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很多人订阅的公众号文章里,都被深圳一名中年IT工程师欧先生的悲剧刷屏。
在惋惜之余,我多少还有些吃惊。惊讶的是,为什么一名普通中层员工的死会引起互联网上这么大的反响,原因何在?
欧先生所供职的公司中兴通讯虽然也是国内业界巨头之一,但无论规模、知名度还是劳动强度,较之与它并称一时瑜亮的另一家公司,均显得比较中庸。
没错,你们都知道,我说的就是H公司。
在国内,除了富士康,因员工频频非正常死亡而饱受争议的,也只有H公司了。
记得在2007年,就有两名员工因工作压力太大而选择自杀。后几年里,虽然没有那么惨烈,但员工因长期加班而患病甚至猝死的报道也不绝于耳。H公司得以与富士康一道,成为“血汗工厂”的代名词。
而今天,让欧先生这位IT中年男走上极端的,既不是加班,也不是工作压力,而是被公司强行辞退后的崩溃。
并非对死者不敬,只是这年头因为工作上的事而寻短的人也不少,为什么大家仍然要大规模地表达哀伤和感慨?
因为它残酷无情地扎到了广大社会中坚力量---70后、80后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欧先生的前半生,是知识改变命运的教科书式的经典逆袭。
一个寒门子弟,考上名校,先后就职于两家大公司,用自己的奋斗成就了辉煌的人生。
如果岁月一直静好,欧先生也许再奋斗十年,就能家境丰裕,子女成才,余生美满,此乐何及!
突然有一天,公司不要他了,而且显然不是因为欧先生能力不行或者违反纪律。虽然有赔偿,但谁都知道,对于一个有高额房贷的家庭,这点钱能撑多久?
而一个中年人,又能在职场上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半生浮华,一朝泯灭,原来富贵从来都是在梦中。
而身上仍然背着山一般的巨额贷款,还有嗷嗷待哺的妻儿。在那一刻,欧先生该有多绝望!
我想起去年一位因病去世的H公司资深技术专家老A。
他北大毕业,留学英国,就职于世界知名企业,可谓天纵英才。
十一年前,老A被国内澎湃的发展浪潮所感召,加入了H公司。五年前,正当老A的事业风生水起,英才天妒,他被确诊患上了一种罕见的恶性肿瘤。
性格坚韧的老A与病魔展开了顽强的战斗,好在公司给他批了长期病假,让他安心养病,同时承诺劳动合同到期后还能续约。然而他的乐观坚强只维持到两年后的一天,H公司突然通知他,解除劳动合同,仅给N+1的赔偿,约20万元。
这个消息让老A的处境刹时间坠入绝望,20万对重症患者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老A对公司的“背信弃义”出离愤怒,为此与公司进行了多次交涉。
我一个在H公司的朋友曾在公司园区亲眼见过老A,那天下着小雨,他拖着截肢后的残躯,艰难地走在路上。因为公司门禁的限制,他身边竟连个搀扶的人都没有。
老A一边走着,脸上淌着雨水和泪水,一边向路边经过的同事竭力嘶喊: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场面极度凄惨,闻者无不侧目。
“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老A虽然走了,但这句带血的诅咒会如同幽灵,在众人心中久久徘徊,无法散云。
这是一个撕裂的时代,事业有成、腰缠万贯的城市中产冷眼旁观90后们在职场一边迷茫,一边打拼。
然而高房价对社会资源的绑架,还有社会的阶级固化像如来佛的咒语一般,任凭年轻人如何拼命挣扎,都要被死死地压在五指山下。
可这头笑完小年轻没几天,那头寄托他们中产美梦的温床就轰然崩塌了。
住着市中心的高档小区,开着几十万的代步车,孩子上着一年几万的高端课程,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家庭支柱,尤其是男人要有丰厚而稳定的收入。
中年对于男人来说,是个黄金的年纪。一方面身体尚佳,疾病甚少,另一方面经验、人脉、能力的积累正当红火。有多少人趁此良机实现了飞黄腾达。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有这般幸运,能获得社会广泛意义上的成功,毕竟少数。大部分中年男人,都在身负家庭、事业的双重负担,步履维艰。
无论是被公司“逼”到无路可退的欧先生,还是不幸被病魔击倒的老A,他们在人生辉煌的顶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全盛时代,竟会如此不堪一击。
入市有风险,经营须谨慎。
生意场上从来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小公司是这样,行业旗舰巨无霸们又能好到哪去?大公司拥有庞大的产业布局和人数众多的智囊团队,这些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规避风险,但也往往难以承受时代变迁的阵痛。
技术在进步,市场在更新,在很多人受益的同时,也注定有人因此而牺牲。当年如日中天的诺基亚,有谁敢预料它会在短短两年内垮掉?即便是还在坚持的大公司,一遇到冬天,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裁员。
欧先生所在的通信行业,正在遭遇周期性的寒冬,通信市场的饱和与日趋白热的同质化竞争远非一日。面对经营困境,公司选择裁员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苦了那些奋斗多年,并为之透支生命的老员工。
面对公司刻意压低股票回购价格,欧先生本想据理力争。也许,正是公司相关负责人冷冰冰的拒绝,让欧先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彻底死心。
公司有蓬勃的业绩、骄人的财报,但与你何干?
