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雅君正在自己的公寓里, 黑着灯。 地上塞满了她刚刚从自己的市长案子板上撕下的一张张残缺的照片,餐桌下是被自己撕东西时候碰掉的瓷杯, 她的大脚趾踩到瓷杯碎片时候扎破了,还缓慢得滴着血。她直愣愣得坐在沙发上, 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盯着被毁掉了的白板。 她已经这么坐了3个小时了。 刚才继伟来的时候, 她多想跳起来,打开门,扑到他怀里, 告诉他自己的委屈。 让他她的伤痕一点点覆盖住。 可她没有动,她只是让泪水像脚趾上的血滴一样缓慢得流下。 她答应过自己要保护好他,市长既然能这么一手遮天,雅君每走进一步都会被他残酷得反击, 连Todd Mantos他都能这么快就搞定了。 他还有什么不敢做,不能做的呢? 威胁继伟的人身安慰也不例外。
她今天白天一直都在等着Anthony告诉他侦探们查出了什么新东西, 上次Anthony提过的消费记录上的T&T是一个夜总会。 这个名字一直在她脑子里徘徊。 雅君猜想那种地方聚集的人多半在熏酒后会暴露一些自己平时不轻易外露的一面, 也许彼此之间知道的内幕更加多。 今天下班时候, Anthony来找雅君, 说他的侦探们刚通过那个地区的线人查出来Todd Mantos经常关顾那个地方是个地下俱乐部,里面有一些比较特殊的活动。 那里的经理说Todd有几个老朋友在那,可能对他更了解。 侦探们本想今晚再回去找Todd的朋友, 可今天他们接到验尸官Watson最后的验尸报告,Watson最后断定为自杀。 完全没有提那天与Anthony和雅君所说的他杀可能。 所以Anthony的案子就此了断了。 警察局和法院绝不会为了一桩自杀案浪费资源的。 雅君听了很气愤,想要打电话去质问Watson,可Anthony制止了她,他说Watson私下和他说市长为了不把公务员有这种不雅嗜好的传言暴露了, 有损政府形象, 就把案子压下来了。 Todd自己的女儿也不想让父亲的私生活被暴露。 Todd的家人都是天主教的,对这种行为非常抵触。 所以也不会继续追究。
又是市长,又是他! 雅君当时被气爆了, 忍不住大骂出口,”Fuck!”
看着她的状态,Anthony追问雅君到底为什么对这个案子反应这么强烈。雅君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装作没什么特别的:
“你做了好多工作, 就被他们一手遮天得取消了,我替你打抱不平。 ”她没有透露真相。她知道Anthony没那么容易好骗,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撒谎。 市长的一手遮天这么大胆,雅君知道自己的处境越来越不妙。所以让Anthony被卷进来也是很不负责任的。
雅君下班后,一直在家里琢磨下一步怎么办。 她是一个不会知难而退的人。 是她最大的优点,也是致命的缺点。 当继伟来的时候,他的敲门声仿佛延续了许久。 等他终于放弃后, 她的大脑又被拽进如何解决与继伟的关系的煎熬。 即使她下决心分手,她知道继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他们到了没那么轻易就能分开的地步。 他本也是一个对自己想做的事儿很坚定的人,这也是他们互相被吸引的原因之一。 雅君最后还是下了决心,冲洗了自己脚趾的伤口,止了血,坐在电脑旁咬着牙,给继伟写了封信:
“蒋继伟:
我知道你是个好男人, 所以我不忍心再继续伤害你。 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们不可能。 后来我走投无路, 觉得你才是我当时唯一的新线索。 现在我对事情越来越明了,我错怪了你和家人与市长是同谋。 你那边也一直没有多少我能用的资源。 即使市长那边与你父亲真有什么不法行为,与你继续下去,只能给我在调查过程中带来利益冲突。我不否认,我对你有感觉,但我们之间还是有太多距离。为你自己,也为了我, 请你以后还是和我拉开距离。以后在公共场合碰到,也请你手下留情,别质问我。我也是无耐才利用你。请你原谅。保重。”
雅君用这种口气给继伟写信是斟酌许久的策略。她知道如果直接撒谎说自己对他并没有感觉, 继伟肯定能看穿她的狠话。只有用这种她表示悔过的方法, 让自己显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继伟才有可能相信她虽有歉意,但对他确实不是真心。这样他虽伤心,也只是短痛,慢慢他回到属于他的生活轨道。在打这封邮件的时候,胸口涌出她又一次需要经历失去的痛苦,让她止不住掉下的一趟趟眼泪。可她决定好的事儿, 多么疼她也能忍,她一口气写完,不给自己时间检查错别字, 也不给自己机会再想什么, 马上按了发送键。 随着“呼”的发送功能的音效,她闭上眼睛,在脑子里与自己的爱人告别,祝福他平安。
