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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如履薄冰》

主角配角:石越 朱翊钧

简介:公元1572年,距离明朝灭亡、山河沦丧还有72年。 此时东南倭寇横行,西北鞑靼叩关,地方兼并日重,军政疲惫百姓困苦,隆庆皇帝刚刚驾崩。 石越却在此时,穿越到了历史上三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朱翊钧身上。 好消息是,此时的朱翊钧,还没有登基。 没来得及祸害朝政。 坏消息是,此时的朱翊钧,还没有登基。 司礼监掌印冯保想做皇权代言人。 首辅高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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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庆六年六月初二,清晨。

  ……

  一夜过去。

  到底是小孩子,睡眠质量比穿越前可好上太多,朱翊钧难得睡了一个久违的好觉。

  他刚醒过来时,还有些迷迷糊糊,下意识去伸手去拿枕头下的手机。

  摸到空无一物,才猛地清醒过来。

  “殿下,您醒了。”床榻旁的宫女靠近前来。

  朱翊钧突然问道:“我昨夜梦话说的什么,你们听清了么?”

  几名宫女都是一怔:“殿下,您不曾说梦话。”

  他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那似乎是做梦了,先替我更衣吧。”

  几个宫女立马捧着縗服,围了上来。

  穿衣的间隙,方才那名宫女说道:“殿下,张大珰已经来慈庆宫了,说是随时听候殿下差遣。”

  朱翊钧忍不住笑了,这张宏,太想进步了。

  等穿好縗服,又梳洗完后,他才吩咐道:“让张大伴进来吧。”

  张宏是端着早膳进来的。

  他看着还有些稚气的皇太子,不由愣了一下,险些跟昨天乾清宫那位威压摄人的嗣君对不上号。

  但毕竟是大太监,城府自然不缺,一丝错愣很快敛去:“奴婢给主子请安。”

  朱翊钧温和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近前来。

  而后施施然坐到案前开始用膳。

  张宏让宫女退了出去,才从袖中掏出一叠纸,道:“主子,昨日您吩咐我的,都在这里了。”

  朱翊钧有些惊讶地接过,这张宏,办事还挺快。

  大致翻了一下,隆庆元年至今,六年里湖广巡矿税的太监名单,一共十余人。

  有些还标注了年龄,职司等信息。

  他心里满意,也不吝夸赞:“办的不错。”

  耳目之用,这就体现出来了。

  湖广的事其实并不急迫,他想着手处理这事,至少也得掌握部分权柄之后。

  但,万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提前准备,总好过只能从奏疏当中获取信息。

  无论是宫里、中枢、地方、边事、财用,总要先做到心中有谱,才能具体谋划。

  全然靠着后世的知识盲人摸象,只怕万劫不复。

  得将见识与如今的事情相结合,互相映照。

  这就叫后世知识当代化。

  张宏得了夸奖,连道不敢。

  朱翊钧一边吃着早膳,一边认真看了起来。

  湖广的矿课水深是必然的,但不可能是一日之功。

  先帝在朝的六年里也不是没巡过税,怎么一个发现问题的都没有?

  这才是朱翊钧在意的地方。

  张宏见他看得入神,小声说道:“主子,昨夜宫里又出了个事儿。”

  朱翊钧头也没抬:“别卖关子,有话直说。”

  张宏连忙称是,又接着说道:“孟冲昨夜失足溺亡了。”

  朱翊钧手顿了顿,抬起头神色莫名:“失足?”

  张宏知道这是个心如明镜的主,解释道:“东厂的人发现的,勘察过说是失足溺水,司礼监也认定了,冯大珰正忙这事儿呢。”

  朱翊钧摇了摇头:“都懒得背人了这是,真难看。”

  张宏不敢接话。

  朱翊钧也没在这事上多说。

  将张宏递上的名录看完之后,才开口道:“这些人,现在日子都过得不错吧。”

  张宏斟酌了一下,回道:“位置不太高,但手上确实挺阔绰的。”

  朱翊钧心中早就有数。

  这大明朝如今可以说十个官里面有十一个贪。

  官商勾结,朘剥百姓都是小事了。

  下至黎庶,上至亲王,哪个跑得了?

  户部当初不给裕王府发岁赐,阖府上下差点揭不开锅。

  最后还是向严世蕃行贿,才打通了户部的关节,把卡了三年的岁赐发了下来。

  还有此后的首辅徐阶号称徐半城,坐拥几十万亩良田,天下又谁人不知?

  海瑞奉钦命让徐阶还田,还不是灰溜溜被赶走。

  更别提各部衙门结党营私,私相授受,跑官争爵,可谓络绎不绝。

  上官如此,微末小官同样敲骨吸髓。

  踢斛淋尖,巧立税目,牵牛扒房,多不胜数。

  边军的军饷都能给你吸干!

  这已经不是个别问题了,是大明官场普遍存在的问题。

  时官已经对贪污没了廉耻之心。

  对啊,我就是贪了,没错啊,大家都在贪,怎么了吗?

  戚继光这种有心剿灭倭寇,不惮为国捐躯的人,不还是逃不出这一遭?

