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你说自己不是那姓苏的,就证明给我看!”她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轻哼一声,道,“据我所知,那苏门锦身上有个独一无二的胎记,你若没有,我以后就再也不找你麻烦。”
纯洁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小声问道:“什么胎记?在哪里?”
“右边……大腿内侧……”钟若晴清了清嗓子道。其实,如果不是别无选择,她也不愿用这一招的……
纯洁瞪圆了眼睛:“这种私密的地方,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和苏门锦可是青梅竹马,他身上有几根毛我都清楚!”为了使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一些,钟若晴逼近他,恶狠狠地道,“哼,怕了吧!你要是不敢给我看,就是理亏!就说明你是苏门锦!”
听闻此言,纯洁睁着一双黝黑的眸子,神情凝重地和她对视半晌。就在钟若晴以为自己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他忽然一咬牙,开始脱衣服。
这下轮到钟若晴大惊失色了,她捂着脸一连退后好几步,口中道:“你你你……你干什么啊?”
“当然是让师妹你验胎记了!”
“你、你还真脱啊!”钟若晴从指间露出的缝隙中往外看。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这点耻辱……算不了什么!”纯洁抬眸,以壮士断腕的悲壮神情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他手上已经脱了外袍,格外干脆地扔在地上,紧接着又摸索着腰间的裤带,咬咬下唇,壮烈地一扯……
“够了!够了!停!”钟若晴赶紧合拢了指缝,尖叫着制止。
其实她根本就没打算真看,只不过想逼他就范而已。她知道苏门锦胎记的事情,还是听长辈闲谈的时候说起的,那种诡异的位置……他哪里会真的亲眼看过嘛!
“不!”耳畔纯洁的声音伴着衣料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慷慨悲昂,郑重诚恳,“为了让师妹解开心结,今天我一定要让你看个清楚,看个明白!”
“你、你再脱我告诉先生你耍流氓了!”钟若晴急得要哭,只能转身就跑,边跑还没忘了撂下狠话,“苏门锦!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她话音还没全部落下,人已经没了影子。
人走后,纯洁停下手上的动作,弯腰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拍拍灰尘,抬眼看了看钟若晴离去的方向,耸耸肩,又若无其事地抖抖穿上了。
他伸出右手放在眼前,正正反反地看了许久。
俊逸的眉微微扬起,面露疑惑。
“真的……连有几根毛都清楚吗?”
当天下午,钟若晴化身为弱不禁风的病美人,来到晨读的书堂时,发现众师哥都用复杂的眼光看她。
她莫名其妙地走到自己的位置,莫名其妙地坐下,莫名其妙地看着先生来,莫名其妙地拿起手边的书卷。
中途休息的时候,她听见二师哥纯粹问三师哥纯朴:“你听说了吗?纯洁师弟中午回来之后,一直趴在桌上面哭啊!你说,纯稚师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啊……”
纯朴一副很懂的模样,摇头晃脑地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钟若晴无语:你们清宏书院不是讲究静心读书吗?这么八卦真的好吗?
首战的失败以及事后被人补刀的种种事情,让钟若晴气愤异常,以至于下午读书的时候,那书上的内容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含着浓浓的恨意从她牙齿缝里蹦出来的。
由于她的情况特殊,在书堂里单独坐一个小角落,同那些授受不亲,性别相异的师哥们区别开来。所以段院主经过的时候,很轻易就听出了诡异的地方。
他不由得站住步子,示意她暂停一下,道:“读书须得人书合一,放空情绪,用心去感受字里行间的内容。纯稚,你用力过猛了。放轻松,放轻松。”
钟若晴只好深呼吸,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暴躁脾气。然而,她的余光忽然瞅到不远处的纯洁,发现对方正腰板笔挺地坐着,眉目微敛,一副专注而认真的模样。
打从好久之前,他就没动过一下了。
钟若晴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看出端倪来了。
他嘴角上挂着的,不是口水是什么!
