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雀的优越感没能持续多少天,屯里的电视机一台接一台搬了回来。我再也不愁没有电视看,因为西瓜皮、三角眼、二壮家里陆续都买了电视机。西瓜皮家是十七英寸的,三角眼和二壮家是十四英寸的。每天我和大牛吃过晚饭,结伴跑到他们中的任意一家把电视看,有时候一看就是很晚。
翠萍也有电视看了,她妈带着她和她哥到老疙瘩家看电视。那时候老疙瘩的二姐刚订婚,她妈用男方给的彩礼买了一台十七英寸的电视机。翠萍她妈看着很眼馋,说家里买电视就指望翠萍了,她什么时候订婚就什么时候买。老疙瘩他妈趁机说,要是你家翠萍嫁给我家老疙瘩的话,我到时候给你买一台大彩电。翠萍她妈乐开了花,说她三姨你得说话算话。翠萍在一旁却不住地拿眼睛瞪她妈,意思叫她别顺着杆子往上爬。
父亲不让我回家太晚,他说那样不安全,也讨人嫌,人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必定有怨言,咱自个儿得有点脸,别不自觉。我说不是我想回家晚,也不是不要脸,实在是因为家里没电视看。
我和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是一天傍晚,我们正坐在炕上吃饭。“一台电视多少钱?”父亲一脸茫然。我感觉他真的好奇怪,屯里这阵子接二连三买回电视十几台,他居然连价格都不知道。
“我听西瓜皮说,他家十七英寸的,花了一千块。”我说,“三角眼和二壮家是十四英寸的,听他们说花了八百块。”
“八百块?”父亲喝口酒,咂了咂嘴,“刚好一匹马钱。”
“爸,要不咱用卖马的钱,买一台电视机吧。”我把憋了很久的心愿说了出来。
“胡说!”他正色道,“好不容易攒两钱,哪能一下子全花掉,那也太败家了。”
“攒钱不就为了花的吗?”我不认同的他的观点,“难道买台电视看就败家?”
“攒钱是为了花,但是得花在刀刃上。”他抬高嗓门,一副气壮理直的模样。
“什么事才算刀刃?”我困惑不解。
“比如你将来娶媳妇,彩礼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爸,你想得忒远了吧,我现在才多大呀,娶哪门子媳妇啊。”
“我是说将来,就是再过七八年。”
“唉呀妈呀,爸,再过七八年没准娶媳妇都不要钱了呢。”
“你少跟我抬杠子,就是再过一百年,娶媳妇照样得花钱,而且只多不少。”
“我们田老师说了,现在城里娶媳妇都自由恋爱,根本不花钱。”
“那是城里,咱这是农村。”
“你娶我妈那会儿也花钱了?”
“哎,我说你小子怎么越长越完犊子,我花没花钱和这有什么关系。”他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你是不是在外面听到啥了?”他问。
“没有……”我的声音出卖了我。
“吃饭!”他饭碗猛的一端,大口大口地吞咽。
“羊孩,羊孩!”大牛的喊声从窗外传来。
我像触了电一般,急忙把碗里的饭扒拉完,跳下地去,趿拉着鞋,推门而去。我不是急着去看电视,而是在逃避父亲。我知道,妈妈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只要是提起她,哪怕是不经意,就等于揭开他始终无法痊愈的伤疤,那是他今生不可泯灭的痛点。很明显,我的话触动了他的痛点,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他内心一定非常非常的疼。
期末考试我们班的成绩不错,语文数学平均分在九十以上。田老师对大家的成绩很满意,她自掏腰包为每个人发了一张金光熠熠的奖状。我把奖状拿回家,贴在东屋的墙上,那个位置原来贴着一幅年画,开学的时候被我扯下来做了书皮。后来父亲说那地方光秃秃的不自然,等过年时候再买张年画贴上去,好了,现在年画钱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