现在她什么都不怕了,她能失去的只有自己这条命,而她早以被她复仇的火焰吞食了。 她下了决心, 她要加大筹码,为了调查,她要做出更大胆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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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回到我身边吗?再给我个机会吧?陈法官Fiona有一个存在心里很久,却一直没有胆识尝试的目标。 今晚,她终于找到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勇气。 也许是前些日子她去看继伟和雅君,从两个她本觉得还不够成熟的年轻人身上找到了启发。他们的不计后果,她有些羡慕。即使他们是冲动给他们带来了伤害,也获得了那些不敢尝试的人不会得到的故事。 Fiona一直需要一点儿这种冲动,她决定向他们学习。她看了看躺在她身边的爱人, 等着他的答复。
他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以为他快睡着了,就对他又说了一次:“回到我身边吧,我们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听见了。“ 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声音里并没有透露出任何兴奋或应允。
今晚他们在她旧金山Presidio的别墅里。 因为地势比较高,夜景异常的好。 很多天文机构都在这一带扎营。Fiona望着窗外的夜光,等着他的回复。她准备好了等一辈子,毕竟他也已经等了她那么久。
“你不肯原谅我,对吧?”Fiona感觉到他的迟疑。这她可以理解。 她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
“不是。我是没有把握你这次不会改变你的注意。你这种转折也不是第一次了。”
”是的,亲爱的。我知道,“Fiona长叹一口气。我的几次反复…这么多年,我让你失望了。”她低下头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我知道, 以前我太胆小懦弱了。我父母都走了好几年,我还无法停止满足他们的期望,过他们认为我应该有的生活。这些你都知道的。 其实想想, 他们去世这么早就是因为活得太累了。我不想这样。” 她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仿佛寻找给她继续说下去的力量。 “ 我失去了你也是因为当初怕他们失望。 即便我明白他们的想法都是趋于外界压力,可我感情上无法接受得不到他们的认可。”说到这,她流露出一点难得的激动。 “你明白的,你有孩子,孩子生来就想让爸妈们开心。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必须更加坚强。“ 她说完了,不想再为自己争取什么,她感觉自己翻了太多的错。 ”原谅我的无能。”
说着,她含着泪趴在他身上。此刻她想表示的只有她对他的愧疚。 她没有期望他一定能再给她机会。 她脸颊靠着他赤裸的肩膀,望着窗外凌晨1点钟的天空。她从来不爱关窗帘。即使一个人的时候开着窗帘有一种与大自然同在的感觉,不会那么孤独。 她的院子被一层灌木丛包围着,不怕别人看到窗户里面的生活。
他还是沉默着, 不久她听到微微的鼾声了。 Fiona看了看他熟睡的样子,苦笑了一下。他习惯了自己不够坚定的决心,可他这些年还是义无反顾爱自己。 他已经能坦然到听了她这样的告白还能睡得着。这个男人给她的爱太难得了。 她以前的犹豫让她不敢要求他离开他的太太。但现在她已是快50的人了,如果还没有这种勇气,她将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又抬头看了看自己卧室里挂的几幅他为她画的画。 其实她一直并不是很懂得如何欣赏他的作品。这里面总有很多让人捉摸不透的表达。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她迟迟不肯给他100%的认可。 可现在她仿佛对他越看越有感觉。 欣赏真的需要培养。
第二天清晨,他醒来洗漱后,当他们一起在厨房里默不作声的一起切水果,准备谷物早餐的时候,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她是不会放了我的。”
Fiona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给你的并不是爱”
“从你的角度看当然不是。 不是你理解的那种爱。但至少她是需要我的,对我忠诚的。”
“难道忠诚的代价就是剥夺你的自由。”
“我不懂。爱与不爱,爱的方式,每个人都不一样。我们之间的默契我在婚姻中无法复制,我知道,但你却一直不肯给我承诺。至少她和我有孩子不会离开我,我需要我的家庭。”
“我知道,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的决绝,你是不会和她走到一起的。我葬送了我们的未来。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我只能怪我自己。”
她从背后抱住他,多希望再也不需要放手。他温柔得抚摸着她的指尖,闭上眼睛。
“让我们一步步走吧。都这儿多年了,我这不还是陪着你吗? 现在的生活与你说的有什么大的区别吗?”