  为什么有这种风气?一句话,工资低。

  看看历史上正常领官俸的就知道,高仪死后连丧葬费都凑不齐,还得宫里出钱。海瑞就更惨,官位够不到宫里,还是同僚出钱下葬的。

  工资低到这个程度也就罢了,关键还经常拖欠,半薪都是烧高香。

  用顾炎武的话说,就是“以俸给之薄而无以赡其家也”。

  都要揭不开锅了,哪还有心情立什么廉洁牌坊。

  高尚的人只是少数,大部分人也只能随波逐流,一句不贪就要饿死了,怎么去约束他们?

  这种毫无道德廉耻约束的背景下,贪污之事,可以说蔚然成风。

  官场这样,太监就更别说了。

  巡税这差使为什么是肥差?地方上没问题也就罢了,真有问题,巡税太监可就赚的盆满钵满了!

  这税是为宫里巡的,还是为自己腰包巡的,就不好说了。

  只怕,这查账钦差跟地方,早已经形成默契了。

  看这十几名太监,一个汇报问题的都没有,反而个个腰包鼓鼓,心里就有数。

  就是不知道湖广矿税这次,是双方没谈拢,还是问题太大,有人兜不住了。

  朱翊钧思索了片刻,对张宏道:“宫里办差收钱,也就罢了,但要是有事瞒着我,我不认。”

  “这些人你看着点,别又溺水了,以后我都有用。”

  “你偷摸挑个软骨头,把湖广的实情,替我问清楚。”

  “以后我不管外廷是什么说法,宫里巡了税,我就要知道宫里的说法。”

  张宏恭听着心中一寒。

  都“偷摸”了,还能让人活?

  昨夜只觉得威严摄人,此时才觉得寒气刺骨。

  这就是天家?

  这才十岁啊!果是圣君,心狠手辣!

  朱翊钧在张宏面前也没什么好装的,正要有天家法度,才能镇住这些宦官。

  在不同的人面前要展现不同的特质,这才是政治。

  张宏在宫里有资历,手下也有人,这些事,正适合他办。

  他不宜在这事上分散太多精力,抓个小太监把情况问出来,做到心中有数也就罢了。

  现在跟湖广地方闹上才是不智之举,稍不注意就是一场“民变”,但只要这些巡税太监还在,届时总要掀起一场大案!

  如今闹得欢就让他们闹吧,自己拉好清单,秋后算账就是。

  至于太监贪污,他现在没这个能力管,饭得一口一口吃,做事也只能一步一步来。

  张宏后退一步:“奴婢这就去办。”

  朱翊钧叫住了他:“我身边的人,你再过一遍,文华殿跟两宫,安排些你的人。”

  提督太监正是负责各殿当值的,职权之内。

  张宏迟疑了片刻,才答道:“奴婢明白。”

  他没说出口的是,两宫跟文华殿,本就安插有他的人。

  这是每个大太监都会做的事。

  ……

  用完早膳,朱翊钧就得去文华殿上课了,也就是所谓日讲。

  文华殿作为皇帝便殿,自然殿阁众多。

  其中正殿是常朝的地方,后殿是皇帝经筵的地方。

  而东宫日讲,则是在文华殿右偏殿。

  朱翊钧到的时候,诸多讲官已经到齐了。

  太子日讲,可不是一对一教学。

  侍班官、讲读官、校书官、侍书官,各种名目的职官十余人,从诵读、翻书、勘校、做笔记,一条龙包办。

  他只需要坐在那里,跟着读一遍,有问题再问就行了,其余什么也不用做。

  高仪居于班首,看见太子进殿,连忙率两班讲官起身,列作一排。

  朱翊钧当先行师礼。

  诸讲官受礼后,又向嗣君行跪拜礼。

  双方先后行礼,朱翊钧当即笑出早上刚清洁过的一口白牙,上前两步。

  一把抓住高仪的手,热忱道:“先生,本宫昨日温习功课,又有所得,果真如先生言,温故而知新。”

  高仪被他这举止弄得懵了一下,皇太子什么时候跟他这么亲近了?

  一边尝试不露痕迹挣脱,一边硬着头皮道:“圣人之言,自然不会有差错,但殿下有所得,也幸有自身勤勉之功。”

  朱翊钧非但没容他挣脱,甚至过手把他小臂挽住:“更离不开先生教得好,今日学习什么?本宫已经迫不及待了。”

  说着,就拉着高仪的手往里走。

  汉高祖刘邦之事,他也能为之,大明魅魔,他做定了!