公司不是陈浩南,它虽然也是兄弟多、够狠,但从来不讲义气。只要它需要,第一时间就会把你扫地出门!
小年轻们虽然穷,虽然上升无望,但他们还有未来。通信干不下去了,就去互联网,甚至可以去当房产中介、保险中介。他们敢学任何新鲜业务,他们不怕重来。
中年同志们,你们敢吗?
在大公司常年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工作已经把你们固化成了企业流水线上的一颗普通螺丝钉。公司可以轻易找人替代你,而你却很难适应新环境,脱离公司独立闯荡。就算你有勇气重新学习,重新开始,却不得不跟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年轻人一起竞争。
这也是欧先生输不起的原因。中年人的人生,已经几乎没有可以推倒重来的余地。
“凡兴一利,必生一弊!”
《走向共和》中,把持朝政四十年的慈禧太后,在面对国内汹涌的革新浪潮时,发出了这般的千年一叹。
这是守旧派面对世界大势时的无力呻吟吗?非也,这是一个老成谋国者深深的忧虑。
从来只闻新人笑,岂知旧人哭。
当我们因时代进步而欢欣鼓舞的时候,有谁关注那些陷入落魄的人?
身患绝症的老A被公司一脚踹开,你只是恻隐,却不悲伤,因为你患绝症的概率犹如天降馅饼;
欧先生因被强行辞退而悲愤跳楼,你只是同情,却无感,因为你还年轻,还有美好的明天。
可谁能保证,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敲响你家的门?
“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这是绝望者的发泄,也是先行者的危言。我想这同时也是大多数人为欧先生之死而惊心的原因吧,仿佛在另一个平行宇宙中,他们看见了那个悲惨的自己。
你我都是浪潮上的沙子,前浪被后浪拍在沙滩上,可后浪之后还有后浪,谁也无法笑到最后。如果人类缺乏人文精神,任由社会如达尔文式的丛林一般吞噬生命,后世总有枯竭的时候。
然而重建社会人文关怀并非一朝一夕,如果我们每一个人无法改变社会,就只能在世界潮流中拼命挣扎。
首先,千万不能因为有了一份体面、稳定的工作,就放松了对周边环境和未来趋势的敏感性。
现代科技的发展能让我们今天赖以生存的,引以为傲的先进技术瞬间被颠覆。原来牛逼的企业可能很快就过时、破产,原来的明星员工也会像九十年代下岗潮一样被视之为弃履。
过去几十年里,人们的思想都是寄希望于组织,找到一个好单位、好工作,甚至嫁一个好人。越到未来,我们只能通过提升自己的学习能力来主动适应社会,无论公司也好,家庭也好,都不再会是避风港湾,没有任何组织会为我们兜底。可即便大船翻了,我们也要有能力跳出求生。
同时,在努力工作的同时,我们也应该及早布局。
有专家研究,一个家庭如果想要实现财务自由,必须同时拥有职务性收入和财产性收入,且两者比例相当。
简单说,就是既要有工资,也要有投资收入。
我想,反过来也一样。一个家庭如果不想因为一夜变故就坠入贫困,也必须要有多种收入来对抗风险。
很多中年人在遭遇失业危机后,求职无望,只好把前半生攒下的积蓄投入商海。可生意场上尔虞我诈,明枪暗箭,哪是一般人能搞定?这种仓促的投资也多半血本无归。
投资也是一门需要长期钻研的功课,所以何不趁早进行。
越早入行,学费越便宜。
除了规划收入来源,管理风险也是必须要考虑的。现代人罹患重大疾病的可能性越来越高,及早购买保险方为明智之举。生了大病再去乞求企业捐助,就为时已晚了。
最后,一定要活下去,无论遭遇何种困境,也要顽强地活下去。
活下去,就有希望。
人生虽然不易,但也充满了种种可能。即便在最绝望的时候,也不要轻易放弃。
求死其实不容易,求生反倒不难,只须一念,就是坚信:我的明天,一定不会是凄苦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