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听”这个词,我是从《读者》封三的广告上才知道的,以前我们都叫“单放机”,哪怕是可以倒带,可以录音的,我也叫它“单放机”。《读者》的封三,我印象里就一直是广告页,有贝塔斯曼书友会的广告,也有“德生”收音机的广告,还有“雷登”随身听的广告。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叫做随身听。起初我还很不适应,觉得“随身听”这个名称好奇怪,但慢慢的和大家叫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怪了。以至于我的一个网名就叫“随身听”。
关于“随身听”的最初记忆,都是和一个初中隔壁班的同学有关,他叫魏强。我小学班里也有个叫魏强的,但小学那个魏强给我的印象是收音机,因为那会儿家家中午都听评书,每天中午12:30,我们院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单田芳老师的声音。因为家家都听同一个节目,所以整个院子就好像有一个大喇叭在播放,其实是每家的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魏强不是我们院的,是矿山局家属院的,矿山局和矿务局一墙之隔,是兄弟单位,他们家属院和我们隔着一条中华大街,一两百米的距离而已,所以两个家属院的小孩也大多都是同学或者校友。魏强跟我同班,是单田芳老师的铁粉。徐良、童林、圣英、张作霖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人物,有时候我错过了节目时间,下午到学校找魏强,准能给我讲的绘声绘色,所以,我对于小学同学魏强,印象里就是个收音机。
初中的这个魏强跟我并不是一班的,我在116班,他在117班。起初我们并不认识,后来是因为我的小学同学沙勇波去了117班,而他和沙勇波又是好朋友,如此我们便也成了朋友。魏强好像家境不错,据说父亲是做生意的。在当时我们都骑着爸妈淘汰下来的自行车上下学的时候,刚上初一的魏强就有一辆“普佳奇”绿色的,细细的车轮,样子很像后来的公路赛车,我们后来管这个公路赛车叫“趴赛”。普佳奇不能变速,而且是横平车把,样子很新潮,没多久流行了山地车,他就又换了个山地车,依然引领潮流。
魏强还有一个好东西,就是“随身听”,索尼的,金属超薄里面放口香糖电池的那种,可以自动返带。之前我在商场的柜台里见过这种高档货,价格不菲,也知道买不起,连试听都没试过。后来魏强换成了索尼的CD随身听,更是羡煞旁人。有一天我去他家玩,他给我听了听,碟片是电影《我是谁》的原声大碟,对于只听过小商品批发市场买来的几块钱耳机的我来讲,初次听到纯正的索尼大法,被音效给震撼到了。魏强让我把耳机按在耳朵里听,塞越紧越好,说听起来就像在电影院一样。我试了试,果然重音轰头。不过羡慕归羡慕,我知道我是买不起的索尼大法的,不过却开始琢磨自己那台过时的单放机了,什么时候可以升级换代。
收到《读者》封三广告的影响,我的目标锁定在“雷登”这个当年的国产新兴品牌上,它有一款是可以自反带的。我的单放机只能快进不能倒带,有时候为了重听一首喜欢的歌,我只能把磁带拿出来,用笔插在磁带孔里凭空转,能不能转的恰到好处全凭运气。这款雷登虽然没有魏强那个索尼磁带随身听有准确切歌的高级功能,但好歹解决了倒带的问题而且还可以自动反带,对于我来说已经很满意了,接下来就是要去试听它的音质如何了。
我先是去了日月城,日月城紧邻着赵都大厦这个国营老字号商场,但它里面的柜台是租赁给小商户的,一楼主营各种小家电。但都是价格比较亲民那种国产品牌,我在这里找到了广告里看的那个雷登的型号,试听了一下,虽不及索尼大法,但音质已经远超我的那个单放机,只是价格没砍下来,然后又去了光明商场,这个商场以前也是国营的,后来也改成了个人承包柜台。在这里我找到了同款,价格合适,终于拿下。具体多少钱我现在实在想不起来了,但我印象里还是挺具有性价比的。
这个“高级”的随身听伴随了我很多年,从初中到高中,它里面赛过各种类型风格的磁带,印象里最深的一盘,是叫做《云淡风轻》的轻音乐磁带。这是我去买随身听时,专门用来试音用的。这张专辑的其中一首名叫《逍遥游》的曲子,很适合测试低音部分。都第一次是在收音机里听到它的,用的就是我家那台熊猫牌单卡录音机,准确的说是收录机。实话实说,我爸妈在八十年代花五百多买的这个大件儿,质量真的可圈可点,而且音质也相当不错。我小时候好奇心重,家里电视机、录音机都拆开过,这个熊猫牌里面的扬声器很舍得用料,我估计它音质上乘和这有很大原因。
90年代中期,广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荣光,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FM频率里的节目开始多了一些音乐节目,而且随着技术的提升,音质也比中波、短波的那些“只能听个响”的广播节目好了太多,有“音质”可言。有天我就在广播里听到了《逍遥游》。
那时候我有录广播的习惯,我知道每天的什么时候有什么样的节目,于是就守在熊猫牌前面,把我爸当年录着日语教程的那些磁带都录上音乐或者相声,后来不够用了,又抹了我用过的英语磁带甚至一些我不喜欢的不知道从哪来的歌曲磁带。我并不知道当天的节目里会播什么,但我都会录下来,觉得好听的就留着,不好听的就抹掉再录。《逍遥游》就是这么着被我录下来的。
这个曲子和我之前听到的不太一样,后来我知道它是用电子合成器演奏的,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它肯定是用类似电子琴之类的乐器演奏的,因为我之前在我小时候在邻居安亦家里玩过她家的卡西欧电子琴,电子乐器和传统乐器的音色大不一样,一听就能听出来。这首《逍遥游》节奏并不喧嚣,就像心跳一样,暗沉但有律动,旋律舒缓清凉,沁人心脾,确实带给人一种星空或远古的遐想。那天的节目,播放了几首这张专辑里的曲子,并且介绍了它的名字《云淡风轻》。当我在磁带柜台上遇到它时,毫不犹豫的买了下来。
我将它塞在崭新的雷登里,骑着我表哥留给我的变速车,在春天里穿街走巷。鼻腔里满是春天的温暖,清风拂面,耳朵里是沁人心脾的音乐,这是我少年时代的美妙时刻。
高中的时候,我和魏强分开了,我去了二中,他去了另一所中学,我们不再像初中的时候成天见面了,但也偶尔会见着,不是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总之在一个城市里总会有交集。有一天他说我们城市开了网吧,之前我在杂志上是知道有互联网这个东西的,也知道有网吧,但我从来都没见识过真的网吧是什么样,我想象中可能是灯红酒绿那种电影里看来的“酒吧”模样,所不同的是大家不喝酒而是坐在电脑前。魏强说网吧里可以上网聊天,4块钱一小时,我虽然觉得很贵,但还是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于是跟着他去了。去之前我还在忐忑如何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进网吧的样子,但进去一看,其实和我们初中时候玩《红警》《沙丘》的电脑游戏屋并无二致,于是便放松下来,先是坐在他身边看他如何聊天,看了一会儿后自己也开了一台机器。我登陆了“邯郸信息港”,进入聊天室之前要注册一个名字,我最不会起名字,但看着腰里别着的雷登灵机一动。于是在1999年,我有了第一个网名,叫做“随身听”。
2022-02-27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