  其余的讲读官面面相觑,若有所思地跟在后面。

  到了位置,朱翊钧才恋恋不舍地将高仪手放开。

  高仪正松了口气,朱翊钧又招呼小太监:“先生肱股之臣,岂能不以礼相待?来,给先生赐个座。”

  高仪连忙拱手推拒:“殿下,臣身子骨还算硬朗,若是站立都难,也无颜盘桓内阁了。”

  朱翊钧哪里肯放过他:“先生何必托辞,现在不是常朝上,不要推拒。”

  “父皇将三位辅臣留我,特意嘱咐我善待,先生莫要让本宫不孝。”

  唱高调嘛,他最擅长了。

  高仪这种老实人,扯上大旗最好欺负。

  不等他拒绝,他就使唤小太监把座位,放在高仪身旁。

  说是赐座,其实也就是个小凳子,也就两个巴掌大,正好托住两瓣。

  高仪只觉得人生充满了赶鸭子上架。

  先帝这样,张居正这样,现在嗣君也这样。

  要说皇太子这番行止,他不感动是假的。

  主君閤前执手,一如光武旧事,还又是赐座又是言必称先帝辅臣的,这份孺慕之情,哪个文臣能拒绝。

  但,感动归感动,这座仍然是如同针毡。

  他小心地半边屁股挨着凳子,以示恭顺之心:“多谢殿下赐座。”

  朱翊钧坐到案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随口问道:“先生,内阁可曾议好大行皇帝移灵的日子?”

  先帝灵柩如今还摆在乾清宫,朱翊钧还等着搬进去呢。

  表面问的是移灵,实际上是在问他搬进乾清宫的日子,同样,也是他应该接受劝进,准备灵前登基之时。

  高仪斟酌了一下,答道:“礼部部议报上来是本月初六移灵,初十祭告,内阁票拟同意了,就等着宫里的意思了。”

  朱翊钧掰数了一下日子,今日是初二,也就是四日后接受劝进,八日后登基大典。

  八日啊,他就要登基做皇帝了。

  他的母妃,也要做太后了。

  同时也意味着,高拱的政治生涯即将结束。

  如今是冯保高拱二人斗得最厉害的时候,冯保等的就是这个时间点,若非在这个空档,张宏都不一定能安生进司礼监。

  那么高拱有没有意识到呢?

  朱翊钧是想让高拱体面致仕的,否则他输得太难看的话,他的政治遗产同样会付诸流水。

  不说别的,单就是晋党,现在就是靠着高拱的个人威望压制着。

  若是高拱尊荣致仕,保持着随时起复的威慑,晋党也不会太难看。

  但若是还像历史上一样,被他的母妃当众传旨说“高拱专权擅政,不知他要何为,我母子三人惊惧不宁。”。

  那这烂摊子,他还真不好收场。

  他如今的打算,是借助高拱好好消耗冯保一番,最好能助攻他,把东厂从冯保手上夺过来。

  等他登基之后,再顺着李氏的心意进言,让高拱致仕——按礼制,新帝登基后,所有大臣都需上辞呈,是去是留,凭上心意。

  由他主动提起此事,比冯保故意激怒李氏,至少也能保高拱一个三公之位的体面。

  如此……高仪也不必在高拱被罢免后,忧惧而死了。

  被想到的高仪似乎若有所感,他抬头看了眼出神的皇太子,左右见诸讲官已经就列,便轻轻咳嗽了一声:“殿下,日讲了。”

  朱翊钧立马回过神来,正襟危坐:“先生请,今日是该《尹至篇》了?”

  高仪摇了摇头,尽量神色淡然:“今日讲《太甲篇》。”

  说着,朱翊钧就见身旁的侍书官自己面前的书页翻到了《太甲篇》。

  他神情一顿,长长地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心中却心绪翻涌。

  《尚书·太甲》,只讲了一个故事——伊尹放太甲于桐宫。

  太甲是商朝的一名君王,伊尹则是四朝元老,太甲的辅政大臣。

  所谓伊尹放太甲于桐宫,便是说,太甲登基之后,昏乱无度,破坏汤制定的法规,伊尹便将太甲放逐到了商汤墓地附近的别宫,自己摄政。

  伊尹摄政三年后,见太甲悔过自新,便将太甲重新请出来,还政于太甲。

  故事简单,也并不罕见,写了认错信后重新出来主持大局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问题在于,高仪为何突然生插了这一篇进来?

  他可不信这是教学安排,高仪不会做这种瓜田李下的事。

  只能是有意为之!

  是谁的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是警告他老实点,不要步了太甲后尘?

  或者是提醒他有人要行伊、霍废立之事?

  还是……自比伊尹,摄政而后归,表明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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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讲不同于经筵,经筵侧重于规谏和义理,日讲则重在传授知识,以开蒙为主。

  简单来说,日讲就是字怎么读,句怎么断,意思是什么。

  具体到教学上,就是讲读官出列朗诵一遍,朱翊钧跟着读,读上个十遍。

  确保句读与发音没问题后,再翻译成大白话解释一番。

  至于断句与释意,用谁的版本?