“不,我要你回到我身边。我知道我不配这么要求你,但我必须为自己再争取一次。这次与以前的冲动不同, 这次我醒悟了,相信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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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伟那晚接到雅君的信,觉得又好笑又可气。 她的算盘打得虽好, 她没计算出继伟对她的了解。 他根本不相信她的话。他很恼怒她竟然用这么没水平的骗法甩掉他。他知道她不说的不是真心话。 虽然他不是什么专业心理分析师, 但她与他在一起时候的样子只属于一个没有藏任何心计的人。 他见过太多对他有各种各样企图的人。哪怕就是在高中,他父亲的生意还没有出事儿的时候, 他都记得别人想巴结他的样子, 在观察虚假的方面,他已经有很多经验了。 他知道她为什么撒谎, 无非就是与她的案子还有他家庭有关,但他一定要当面找她问清楚, 这种书面的告别只有一个不敢面对感情的懦弱者才会用。他向来不是那种穷追不舍得人,但这次不同,值得的他一定会尽全力。
第二天他提前下班了1个小时,司机下班前十五分钟到了法院大门口。 他直奔雅君办公室, 结果又扑了个空。 他知道雅君工作只有加班加点,绝不会提前离开, 所以要不就没来办公, 要不就还在其他部门办事儿。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也他最担心的,就是又去哪里找她案子的线索。 在外办案不管是调查市长也好, 其他案子也好, 经历了车祸之后的继伟都感觉危险感倍增。 他在她办公室等了几分钟就坐不住了,想在楼道一瘸一拐得转转。 说不定干妈还在。 他在医院的时候干妈也来看过他,他也该去谢谢。 继伟往外走的时候, Anthony正好提着包走进他们办公室的等候区。 他不管Anthony对他冷漠还是嫉妒,赶忙问Anthony雅君的下落。 Anthony瞄了一眼他裹在脚上医药蓝色绷带, 没说什么, 就走进了雅君的办公室, 往桌子后面扫视了一眼,然后回过头来告诉继伟雅君应该已经走了,她只有离开大楼时才会把她的皮包带走。要是在楼里办事儿,她用一个文件夹拿东西。 说完, Anthony居然嘴角露出一丝笑,仿佛有点儿胜利感似的,然后就消失到他办公室去了。
继伟不知道是被他的笑激起的,还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 他真的吃醋!这个家伙怎么能知道雅君这些生活中的小细节, 他才应该是最了解她的人。 他想在法院等她的决心在Anthony来后动摇了。 他希望和雅君分享久别后的那个拥抱,即使只是几天的久别, 他不想让他的情敌看到。 虽然一个多月前,他还多想在他面前展示温柔,用来巩固他座位雅君男朋友的地位。但现在他反而吝啬与Anthony分享他们任何的甜蜜。 但也许他最不肯承认的是怕雅君与他见面后,会假装对他冷漠。 那要是被Anthony看到,就更囧了。 不能涨“敌人”的威风。
他一瘸一拐得下了法院的台阶儿,回到在大门口等着他的车。 还没上车, 他手机响了。 妈妈催他回家吃饭。
“妈,今天我不回去了。 ”
“怎么又不回来了。”
“我有好多工作要赶。”
“那你按时吃饭。”
“肯定呀。”
“别太晚了。”
“知道了,您非要我在家住,您这一下子给我添了一个小时的路程呀。”
“就是想让你早晚能吃得好点儿。 等你脚上的东西卸了,我就放你。”
边说继伟边上了车。 他刚要告诉司机往雅君家的地址开,他透过玻璃看到Anthony和雅君说笑着从大门走出来。 他也不知为什么,当时没有从车跳出去,反而坐在那里贪婪得偷窥他俩的举动。 他看着她们肩并肩一起走向停车场的方向。 他体内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他分不清楚是气愤还是嫉妒,那个感觉指使着他跟踪他们。
司机问:“Where are we going Sir?”
