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最大的遗憾

    今天儿子自己跟同学去了香港,我就跟朋友去走绿道了。一路上探讨孩子的事情,现在孩子渐渐长大了,已不在是那个需要你牵着手用心呵护的BB崽了。他长大了,虽然羽翼未丰,但已能独立处理他生活中的很多事情。我是比较放手的那种。朋友们都说我比较宠惯孩子,是的,这一点我承认。回想自己一生,好像是未曾有过被惯被宠的日子,在孩子身上不想留下遗憾。

  回来的路上细细想来,其实不是的,我从小到大一直有一个人无条件的宠着我,惯着我。只是他已离我而去快20年了,而他的离去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这个宠我惯我一生的人就是我的爷爷。爷爷不是我们当地人,他的老家在黔西乌蒙山下,爷爷12岁时在上学的路上被国民党抓了壮丁,从此就开始了部队生活。整个青春年华都是在南征北战中度过。后来又成了一名地下党员,听他的战友讲起,解放我们县城爷爷是立了大功的。但爷爷从未提起过。

  我记得我认识的第一个字是爷爷用树枝在地上写给我的,“丁”这个字念“丁”。爷爷本来就不认得几个字,那时都用树枝写给我了。小时候我挑食不爱吃饭,爷爷就总是给我做油拌饭,刚蒸出来的饭拌上猪油和酱油,很香,我小时候吃了很多。爷爷还会在杀了鸡后把肥的鸡油全炼出来放着给我拌饭吃。在那个很多人吃不饱饭的年代我从来没有觉得有饿过肚子。爷爷会找山上的鸟蛋回来烧给我吃,还有野土豆,刺梅,这些是我最爱的食物。

  后来我们回城了,爷爷单独生活,我上小学了,爷爷住的地方离学校比较近,我就每天早晨去爷爷那里吃面条。中午上学也去爷爷那里要零花钱,爷爷总是有求必应,从来没有拒绝过。如果他沒钱就会去邻居那借两毛钱给我。我考上初中了,爷爷给我买了一块上海牌的机械手表,当时花了三十多块钱,那可是一个月的工资啊!我心里可美了,那可是大人才有的东西啊!后来大一点爱臭美,街上流行穿什么衣服做什么裤子,我就跟爷爷要,爷爷全都会满足我。

  爷爷是一个很勤劳的人,他有养老金,但他从来不闲着,做草鞋卖,爷爷的草鞋不是单用草,他把稻草一根根挑出来剪得整整齐齐,然后一把一把的绑着备用,再去裁缝店要别人不要的布条子回来一条条的剪均匀备用,再找来别人不用的装米的塑料包装袋一条条抽出来,用三种料混合来做草鞋。爷爷的草鞋做得很精致很好看又耐穿(如果是现在可堪称工艺品了)。县政府那一帮老头子都是来订的,好像也只有那一帮老头来买鞋,因为爷爷的草鞋太贵了,我记得一双草鞋爷爷要卖8块钱,一双鞋他要做半个月。他总对我说明年我给你做一双什么样什么样的草鞋,我一边嗯嗯的答着,一边想可千万别,再精致叫我怎么穿出去啊!可一到夏天爷爷根本顾不上我,他那些老战友的草鞋他还做不过来呢!

  后来爷爷得了白内障眼睛看不见了就没做草鞋了,眼睛做手术好了后他就去市里批发绳子拿回来赶集的时候卖。每个赶集天我都会给爷爷送饭吃,爷爷脾气有些怪,只吃我做的饭,只穿我洗的衣服。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我伤了爷爷的心,高中时我很多同学会去找我玩,他都没意见,唯独看不惯有两个男生。有一次其中一个男生在我家门口坐着等同学,爷爷一盆洗脚水浇他头上,平时爷爷都是叫我倒洗脚水的,今天他就是故意的。我很生气,很大声的吼他:“养你是你儿子的责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太过份了。”爷爷可能也知道自己过份了,什么话也没说就回去睡了,我想那一晚爷爷也是很伤心的。第二天吃中饭了爷爷还没上来,我就去叫他,他不在屋里。我那时候也很后悔,但话已经说出去了收不回来了。我知道我伤爷爷的心了。我到处找他找不着。过了两天,他回来了,他去遵义找我爸了,回来给我买了香蕉。我赶紧给他做饭吃。那时太小,不懂得说对不起,就这样我们什么也没说。我心疼爷爷,但也觉得对不住同学。

  我高中毕业了没考上大学,爷爷就掏出八百块钱要给我,说给我买嫁妆的,爷爷说买什么都行,千万不要买皮箱,皮箱都是纸做的。爷爷哪来这么多钱,他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花全攒下来。我当时就说我先不要,您给我放着,等我结婚的时候您给我买,买什么都行。那时候我已经准备要南下打工了,我东拼西凑的凑路费但我没要爷爷的钱,我花不下去!我走的时候把爸爸叫回家照顾爷爷,我偷偷的走了没有告诉爷爷,我现在想想当时他得有多伤心!我更没想到的是,这一走竞成了永别!

  出门在外很不容易,所以五年都没有回家,那时太不懂事,我没想过我走了爷爷的饭谁做给他吃,他的衣服谁给他洗,别人洗的他都穿不惯的。更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我。那一年本来已经订好了回家的机票,因为有一单可能要成的生意我又退掉了回家的票转而去了江西,等我从江西回来没两天接到家里电话,爷爷走了!我脑袋嗡的一下,电话掉地上已是泣不成声。

  我立马订票回到家,见到爷爷是在殡仪馆,爷爷躺在那里,全身冰凉,眼睛睁得大大的。我知道他在等我,他在等见我最后一面。我哭着爬过去用手工扶下了他的双眼,他闭上了。他终于可以闭上眼了,他最爱的孙女回来了!

  那个最爱我的人走了,一辈子宠着我惯着我的人走了,永远也回不来了!而我丢下他五年,连最后一面也没让他见着。再见已是阴阳两隔,我留下了终身的遗憾!子欲孝而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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