  自然是每个讲读官都有自己的版本,轮流翻译。

  所谓六经注我,经典的作用,便是解释和证明自己的观点,就是这个道理。

  这也是为了兼听则明,融会贯通。

  再往深了,文章讲什么道理,阐述什么理念,那就是皇帝经筵的事了,不是应该在日讲上谈论的。

  而《太甲》这一篇,跟论语不同,只是讲述史实,内容上也没有太多争论,除了敏感些,其余并没有什么政治风险。

  若非如此,高仪也不会应下此事。

  朱翊钧就这么被高仪领着,逐字逐句地开始学习。

  “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诸桐,三年,复归于亳。”

  ……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

  十遍读完,朱翊钧只觉得口干舌燥。

  跟穿越前的发音不同,此时的发音,卷舌太多,尤其是官话雅言,朗诵就像弹舌。

  如今他才算是明白,善辩为什么叫巧舌如簧。

  不会点弹舌技巧,诵念都费劲,别说跟人舌辩了。

  教完诵念之后,高仪便退到一边去,先由诸位讲官轮流进讲译文。

  诸讲官都是各部衙门抽调的,包括礼部侍郎张四维,司经局余有丁,礼部侍郎马自强等等,都是历来博学之辈。

  “这位先生,是叫……”

  等一名讲官解释一遍后,正要退下,朱翊钧突然叫住了他。

  张四维身子顿了顿,回话道:“微臣,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张四维”

  朱翊钧一愣。

  晋党张四维?

  这不是王崇古的外甥么?

  敢情还有日讲的资历。

  但此时不是深究张四维的时候,他点了点头,说道:“张学士,本宫有不解之处。”

  张四维迟疑了一下,回道:“殿下请说。”

  朱翊钧请教道:“张学士方才说,选用有德行的人国家就就能安定,弃用有德行的人国家就祸乱。”

  “那怎样的人,才算是有德行的人呢?”

  张四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殿下,此乃‘德惟治,否德乱’之解,至于何为有德之人,如我朝三位辅臣,皆是有德之人。”

  “先帝将三位硕德之臣留给殿下,我大明朝必定能长治久安!”

  说罢,他也不顾朱翊钧是否还有话,径自回了班列。

  朱翊钧也没跟他计较。

  张四维怎么回话并不重要,自己这番作态主要是为了试探高仪。

  日讲太甲之事,若单纯只是高仪有心劝谏他,邀名求直,捞取政治声望,此时他就应该接下话茬了。

  可高仪面无表情,显然并非是他有话要说。

  等到又一名讲官释经之后,朱翊钧再度叫住了其人:“这位先生是?”

  余有丁恭敬有加:“臣,司经局洗马兼翰林院修撰,余有丁。”

  朱翊钧又愣了一下。

  合着能侍读日讲的人都不简单啊。

  这余有丁他知道,其人是十年前,也就是嘉靖四十一年的探花,所谓四一余先生是也。

  同年榜眼王锡爵,状元申时行,历史上三人先后都进了内阁,明朝二百多年以来,一甲同为内阁,仅此一科而已,一时传为佳话。

  朱翊钧定了定神,开口道:“余探花,本宫又有不解之处。”

  余有丁同样进退两难,硬着头皮道:“殿下请说。”

  朱翊钧点点头,说道:“伊尹说太甲作为君王‘不义’,所以将他驱逐。”

  “余探花,何为君之不义?太甲是做了何事?若是本宫不义,元辅也要将本宫驱逐吗?”

  余有丁险些两眼一花,皇太子往日记诵都难,今日怎么还思考上了?

  这问题他能答,却不可以答。

  他只能言辞含糊敷衍一番:“殿下,臣诠才末学,浅尝答殿下问。”

  “君之不义,乃是上背于天,下虐于民,道之弃也。”

  “但殿下仁孝至善,心怀苍生,又有众正盈朝,乃有大兴之相,岂会重演不虞之事?”

  朱翊钧不由向高仪投向征询的目光。

  高仪本是老神在在,事不关己,但此时迎上这道目光,却也不得不答话。

  他站起身斟酌了一下,答道:“殿下,日讲课业繁多,时日有限,不妨先诵记下来,等到开经筵时,再听诸学士剖析经典。”

  日讲就算了,经筵就至少得高拱或者张居正出面了,届时他高仪是不想干这活计了。

  朱翊钧哦了一声,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余有丁擦了擦额头冷汗,归了班列。

  后面几位讲官陆续出列进讲,内容上都大同小异,朱翊钧也真没再发问。

  他面上装作认真听讲,心中则回想着,他提起高拱时高仪方才的反应,再度排除了是高拱授意警告他的可能。

  那就只剩张居正了!

  他尝试揣度张居正的心思与态度。

  朱翊钧知道,张居正不能说是一个政客,应该说是一名出色的政治家,他的一举一动,必然是为了他的政治理念而服务。

  那么,张居正的政治理念是什么?

  是要匡扶社稷,中兴国邦,让大明再次伟大。

  即便这位十五岁中举,二十三岁高中进士的神童天才,有着超乎常人的城府与内敛,却也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政治理念。

  嘉靖二十八年,刚入官场的张居正便阐明了自己心志,一道《论时政疏》直达天听。

  列举了他认为大明朝最迫切的问题,涉及宗室贵族、吏治选拔、官场风气、地方军备与财政危机。

  可惜的是,这道奏疏对彼时的朝局而言,有些曲高和寡。

  嘉靖皇帝一心寻仙问道,对治国理政没什么兴趣,内阁斗争激烈,根本无暇他顾。

  加之他人微言轻,这封奏疏自然毫不意外地石沉大海。

  从此之后他便闭口不言,除了给嘉靖皇帝写写贺表之外,再未上疏点评过时局。

  即便心中苦闷,也至多写文章的时候感慨一句“田赋不均,贫民失业,民苦于兼并”。

  他放弃了么?当然不是,所谓内抱不群,外欲浑迹,相机而动,是他的真实写照。

  嘉靖四十三年,张居正赌上政治生涯,押注先帝必然继位,由老师徐阶举荐,进了裕王府侍讲侍读。

  他当然赌赢了,收获当然也很丰厚,张居正就是靠着这份资历,一举进入了内阁!