继伟指着雅君的方向说:“Follow those two!”
继伟看着雅君让Anthony上了她的车。继伟跟着他们先到了一家Olive Garden前。 他们在窗边的一个沙发桌坐下了。 继伟知道雅君一向喜欢靠窗的座位。 他坐在车里在马路对面看着, 心里想Anthony这么小气, 带她到这么大众的饭店。 他在脑子里努力找Anthony根本无法和自己比的理由。 但他也知道雅君并不在乎这些细节。 他看着他们俩好像叫了沙拉和三明治, 但这不是继伟关注的。 他看到他们一直严肃得谈话。 他坐的角度看雅君更准确, 雅君仿佛大部分时间都在说话。 这凭什么? 她与他在一起的时候, 都是他说得多。 难道她与Anthony做同事共同话题更多? 继伟也知道自己很无聊, 在这里监视人家, 连人家正常同事之间的聊天也这么在意。他怀疑自己翻车时候是不是把脑袋也晃荡坏掉了。 他想自己该走了,可这时他看到Anthony伸出一直手去轻轻得抚摸了一下雅君的手,仿佛在表示安慰,也有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勾引她。 继伟眼睛分不清楚,心里更是一滩浑水。 他此刻很想跳出车, 进饭店, 跑到Anthony面前警告他别以为他可以趁虚而入。可他再激动,也还没丧失理智。他还是稳住了自己。 Anthony的手也不一会儿又规规矩矩得回到自己桌子这边了。继伟固执得还是留了下来,即使觉得自己愚蠢,但更不想被蒙在鼓里。
他们聊了很久,8点多钟了还坐在那里。 他们怎么有那么多可以聊的。 继伟还没吃饭呢, 肚子开始咕咕叫。 这时他想起来司机也还没吃烦。 他给他现金,麻烦他去周围随便买点儿快餐,也给自己带一份。 饭拿回来后,司机吃得到很想,但他只吃了一半难吃死的中国快餐。 这时,他的跟踪目标开始结账了。 还是雅君坚持付的。 继伟看了心里好受点儿, 这应该不是一个约会吧。 否则Anthony怎么能让她买单呢。 可他也怀疑自己太老套, 用传统的眼光分析这种事儿。没时间想太多, 他看他们上了车。 他的司机一直跟着他们。 不一会就到了红灯区。 这个红灯区离市中心并不远, 其实比雅君的公寓也远不了几英里。 不知为什么, 红灯区这种所谓大家的眼中钉往往能在一个城市正中心找到生存之地。 怨不得人家都说最古老的职业莫过于性服务。
继伟在他们俩停车不远的地方让司机等他,并叮嘱别和他母亲提今晚任何的事儿。 他下了车, 跟着雅君和Anthony。他们到了一个灯光黑暗,大门是漆黑色的店外面。门口有一个五大三粗的门卫,穿着敞胸的皮坎肩儿,光着胸脯, 搭配着皮短裤。 继伟站在街角离他们有几百米的地方, 看着雅君和门卫说了几句话,给他看了他们的驾驶证。 然后雅君带开了自己的风衣,让门卫仔细得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门卫露出了淫荡的笑, 然后给她放行, 但是到了Anthony,挡住了他,Anthony给了他点儿什么东西, 才被放进去。 他们进去后, 继伟也走到了店门口,看到大门口用很小的黑色铁字母拼出来 ”Dungeon”。 俱乐部门口还没几个人, 基本没队伍。 进出的人有的还带着带刺的皮颈圈,像很多大狗脖子上带的东西, 很多都穿了皮衣风格的性感服装。 继伟穿着一身西服衬衫打着领带,感觉自己在这很扎眼。但刚才Anthony不也是穿着西服和风衣,也被放行的吗? 他走到了门口等待入内的几个人的队伍后。 到了他, 保安看了一眼他的驾驶证, 又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最后把目光停在他脚上:“Seriously?”继伟意识到他是指他脚上的伤,仿佛说“哥们儿, 都这样了,还有精力来这玩。”
