小拉车翻入大沟后,竟将碗口粗的车把都弄断了......人们都说我们命大。那时生活艰难,我和明明的友谊和关爱便成了每天生活中最珍贵,最美好的东西。后来,明明的父亲猝死,母亲改嫁——带着明明一起到了邻县。我们便失去了联系......
此时的明明已失去了少时的模样,看上去风尘仆仆,满脸沧桑。明明的妻子也是衣衫褴褛,面带菜色。明明的女儿有两三岁的样子,趴在母亲的背上,头上歪歪扭扭扎了个小辫儿,正闭着眼睛只管哭叫着......
明明告诉我,说他半个月前向老家写了封信,他是通过我父母的回信找到这里的——他是一年前从邻县回了趟村,知道我当时在邯郸工作......
我忙到公司报到,然后打扫卫生、队列练习、工作汇报,而后我向单位请了假。便推上自行车,与老朋友一家人步行回到了我的住处......
我为老朋友全家买了早点,便和明明开始聊起天来......
明明说,他是前年结的婚,可老婆不争气,头胎就生了个闺女。他这第二胎可说什么也得要生个男孩了。家里没有个男孩,会被全村人看不起的。眼下,村里的计划生育抓得很紧,一旦超生,夫妻一方不仅要被强制做绝育手术,还得要交两千元的罚款;如果交不出钱来,村里就组织民兵强行冲入家中拉走家具,甚至还要砸坏正在住人的房子......他把老婆从村里带出来,就是为了确保这第二胎是个男孩;可万一还是个女孩的话,他早就找到了领养的人家......他把老婆带到外面来,就是为了不让村里人知道情况,一直要等到生了男孩才回村。他来找我,是想借些钱(他一直认为我毕业后一直在邯郸工作)......
明明一家躲在邯郸已经快三个月了,糟糕的是他一直没能挣上钱,而且还把来时从家中带的钱都花光了。他这些天一直都在建筑工地上干活儿,可工资总是拖欠着......他眼看着老婆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这出门在外总得要想办法先弄些生活费吧......如果还能借够他老婆生下儿子后所需交的罚款,那他就更是谢天谢地了......
我知道:家乡的人很淳朴,他们没有太为难的事情,是不会轻易开口求人的。我虽然明白老朋友之举违反了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可赵明明是不会听自己讲什么大道理的。家乡的农业生产是重体力劳动,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再说各有各的想法,对别人的决定也应该是尊重的,对于现代人而言,夫妻双方应有权利决定自己孩子的出生。我便答应为好友帮这个忙,但我希望明明别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我也要去借钱......
举目无亲,昔日光明电器厂的同事们的钱是不好借的——我听说这段日子,那里的员工每月只能领到半个月的工资,马清发明的那种新产品:充电式照明手电虽已批量生产了,但成品却都已积压在库房里......原因是产品早已被我们那个厂长错过了最佳上市机会,市场已被更先进的家用照明手电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