“先生!”她忽然回过头,叫住正待离去的段院主,抬手指了指那边的纯洁,柔柔弱弱地道,“纯洁师哥……他好像没有在专心读书的样子哎。”
然后纯洁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脑袋上挨了个爆栗,被罚晚上在饭堂里帮忙洗碗。与此同时,段院主也口头表扬了举报有功的小师妹。
钟若晴见纯洁回头,皱着眉,以凄凉的目光向自己发出无声的谴责,反而一拉眼皮,冲他吐吐舌头,以示心头的得意之情。
这虽然算不上什么太光荣的复仇方法,但好歹是出了口恶气,扳回一局。
她想到这里,哪怕在室内,也觉得头顶上好像多了一轮小太阳,照得心情一片明媚灿烂。
小时候,她和苏门锦在学堂里就是这么过来的,你举报我一下,我给你打个小报告,这种小伎俩玩上三百回合也不会厌烦。
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不知不觉浮出笑意的时候,钟若晴不禁一愣。她一直以为,这些记忆是被自己当作“宿仇”记在心里的,却从未意识到,回想起来竟然会让自己有一点……怀念的感觉。
她有些晃神,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先生,小师妹是在开小差吗?”
刚才她告状的时候,是在私下里干的,可那混蛋居然公开举报!
他这一嗓子嚎出去,整个书堂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这里了!
对于她,段院主不好严厉地谴责,只得清清嗓子,道:“纯稚,要专注。”
钟若晴只得娇娇柔柔地低头认错,余光朝纯洁飞出一记眼刀,对方却恍若未见似的,耸耸肩,一脸无辜。
他越是这副水火不侵的模样,钟若晴就越觉得他是装的。她咬牙切齿地用眼神将对方杀死了无数次,心中暗想:苏门锦,咱们势不两立!
洛阳城内,夜沉如幕。
年逾而立之年的天珉帝负手立在御书房的窗口,望向外面一团漆黑的夜色,神色肃然。
半晌之后,他开了口,声音低沉。
“人……可安葬了?”
“是。”立在他身后的人颔首回道,声音里透着苍老和疲惫,“一切已经全然按陛下的意思办妥了。”
“很好。”天珉帝微微颔首,在室内昏暗烛火的映照之下,面色晦明不定。
“只是……”身后之人微微一顿,“有一件事,臣不知当讲不讲当。”
“但讲无妨。”
“臣刚刚得知,洛阳城首富钟合禄之女,被送入清宏书院了。”
“一个女子去清宏书院,”天珉帝挑了眉,喃喃道,“是巧合,还是……”
“暂且不知。”身后之人察言观色道,“不知陛下可需……”
“不必了。”天珉帝轻轻笑了笑,道,“若贸然插手,反而坏事,朕知道他自有法子应付。”
那人一愣,道:“陛下英明。”
“嗯,你且退下吧,”天珉帝道,“你须得记着,兹事体大,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那人应声,刚要退下,又听天珉帝的声音传来:“此事……却是苦了你们了。”
那人眼眶微微发酸,回了身,拱手长揖道:“为江山社稷,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师哥有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而且这个小秘密,就藏在清宏书院院子东侧,一个不起眼的旮旯里。
这天,大师哥趁着众人都在午睡的时候,照例偷偷地来到此处,拿起一把小铁锹,对着墙角挖啊挖啊。
一炷香的时间后,个头巨大的大师哥在墙角缩成圆滚滚的一团,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身前的阵阵白烟,一脸惬意。
“大师哥,你在干什么呀?”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后面响起。
大师哥鼓着嘴愣愣地回头,就对上了一张笑容满面的俏脸。
“哎?大师哥你是在偷偷烤土豆吗?”钟若晴负着手,一蹦一跳地走到他面前,弯着腰看了看那自制的简易烤土豆架,以及上面正冒着香气的食物,眨眨眼睛,道,“可是师妹我,怎么记得书院院规中有一条是不能自己开小灶呀,是吧,大师哥?”
