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岁月长，但恨相逢短 《临江仙 寒柳》赏析
临江仙·寒柳
纳兰性德 清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赏析
纳兰性德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父亲纳兰明珠是当时权相，权倾朝野，纳兰在其父亲安排下，仕途前程似锦，纳兰出生的这些优越条件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难以抵达的高峰，但是纳兰似乎对于拥有的名利不屑一顾，他所在意的只有诗词与自己的感情，正是身在高门广厦，常有山泽鱼鸟之思。
纳兰第一次在诗词雅集会上亮相，便技惊四座，如旭日喷薄而出在幽暗的天空，璀璨而耀眼，他玉树临风，月下风度翩翩，凭栏而望时见到一女子，素雅如菊，便心有所系，并为其作词一首，而站在人群之外观景的卢氏也为纳兰风姿所倾倒。
纳兰性德情窦初开的第一个女子是其表妹，两人青梅竹马情愫暗生，只是后来表妹入宫，一入宫门深似海，再相见比登天还难，即便如此，国丧期间，纳兰性德竟然冒充僧人在皇宫大院内寻找表妹，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彼此认出眼神中的自己的倒影，也许纳兰性德所看到只是一个身形与表妹相似的女子，仅此而已。
纳兰性德大婚当晚，掀开眼前女子的红盖头，四目相对彼此惊讶且喜出望外，纳兰惊讶于卢氏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而卢氏则惊讶于眼前的男子就是那晚让自己倾心的男子，自此夫妻二人琴瑟和谐，羡煞他人，只是好景不长，卢氏因难产而去世，纳兰性德再次陷入感情的深渊而不能自已，只能通过自己的诗词寄托对于亡妻的哀思，直到这一夜朔风劲吹，积雪满目，夜阑人静，而纳兰性德忧思满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漫天的柳絮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枯瘦的枝丫兀自树立在茫茫夜色之中，飘逝的柳絮大概是一分随着朔风的足迹远涉天涯海角，阅尽人间风月；另一分落入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坠落地上，困于寒冰之中，化作春泥更护花；最后一分则化作无穷无尽的哀思，落入纳兰性德的眼眸之中，每当睹物思人，便会涌上心头。
五更时分，凉意更重，薄衾不耐五更寒，如水的月色下，柳树不复往日枝繁叶茂之姿，萧瑟之意尽出，纳兰性德何尝不是如此，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今晚月色依旧如你我初见时清澈如镜，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月色依旧人空瘦，伊人不再，阴阳相隔，泉下有知的你也许化作月色，夜夜入我梦，慰我相思苦，而我虽然每天一日三餐皆是美味佳肴却味同嚼蜡，就如眼前这颗柳树，暮色渐重徒增年轮，只是柳树尚可在来年春暖花开时长处新柳，彼时的我只能形影相吊而顾盼无人。
每年柳丝摇落，不堪朔风摧折时，就会想起眉扫春山淡淡，眼裁秋水盈盈的女子，莫道岁月长，但恨相逢短，生前白首之约不复，身后魂梦相依易断，每次从梦中惊醒，泪痕满脸惊悸不已，今晚亦是如此，隔着窗户望着庭园内的月色，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问君能有几多愁，唯付西风，奈何西风长，心中悲苦更甚，西风经年吹，我心日夜悲，不知何年何月何人，可以吹散眉宇之间的忧愁，也许是下一个即将走入纳兰性德生命的江南才女沈婉，也许是下一年的冬夜观柳望月时。
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曾这样评价这首词：“余最爱其《临江仙·寒柳》云：‘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言中有物，几令人感激涕零，纳兰词亦以此篇为压卷。”
所谓言中有物之意，大概是纳兰性德弄得化不开对亡妻的无限哀思，以及对自己身世命运的感叹之身，纵有富贵加身，不及伊人入我心。
2024年3月25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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