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桥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小时候听到这么美的歌,脑海里就会出现一汪碧绿的湖水,一座白色的拱桥连接着湖水的两端,蓝天下的丝丝白云,一两只雀从头顶飞过……。一面想着一面遗憾着,为什么我的外婆家没有桥,是哪个有福的小孩住在有桥的外婆家?想象着湖边有个摇篮,如疼我般的外婆在夏夜里,摇着我唱着摇篮曲,让我在梦幻中香甜的睡去……。然而外婆家没有桥的,只有错综交叉的胡同。

        胡同不太宽,大约三四米的样子,一条小小的石子路蜿蜒了过去,两边是砖砌或泥砌的房子,胡同的尽头便是外婆家。在这尽头的左边,是一条小巷子,一米多宽的土路,每逢下雨便泥泞不堪,自行车过的印记一道道的,雨过天晴后这拱起的黄泥印就成了泥塑的车轮蜡象。慢慢的,越来越干,终于开裂了,一个个张着大口子。而我总喜欢将我的小脚踩到这一个个大口子上,并努力地将它们踩平,其结果往往就是采下来好多黄泥块。

          还不大记事的时候就听妈妈说外婆有次来看我,爸妈刚好未下班,我掂着脚够案板上的生面条往嘴里塞。外婆心疼至极,决意要将我带回她家由她来照顾。就这样我到了儿时的天堂与乐园。那时的外婆家因二舅不在本地,而妈妈的其余弟妹都还未婚,所以我成了家里唯一的第三代,外婆便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我!

          外婆家不大,进门有个院子,然后就是一个堂屋带一个小间,小间好小哦,放下一张床后便没有什么余地了。窗子也好小,在床的上方,是个长方形的两块,我睡觉前和睡醒后总是扒着窗户看外面的胡同,胡同里大人的叫声,小孩的笑声,狗儿的吠声,偶尔还有小贩的要喝声……最喜欢听的还是火车的嘶鸣声。外婆家就在铁道边,经常会有大人问我火车吵不吵?影响睡觉吗?我却觉得他它像我的安眠曲,我喜欢那长长的一声嘶鸣后,紧接着哐当当的启动声,随后咣当声越来越紧密,轮子与铁轨的摩擦越来越圆润,再不给一丝透气的机会。有一趟不知开往哪里的列车就这样每晚固定的发车时间驶向我不知的远方,而我也伴随着规律的节奏声安然入睡。房间总是温暖的,外婆的臂弯也是甜美的。

        外婆有个竹编的小筐,里面针头线脑剪刀,还有鞋样。外婆每日闲下来后就会纳鞋底。她有我们所有人的鞋样,照着鞋样剪出一片片的布,再将布一层层的浆上,鞋底的模型就出来了。然后她用锥子先在厚厚的鞋底扎一个洞,再从正面将锥子扎过去,锥子自带一个针鼻,将线绳扣在针鼻上往回一拉,就把线绳拉到了相反的这一端,这样重复再重复,一针针的将鞋底纳完。这可是个力气活,因为厚厚的浆过的鞋底并不是那么容易扎透的。黄昏下,外婆就常常在院子里坐着小板凳,重复着机械的动作,脸上的每一丝褶皱都浸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那锥子也因为常年的使用,木柄部分都变成了深褐色。这时的我一般都会乖乖的搬张小凳坐在外婆的身边,看着这千层底的棉线从这端穿到那端,托着腮帮子在外婆拉线的一瞬间从下往上看那长长的棉线将黄昏的太阳分割成了两半。直到外婆放下针线问“妮妮饿不饿?”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便起身为我做晚饭。

