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名臣张之洞之四【564】2023-12-7(2)
野史上有不少关于张之洞名士做派的记载,其中有些也颇有意味。如他在山西做巡抚时,为着一个县丞替他解决“公”与“勾”这两个字的通假的疑问,他将此县丞升官。又为着一个县令不能与他畅谈诗书,便判定此人必腹中草莽,遂将此人降级使用。直到晚年,他还因酷爱古董,在琉璃厂高价买了一个假货,成为京师官场上的一大笑话。在粤督任上,他又听信诗人陈衍的建议,大铸以一当十的铜元,造成通货膨胀的严重后果。终于,他的这些不循常规的做法,招来了严厉的指摘。
光绪十九年(1893)年,大理寺卿徐致祥上了一道措辞激烈的奏疏。参劾张之洞用人不当、于事不察、滥用罚捐、靡费钱财、狂诞谬妄、有名无实等种种不法情事,建议对张的使用是“外不宜于封疆,内不宜于政地,惟衡文校艺、谈经佂典是其所长”。这话的意思是,张之洞不堪做国之重臣,只能做清流名士。这就是所谓光绪年间的大参案。但最后,张之洞还是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这场风波,其关键的原因是张为官廉洁,不贪不捞。《清史稿》中的《张之洞传》上说他:“任疆寄数十年,及卒,家不增一亩云。”由此看来,廉洁是为官的一条重要原则。守住这条原则,即使遇到一些麻烦事,也可以从容应对。
张之洞虽然名士习气严重,但他又决不像历史上有些名士那样狂狷与刚烈。如他思想上倾向于维新,赏识康梁,但朝廷的风向变化后,他便立即撇清与康梁的关系。辜鸿铭说他之所以著《劝学篇》,是为了“绝康梁而谢天下”。他甚至还偷偷派人将自己先前写的有关维新的题联抹去。又如他对袁世凯本无好感,当袁世凯竭力逢迎他时,他又关照袁世凯。最后还为袁世凯说情,保住了袁世凯的性命。他有一个“十六字为官真经”,道是:启沃君心,恪守臣节,力行新政,不背旧章。于是,便有人骂他“巧于仕宦”。
不管怎么样吧,张之洞在朝为清流,外放为能臣,在晚清官场上,算是一个既能说又能做的官员。可惜,这种官员,官场上太少了。张之洞早年所在的清流党中的大部分人,便是只能说而不能做。与他当时关系最为密切的三个朋友张佩纶、陈宝琛、宝廷便属于此类。他们都出身清华,少年得志,胸中堆积满腹经纶,笔底似有千军万马,一时内名震海内,令作奸犯科者闻之发怵,也让慈禧太后另眼相看,将他们视为国家的栋梁之才。结果,张佩纶在马尾战场中一败涂地,遭革职流放,后半生抑郁潦倒。陈宝琛外放会办南洋大臣,被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曾国荃所参劾而罢官,在家一住就是二十年,直到六十多岁才任即将退位的宣统皇帝之师傅。宝廷惧怕别人报复,后来借娶船妓自劾。从此隐居香山,不知所终。作为一个政府官员,严格地来说,这三个人都无实绩可言。批评别人的时候,慷慨激昂,头头头是道,轮到自己亲手办事的时候,又比别人还不行:或胆小怕事,临阵逃脱;或师心自用,缺乏与共事者的协调能力;或意志脆弱,没有孤身坚守的定力。
如果说,张佩纶所缺在“胆”、宝廷所缺在“识”,陈宝琛所缺在“能”上,那么,同为清流名士,张之洞在这三个方面显然比他的朋友们要强得多。或许,正式这些必要的人格素质上的健全,才成就了张之洞从清流名士到国家重臣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