  在新君继位后,也就是隆庆二年,他终于递上了政治生涯中,第二份宣言——《陈六事疏》。

  这一次,是内阁辅臣的身份,声如洪钟。

  开篇明义便说大明快完了,也就是所谓“天下有积重难反之几”,而后再度深切时弊,阐明革故鼎新之必要。

  但,先帝隆庆皇帝同样没放在心上,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并无后续。

  那么,两度失败之后,张居正会是什么心态?

  朱翊钧指节敲着桌案,看着《太甲》一文,怔怔出神。

  他是终于放弃贤臣明君的期望,想要做伊尹吗?

  难道在想,皇帝救不了大明朝,我自为之?

  历史上,张居正日后所说的那一句“我非相,乃摄也”,是对新政后成果的欣慰,还是迈出这一步无奈的喟叹?

  张居正哪怕上疏致仕,也是说“稽首归政”,显然知道大政尽握于他手,必然也知道他这样做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他是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想做这个常务副皇帝?

  那这篇《太甲》,是跟自己一次隐晦的交涉?他看出自己有揽权的迹象了?

  还是对变法的政治宣言,向有心靠拢之辈表明心志?

  朱翊钧只觉得,这样的聪明人,真让人万分头疼。

  这位大明神童,还未出场过招,一篇《太甲》就已经让自己心神动摇,慌乱如麻。

  “殿下,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高仪将朱翊钧的思绪拉了回来。

  朱翊钧这才发现,日讲已经结束了,他连忙回礼:“诸位先生辛苦了。”

  高仪恭敬道:“还请殿下回宫后好生温习课业,明日再检讨殿下记诵。”

  这就是课后作业了。

  交待一番后,高仪便逃也似地告退,离开了东偏殿。

  朱翊钧看着高仪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这位内阁辅臣总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即便是各方都对他赶鸭子上架,他仍然抱有侥幸之心。

  简直是异想天开。

  哪有作为顾命大臣、内阁大学士、太子太保这等尊荣之身,还能不涉时局,置身事外的?

  他朱翊钧在争,高拱在争,张居正在争,就连冯保张宏这等内臣也在争,你高仪身居高位,凭什么不争?

  高仪就是看不明白这点,最后才会在高拱被驱逐后,致仕不得,在家中忧惧而死。

  诸讲官陆陆续续都退了下去。

  看着殿内一空,朱翊钧才看向旁边的太监:“廷议那边散朝了么?”

  张居正昨日说要为他剖析政事时,他心中多少还有些轻视。

  但这篇太甲一讲,当即就把他的心提了起来,心中起了十二分戒备。

  此时也是忍不住主动问道。

  太监回道:“殿下,今日廷议已经散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又问道:“张阁老呢?”

  另有一名太监上前:“殿下,张阁老已经在东厢房等候了。”

  朱翊钧起身:“你去请张阁老到暖阁。”

  文华殿东厢房共有三间,东宫讲读的座席设置在东厢房北边的一间,相邻的暖阁则是皇太子休息的便间,也是日常召对臣下的地方。

  朱翊钧来到暖阁案前坐定,搓了搓脸,提振了一番被日讲弄得有些疲惫的精神。

  同时思索着自己应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位大明朝绕不开的人物。

  张居正值不值得信任?

  这个问题很复杂。

  对于大明朝,张居正自然是值得信任的。

  但对于他呢?

  张居正固然有挽倾天之志,但他要将自己托付给张居正吗?

  他张居正想排除一切阻碍,施行变法。

  他朱翊钧又何尝不是想大权独揽,推行他的新政?

  这种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

  小太监来到东厢房,碎步走到端坐饮茶的张居正身前:“阁老,殿下日讲结束了,请您去暖阁。”

  张居正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来:“烦请公公引路。”

  言辞客气,丝毫不像内阁辅臣面对一名小太监。

  小太监受宠若惊,忙不迭前面引路。

  张居正长着一张国字脸,眉目清秀,美髯垂下,自有一幅官相。

  两人快步疾行,不一会便来到暖阁前。

  门前的太监迎了上来:“阁老,殿下让您径自进去,不必通禀。”

  张居正点了点头,直接迈步而入。

  便间没多大,他折了个身,便到了屋中间。

  他不着痕迹地扫过端坐在案前的皇太子,拜了下去:“微臣拜见皇太子殿下。”

  朱翊钧连忙起身,从案前走了出来,做势要将他扶起:“阁老社稷重臣,本宫德凉幼冲,愧受这般大礼,快快请起。”

  张居正略微侧身躲过:“殿下承继宗祧,天下人主,臣微末礼仪,焉有不受。”

  朱翊钧顺势受了这礼,将人扶起:“九州万方骤然加身,本宫惶恐不已,还要仰赖阁老辅弼。”

  张居正起身,拱手道:“殿下但有咨问,臣自当明白敷奏,庶殿下睿明日开,国家政务,久之自然练熟。”

  朱翊钧情知火候到了。

  不露声色开口道:“阁老今日,有何教我?”