        院子里还有一口水井,井边有一棵小树,小小的一棵,似乎并不茁壮,但因为在井边的关系,叶子似乎比旁的更绿些。井里的水需要压水才能上来,妈妈说她小的时候,一下雨水井的水就像马上要冒出来一样,经常还会有一两只青蛙在里面,用手一捞就可以捞出来。知道这个故事后我就开始盼望着下雨,看看我能不能解救出一两只青蛙,让他们见见世面,有时也会幻想自己就是那只井底之蛙,被捞上来后会怎样惊奇地看着这个世界。可无论下不下雨,我都看不见井里的水,因为那时候的水位已经下降得很低了,几次下雨之后我也就失望了,很是羡慕妈妈小时候可以捞青蛙玩。

      外婆家的日子也有偶尔的不开心,有一年刚过完春节,爸妈已经回单位上班,而我依旧留在外婆家开心的玩耍,在与小朋友们打闹时不慎将胳膊拉脱臼了,疼得我直掉眼泪。因为不红不肿,大人也都不在意。整整一天,我用左手吃饭拿东西上厕所。傍晚,外婆放心不下,说一整天了怎么还不好?别是真是有事把孩子病耽误了。结果,屋里N多大人说不红不肿的她又没摔着,肯定没事。尤其是舅妈说“装的,肯定是装的”!这话在我当时听来是多么的绝望啊,我不但胳膊好不了,还背上了一个撒谎的坏孩子的名声。幸好外婆坚持让小舅带我去看病,于是小舅推出自行车准备带我出门,那时的自行车是带横梁的那种,在我的屁股往上做坐的时候小舅没扶好,车把猛地一歪,我听到咔嚓一声,我的胳膊貌似接上了,我那时的心里不是高兴而是恐惧,舅妈的话立刻在耳边响起,心想这装病的罪责是落定了,我是多么的委屈啊!小舅骑着车带我出了胡同,路上问我疼得厉害吗,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带着绝望的语气说,我是真的疼了一天,刚上车的时候你的车把猛地一歪,我莫名其妙的感觉胳膊接上了,现在是真的不疼了。小舅帮我擦了擦眼泪说,“我相信你,那你要是好了咱们就不去看病了”。我说那怎么跟家里人交代呢?小舅说“别怕,有我呢!”于是小舅带着我到街上溜达了一圈,回家后向大家宣布医生把我的胳膊治好了,并且故意的吼了两句“谁说是装的?我们妮妮从来不撒谎!”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爱你的人才会相信你!小舅爱我,所以信我,并在关键时刻保护了我,让我没有再身体受伤的情况下心里继续受伤。谢谢你,小舅,你的爱我都记得!

        等我再大些时候,老房子拆掉了,水井也不见了,原来的院子变成房子,还好二楼有个大露台,它依旧不影响我的玩乐。夏日里外婆在露台上铺上竹席,我光着脚丫在席子上乱蹦,外婆撵着我不停的给我摇着草扇,我看那天空的云,由白变黄,由黄变红,再由红变暗,最后只剩下落日后的一抹影子。天上的星星冒了出来,一颗两颗无数颗,映衬着藏蓝色的夜空。没错,是藏蓝色,我固执的认为那黑幕只属于冬夜,而我的夏夜永远是藏蓝的,我知道那七颗璀璨的宝石,必须配着神秘的藏蓝!

        胡同里的绿植不多,但院子里有一棵很粗的梧桐,它已大大高出了二楼的露台,夏日也正是它的花季,它的花总有我的手掌那么大,一般是倒垂的,花色是粉紫的,但没有任何的香味,花瓣毛茸茸的,我尤其讨厌被自然掉落的花砸到,因为它毛茸茸的花瓣会弄得我很不舒服,虽然这样的几率并不高。这花也会引来一些蝴蝶,数量繁多却品种单一,一般就是白色和淡黄色,个头不大,白色的翅膀上有平衡的几个小黑点,我喜欢捉却总也捉不住。

        小小的胡同承载着我童年的欢乐,常常玩得忘了时间的我听到外婆的呼唤!没有桥的外婆家依旧是我最想念的外婆家,那的院子,水井,小花,苔藓,蝴蝶,以及后来的大露台,小伙伴……,最重要的,还是外婆那满满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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