大师哥的喉结动了动,也不知道是在咽土豆还是咽口水。他平时很少开口说话,对此钟若晴的理解是他的嘴基本只用来吃东西,说话的功能因为不常用,自行简化掉了。
钟若晴在他旁边蹲下,笑眯眯地接口道:“不过大师哥放心啦,我一定会替你的保守秘密的!”她顿了顿,眼珠子一转,“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大师哥盯着钟若晴没有说话,忽然他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如丧考妣的凝重神情。
然后他在钟若晴疑惑的目光中,颤抖着手拿起地上一个没有开动的土豆,拍了拍灰,猛然伸到钟若晴鼻尖底下。与此同时,头痛苦地扭向一边,一副痛下决心生死诀别的模样。
“……”钟若晴愣住了,随即嘴角抽搐地连连摆手,“大师哥,我不是要你的土豆啊……”
大师哥双目一亮,放出明光,脸上仿佛写上了“只要不抢我吃的什么都好”几个大字。下一刻,他把土豆塞进了嘴里,三两下咀嚼后咽下了肚。同时,脸上的神情一扫刚才的沉重,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他打了个饱嗝,才开了金口,语声憨厚地道:“师妹你说吧,要俺干啥?”
钟若晴被他这么一来一去,弄得一愣一愣的,呆了片刻,才道:“大师哥你辈分最高,其实我、我就是想跟你打听打听,纯洁师哥是怎么来到清宏书院的呀?”
大师哥摸摸自己的大光头,苦思冥想了许久,道:“有一天中午用膳的时候,桌上突然多了个人,于是俺就发现原来新来了一个师弟。”
钟若晴沉默了,大师哥的关注点果然很独特。
“那个……我的意思是,大师哥你知不知道,他在这之前……是干什么的或者家中情况是怎么样的。”
“这个嘛……俺就不知道了。俺发现他的时候,他都来好几天了。”大师哥憨笑着挠挠头,“师妹你都答应帮俺保守这么重要的秘密了,俺要是知道,肯定告诉你啊!”
败了……
钟若晴长叹一声,摇摇头站起来。她摸索到袖中一包桂花糕,本来还准备拿来利诱大师哥的,现在看来根本就没用嘛……
她把桂花糕塞到大师哥手里,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师哥了。”说完万念俱灰地走了。
“师妹,你是好人!”她身后远远地响起大师哥傻乐傻乐的声音,“不过,你刚才问的是纯智还是纯净啊?”
钟若晴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出去。
大师哥盘腿在原地坐下,乐呵呵地打开桂花糕,一口气吃了三个,忍不住皱起了眉。
太甜了……
这时候,一道身影从拐角处闪出来,将一个麻布袋子放在他面前。
“这是大师哥最喜欢吃的夹心馒头和菜包子,各五十个。”
“嘿嘿,好说好说。”大师哥立马扔了桂花糕,跟个弥勒佛似的盯着麻布袋子傻笑。他一拍胸脯,道:“以后有吃的……哦不,有事的话,尽管来找俺!”
对方微笑着点头:“自然自然。”
二师哥一直很苦闷。
他身为清宏书院中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学识渊博……此处省略一千形容词的学生,居然连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最可恨的是,那些呆头鹅成天就知道死背四书五经,从来没有听懂过他一语双关且富有文化底蕴的笑话,从来没有!
“唉,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啊!”二师哥负手面对夕阳,仰天长叹,因为发际线格外靠后,格外铮亮的脑门,在余晖下熠熠生辉。
“二师哥?”钟若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冒了出来,一脸笑意,乖巧可人。
“啊,纯稚师妹啊。”二师哥略带忧郁地微笑。
钟若晴打量着他,微微皱眉道:“二师哥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二师哥摇头叹息道:“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他语声落下,见钟若晴只是傻傻地看着他,更重地叹息一声,习惯性地自带了翻译,“这句话出自《增广贤文》,意思是……”
“师哥这个我知道,”钟若晴眨眨眼,很快接出了后面的句子,“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她过去在府里,私塾先生可没少检查过她课文的背诵。
这里居、居然有人能接得上他的话,并且还愿意接他的话!
二师哥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盯了钟若晴半晌,忽然上前握住了她的双手,热泪盈眶。
难道,这就是古人所说的高山流水遇知音?
此时,不远处隐约响起一声低咳。他意识到自己太激动失态了,便赶紧放开钟若晴,笑道:“没想到小师妹如此有学识,真是幸会幸会。”
“略知一二,略知一二。”钟若晴客客气气地回道,心想,二师哥攻略起来挺容易的样子嘛。
然而,后来的事证明她太乐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