  张居正凛然以对:“殿下,大明朝,快亡了!”

  朱翊钧:“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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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朝快亡了。

  这事,朱翊钧自然知道,不仅知道,还知道是哪一年亡的,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一个新闻。

  但,从张居正口中说出,意味就大不一样。

  这话犯忌讳吗?当然不。

  事实上在经历过他那位祖父嘉靖皇帝折腾后,朝野内外多的是这种声音。

  甚至,这就是变法派的土壤!

  徐阶、李春芳为什么会相继倒台?为什么如今内阁首辅、次辅都是变法派?

  就是因为大明朝迫切的内外部压力,已经不可忽视了——裱糊匠,已经无法顺应有识之士的潮流了。

  在这种背景下,变法派上奏,都是动辄大明要完。

  隆庆元年,内阁辅臣赵贞吉上疏进言时就说“今虽有治安之名,而无其实;无危乱之事,而有其理。”

  高拱上奏也不乏有“天下已值危亡之时”之词。

  张居正更是早有前科,在《陈六事疏》中就说“天下有积重难反之几”。

  大明要完这种话,比海瑞直接骂天下看陛下不爽已经很久了,还是要悦耳一些的。

  不过,这话说是说得,问题是,你张居正跟自己一个没掌权的十岁毛孩子说干嘛?

  是能给你张居正站台,还是让你接替高拱首辅之位啊?

  朱翊钧弄不明白张居正闹的哪一出,只能小心遮掩。

  他适当地露出惊讶之色:“阁老何出此言!?”

  张居正告罪一礼。

  干净利落地从袖中掏出三卷书稿,双手捧上:“这是臣整理一夜后所写的,殿下一看便知。”

  朱翊钧带着疑惑,轻轻接过:“这是?”

  张居正没卖关子,躬身答道:“殿下,洪武年间至今,历年丁口、田亩、赋税,都粗粗列在卷上,请殿下阅览。”

  朱翊钧将其展开,大致看了一眼。

  确实是开国至今,各个时段的人口数量,田亩数量以及财政收入。

  他没有细看,反而干脆合上,羞赧道:“阁老,本宫德凉幼冲,看不太懂。”

  张居正顿了一下,缓了缓才开口道:“殿下且看,我朝立国之初,田亩数几何?”

  朱翊钧再度翻开,循着张居正的指引,翻看了起来。

  找到洪武初年,他哦了一声:“阁老,是370余百万亩。”

  张居正循循善诱:“如今呢?”

  朱翊钧疑惑道:“460余百万亩,阁老,有何不妥吗?”

  他不知道张居正是不是试探他,只能明知故问。

  张居正喟然一叹:“殿下,立国之初,山河残破,如今承平日久,二者却变动不大,殿下,这便是问题所在。”

  朱翊钧奇道:“这不是多了90百万亩?阁老怎么说变动不大?”

  他眼睛水灵地盯着张居正,充满了求知欲。

  张居正默了片刻,出声道:“殿下,弘治年间,田亩数量是800百万亩。”

  弘治年间,也就是1488年到1505年,立国百年。

  朱翊钧后知后觉,向书卷上对应的时间看去,而后惊声道:“弘治至今,承平七十二年,田亩不多反少!?”

  张居正点了点头。

  朱翊钧追问道:“阁老,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土地都荒废了?”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居正摇了摇头,答道:“殿下,非是土地荒芜,是兼并!是隐匿田亩!”

  他几乎咬牙切齿,重重吐出。

  “百姓到了灾年,无法缴纳赋税之时,便会将土地典当给高门大户,一旦无法还上,土地便会被大户兼并,自己也要沦为佃户。”

  “而大户兼并了田亩,便会隐匿田亩,从而私逃赋税。”

  朱翊钧大惊失色:“兼并田亩,私逃赋税?有司为何不缉拿!?”

  话是这样问的,他自己都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事他心如明镜。

  田亩兼并,他当然知道。

  人生在世,有两件事无法逃避,死亡,和缴税。

  但对于这些大资产实体而言,是另外两件,叫做兼并,和逃税。

  地方有司缉拿?听了都得笑掉大牙。

  这些事就是地方官府包庇的,历来三七分成。

  别说缉拿,中枢的人敢去度田,温和点的,档案不慎遗失,激烈一些的,钦差住处走水。

  光武帝能再造炎汉,能度田吗?度田之事,更难于打天下!

  不然为何中枢置若罔闻?

  这不是一镇一府,是全天下都在这样做!

  天下事难就难在这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牵一发而动全身,谁敢管?谁管谁就是与天下百姓为敌!

