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福在砖厂的日子是比较艰难的,这比起他在劳改农场的那几年辛苦多了。那里虽然说是劳动改造,几百亩地有百十号人在务做,劳动强度相对较低。那里以改造人的思想为主,平时组织各种学习的时间比较多。农场还养猪,养羊,养鸡,伙食调剂的不错。后来,由于韩福表现出色,成了农场四轮拖拉机的专职司机,相对轻松自由一些。
砖厂超负荷的工作,使他整个人瘦了一圈,二指宽的一张脸上,只有那双浓眉大眼更显得尤为突出。闭上眼睛就睡,张开嘴巴就吃,睁开眼睛就干,日复一日机械地重复着这三件事。这样毫无生气的日子里,只有月底拿到钱的时候才让能他露出一点笑容。
雨雪天休息的时候,大家凑份子买卤肉,买烟酒,放开了乐呵。韩福虽然不喝酒,但是他照样掏份子钱,这样也就没人说他不合群了。一起就那么几个人,韩福的过去很快就成了公开的秘密。通过对他的了解,大家一致认为他就是一个十足的“冤大头”,因此,也就没有人为他的过去而生嫌隙。
七月初开始进入了夏收时节,厂子里采取轮换的方式让大家回去收庄稼。韩福三兄弟提前约好了时间一起回去,用了一个星期就把小麦收进了粮仓。和两个兄弟比起来,他又黑又瘦的样子,不禁让人猜想他到底干着怎样苦累的工作。就连韩禄都看不下去了,极力劝阻老大赶快换一个事干,不要为了多挣几个钱累坏了身子。
夏收结束后,韩福又回到了砖厂。本来也不想再来了,可是他还牵挂着那一个月的工资呢。当然了,能按时拿到工资,也是促使他回来的另外一个因素。他的两位兄弟,每个月只拿到一百五十元的生活费,剩余的说好的年底一起结算。都知道这是让人宽心的话,你又能怎么办呢?按老板的话说:馍馍不吃在篮子里放着呢。
农历八月十五这天厂里放了一天假。韩福一大早就去县城,他准备回家看看。在商店买了雪儿爱吃的糖果,又买了一些月饼,买了几斤猪肉,还给老爹买了一袋新疆莫合烟。他赶到家的时候正是做午饭的时间,他妈正好用了他买来的肉炒菜,馋得雪儿趴在锅台上直嚷着要吃肉。这个孩子的记忆里没有妈妈的概念,她总是把奶奶叫做妈妈,不管别人怎么纠正,她就是改不过来。
韩福不到晚上六点就赶回了县城,他计划着七点前赶回砖厂吃晚饭。路过“老胡家牛肉面馆”的时候,那诱人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他硬生生咽下了溢满嘴的口水,倔犟地压制住了那份冲动。他不是没有钱,但是他还没有富裕到下馆子的地步。
“韩福,”他刚走到那条通往砖厂的路上,就听到有人在喊他。回过头一看,那不是大舅哥吗?韩福看到大舅哥推着三轮车看着自己,没有搭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妹夫,你回来这么长时间,怎么不到家里来呢?”大舅哥讪笑着,说道,“我一直说想去看你呢,被屋里的事绑的定定地,总是抽不出空来。家里老人都好吧?”
对于大舅哥的问话,韩福根本就没有想回答的想法。他对这个大舅哥本来就十分反感,那时候非要逼着韩福拿出两万元的彩礼,而他给妹妹的陪嫁不过是两床毛毯。吴琴婚后不愿意回娘家,有时候回去也只是看看老妈就匆匆回来了。据说,吴琴偷偷塞给老妈几个零钱,事后都被这个大舅哥给要走了。
按说作为唯一的大舅哥,唯一的妹夫出了那档子事,少不了前去探望。但是,几年来他一次都没有去过,也没有去看过自己的外甥女。韩福他爹也提说过,让他去看望吴琴的老妈妈。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太太,就像儿子家的佣人一样,也怪可怜的!韩福没有听从父亲的意见,没有了吴琴作为中间的联系,自己在老吴家又算个什么角色呢?
“我妈前几天还提说到你呢。”看到韩福对自己冷漠的态度,吴琴的哥哥又说道,“你这是干啥去呢?”
“我还能干啥去?挣钱去啊。”韩福没好气地说道。
“都这会了,反正我的菜也卖完了,不如去我家吃晚饭吧。”吴琴的哥哥一看韩福和自己说话了,立马热情地说道。
“不用了,我都忘了你家的街门朝哪个方向开了!再说了,我这样子也不配走进别人家。”韩福说完话,一扭头径直走了。吴琴的哥哥原本还想说些啥,一听韩福的话,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回砖厂还有一段距离,平常都是半道上坐顺路的拖拉机,或者马车毛驴车。和吴琴哥哥的不期而遇,让他的心情极度烦躁,过去的事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他改变了坐顺路车想法,想一路走回去,也好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
“吴琴回来了,他想见你。”韩福正走着,吴琴哥哥抛过来了一句话。
这句话在嘈杂人声和车马声中不那么明显,在韩福来说不亚于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他一下子止住了脚步,像突然被钉在了哪里,一动不动的钉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