  至于谁是天下百姓?解释权在天下百姓手里。

  张居正没有直接解释有司怎么不缉拿的问题。

  反而叹了一口气,指着另一卷:“殿下,这一卷是历代人口之数。”

  朱翊钧识趣地略过了方才的话题,翻开另一卷。

  张居正说道:“殿下不妨看看洪武年间,户数,口数。”

  朱翊钧找到地方,念道:“洪武年间,户数一千万,口数,五千八百万。”

  这些他还真不知道。

  倒是满清时期,那句四万万同胞的台词比较熟悉。

  不过这五千多万跟四亿差的也太多了吧。

  心中想着,朱翊钧没等张居正开口,又识趣地找到如今的:“隆庆六年,户数一千万,口数六千二百万。”

  他愕然抬头:“丁口比之开国之初,增长这般微末!?”

  他适时地展现了一下自己的智力,举一反三。

  “殿下聪慧过人。”张居正夸赞一番,又补充道:“西汉元始二年,便有五千九百万之丁口。”

  元始二年,也就是西汉末年,一千多年前了。

  朱翊钧不耻下问:“阁老,是因为百姓沦为佃户后,大户会藏匿丁口?”

  大明如今是收人头税的。

  小老百姓没有逃税的能力,但大户就不一样了。

  勾结地方,十成人口,报上去三成就够良心了。

  张居正躬身下拜:“圣明无过殿下。”

  朱翊钧连忙将他扶起,口中叹道:“我明白阁老的意思了。”

  他故意装蠢问了一句,地方官府怎么不抓逃税的大户,张居正用丁口来回答了他。

  因为地方大户,不仅有地!还有人!

  官府敢追究吗?

  好,就算你是个硬骨头,敢破家灭门,那别的隐匿田亩丁口的大户呢?

  会不会兔死狐悲,有没有愣头青高呼什么官逼民反?

  即便不敢做到自己出面举旗的地步,暗中相互勾连,扶持些山贼水匪流寇,出人出钱,立刻就要震动一方。

  东南倭寇都是扶桑之人吗?当然不是。

  其中道理便是相通的。

  若是两京一十三省的士绅大户,都抵触中枢政令,天下糜烂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张居正躬身答道:“昨日殿上,湖广税事,宣大边事,皆有难言之隐,臣斗胆以此为殿下解惑。”

  朱翊钧定定地看着张居正。

  天下英雄何其之多?

  这便是青史有名的一时人杰,对于国情世事,可谓洞若观火。

  从嘉靖至今,恐怕对着这些案卷冥思苦想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了,如今大明朝的积弊,或许再没有人比他了解得更深。

  张居正不是不知道革新之难,他只是迎难而上罢了。

  朱翊钧轻轻握住张居正的手,宽慰道:“辛苦张阁老相忍为国了。”

  张居正身形一滞,后背下意识弓起,好一会才慢慢放松。

  “殿下言重了。”

  “还有赋税一卷,请殿下观之。”

  朱翊钧点了点头,收回手掌,翻阅起最后一卷。

  这一卷其实都没有看的必要。

  在田亩丁口逐年下降的情况下,税赋是个什么情况根本不用多看。

  更何况,大明朝的税制本来就先天不足。

  张居正适时开口道:“殿下,去年,户部收上来的田赋,折银有1475万两。”

  “七十二年前,也就是弘治年间,田赋折银却有1614万两。”

  “去岁粮食收上来24百万石,甚至不如开国时的31百万石。”

  “殿下,边军的军饷,已经数年没发了,百官俸禄,也欠了好几年了。”

  “再收不上税款……中枢真的快山穷水尽了!”

  朱翊钧静静地听他说完,对这薄薄的一卷一扫而过。

  叹道:“难怪阁老说大明朝要亡了。”

  没钱的中枢,与政令无法下达的地方。

  虎视眈眈的倭寇鞑靼,与发不出军饷的边军。

  结党营私的文官,与有人有钱有地的士绅豪族。

  大明朝啊……

  张居正直起身,答道:“殿下,如此下去,大明朝焉能久安?此诚天下危急存亡之秋矣!”

  朱翊钧默然,他突然抬起头。

  定定地看着张居正,面无表情道:“如之奈何?”

  是啊,怎么办呢?

  天下要亡了,如之奈何?

  你张居正是内阁辅臣,自己可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就算我聪明,听懂就不错了,还要我怎么办呢?

  大权可不在我手中,说给我听做什么呢?有谏言怎么不去上奏给两宫听呢?

  朱翊钧一直没有放松警惕。

  张居正授意高仪日讲的一篇《太甲》,他还历历在目。

  现在又给他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想法呢?

  张居正突然抬起头,放低了声音:“殿下,唯有一人可救大明朝!”

  这话出口,朱翊钧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冷马回过神。

  他猛然惊觉气氛不对。

  抬起头,放眼四下看了看,周围竟然空无一人,连当值的太监都不见了踪影!

  朱翊钧心中一凛,这是要摊牌了吗?

  唯有一人?就是你张居正是吧!?

  劝自己别再揽权,放权给他,好让他做个伊尹秉政,操持完新法再归政?

  朱翊钧心中莫名起了些脾气。

  你张居正是一时人杰,我难道就不是吗!

  谁不是一路从白身杀到中枢的风流人物!?

  你张居正不过是能给大明朝续命,而我,能救天下!

  朱翊钧胸中郁气,多少有些客气不起来。

  他不免语气生硬,开口道:“哦?是何人?不妨说与本宫,让本宫好生请教。”

  哪怕是张居正想压他一头,他也必不会相让。

  想救天下者多矣,能大政在手者,唯有一人!

  这是路线之争!道统之争!

  张居正宏声以对:“救大明朝者,自然唯有殿下一人!”

  朱翊钧身形一滞,而后悚然一惊!

  坏了!

  中招了!

  这家伙,在试探自己!

  张居正或许是在怀疑昨日自己打压冯保,提拔张宏,是有意为之。

  乃至于疑心自己又是个蛰伏待机,机心揽权的英宗,所以有心试探自己。

  但自己方才的反应,完全被他坐实了。

  他借由日讲《太甲》为引,又借着剖析政事,陈述天下大弊,循循善诱。

  最后佯装摊牌,就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情绪变化。

  自己方才的反应,定然被张居正觉察到了,看他这模样,显然是对他这两日的作为有了定论。

  而自己这才后知后觉!

  好好好!好个老谋深算!

  自己穿越不久,带着以前的行为习惯,以至于前世的领导心态没控制住,一时不慎,竟然被张居正探了些底。

  这下这个机心早慧,暗藏城府的人设,怕是要被坐实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

  事情既然发生了,多想也无益。

  他不露声色地把话接住:“阁老如何在私下奏对时劝进?不合礼数。”

  张居正脸上看不出情绪,答道:“天下系于殿下一人之身,臣斗胆期许殿下。”

  “修身养德,亲礼文儒,咨诹政事。”

  “存祖宗之基业,拯天下之危亡。”

  朱翊钧点了点头:“阁老今日之言,本宫记下了。”

  一番奏对,到此就算是结束了。

  二人再度说了些场面话,张居正便躬身告退。

  朱翊钧静静看着张居正离开的身影。

  面无表情。

  张居正这一去,怕是立刻要提防自己了。

  这一局,他与张居正几乎明牌,而高拱,则拿住首辅高位,却并不将二人放在眼中。

  还有冯保在其中搅扰。

  加之晋党、清流、边镇、地方,局势纷乱,自己想揽权,还真是难啊。

  但……

  张居正快到转角时,朱翊钧突然开口:“张阁老!”

  张居正立马停住,疑惑回过头来,就要下拜。

  朱翊钧伸手虚虚阻止他拜下,只是展颜一笑:“天下兴亡,阁老且看本宫作为!”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更是无穷!

  说罢,头也不回,在太监的伺候下,转身进了里间。

  张居正看着朱翊钧留下的背影,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躬身退了出去。

  ……

  果真是好圣君。

  张居正步履从容,从东偏殿走了出来,心中却不平静。

  这位皇太子,果然如他所料,有参政揽权之心,昨日之事,也都是有意为之。

  这才十岁啊,就有这份心智,操持权柄,城府深藏,了不得!

  比起这位皇太子,他张居正十岁的时候还在……哦,好像都能写策论针砭天下了,连巡抚看了都赏识有加,那看来还是差一点。

  不过,更显了不得啊,能跟他张某人相提并论,这位皇太子,怕是国朝二百年以降,仅晚于英宗的早慧之君了吧。

  若是这位新君,哪怕有一半心思放在正经路数上,那真是天下之幸。

  至于现在……

  他看向身旁的小太监,开口道:“去告诉冯大珰,让他提防点张宏。”

  话说得隐晦,冯保却必然能懂。

  没错,冯保的盟友,就是他张居正!

  否则,他怎么敢在文华殿这种耳目众多的地方,试探皇太子。

  否则,冯保又怎么能得到高拱弹劾上奏的消息?

  结交竖阉,阁臣大忌,文臣之耻。

  但他不在乎!

  要做大事,焉能惜身?

  高拱都知道推行新政必须大权在握,不惜打压阁僚,排斥异己,他张居正还能不知道?

  什么好人坏人,清流浊流,愚人之见!

  他张居正不是只会空谈的清流裱糊匠,他是循吏!

  能做事,挽天倾的循吏!

  为此,他不惜结交竖阉,背刺金石之交,他知道,高拱救不了大明朝!

  为此,他不惜窥探圣心,孩视天子,他害怕,他怕这最后的机会,又遇到一个不顾天下的圣君!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斑白的两鬓告诉他,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身后事,身后名?大明朝危在旦夕,他想不到这么远了。

  要让大明朝在新法的祭祀中浴火重生,君上的权柄,阁僚的野望,士绅的贪婪,乃至于他自己的性命,统统都可以作为摆上台面的祭品!

  大明朝,必须要在他手里起死回生!

  张居正就这样背对着朱翊钧,步伐坚定地,一步步,走出了文华殿,走回了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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