”It is fine.” 他拿出几张20美元的钞票,递给了保安。 保安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钱接过去了。
“Take it easy, man. “
保安让他悠着点儿,继伟谢过了他好意的忠告,慢慢得走进了这个还比较空的夜总会。 他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一条条铁链子从头顶的木柱子坠下来,就像那种老电影里演的对人行刑的监狱。 这让他禁不住心里发寒。 屋子中央是一个挖空的大圆形吧台被一个好几层的酒柜分为两个半圆。 继伟这一侧的吧台后站着一个几个与门口保安穿着一样风格的调酒师。 不一会儿一位双眼有厚厚的黑色眼影的女调酒师走了过来。 她穿的是长皮裤,上身穿了一个透明的黑色紧身上衣,让人能看到她内衣的轮廓。 继伟有意识控制自己不往她身上看,这反而让他显得更不自在。 这位半裸女调酒师看出了他的羞涩, 主动说:”First Timer? You are lucky. You ran into our leather night. What can I get you?”
继伟尴尬的笑了笑,看来自己明显是新手,被人一下就看穿了,还正好撞上了调酒师说的皮衣主题的夜晚。 他要了一杯白兰地, 然后问她有没有看到一对穿着长风衣的男女刚刚走进来, 一个亚裔一个白人。 女调酒师同情得笑了笑:“Try to Catch a cheating spouse?” 她习以为常得问是不是来他情人被人勾走了。
继伟尴尬得回答:“Not exactly.” 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在抓奸。
女调酒师说那两位进了一个私人包间区, 她不知道具体那间。他可以跟那个区的经理咨询一下。 继伟越听心里越不舒服, 他谢过了让他紧张的女调酒师,去找她指出的那位经理。 那个经理说今晚包间都订完了。 他只能在大厅了。 继伟想用几张钞票收买他让他进去找个人, 可这位经理上下打量了他后,不肯放行, 怕他是来找麻烦的, 说不定经常有这种像继伟一样不是常客的人来捣乱。无奈,继伟只能想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得坐在吧台等,用酒精十足的液体一点点让自己镇静下来。 接下来一个小时里,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 穿着各式各样。 继伟欣慰得看到不止他一个人没有穿露点装。 他也看到很多他只在电影上看到的场景。 一位穿着牛仔裤和体恤衫, 看上去像个IT男,帮一位胖嘟嘟的女生绑了一身的绳子。 他们并没有大家传统的性行为, 而是仿佛沉浸在被绑和绑人的过程。 绳子的系法很特别,很有规律,看上去像一门技巧,甚至艺术。 继伟忍不住看着他们配合的过程, 当他的存在被那位女生的注意到时,他本以为她会生气他这么盯着,可她却冲他笑了笑,好像大家都在一起过家家似的。 还有一对情侣, 那位男生面朝下躺在一个看似像按摩床上,另一位穿得谨慎套装和披着长发的美女手上拿了一个鞭子,在他赤裸的背上从上到下反复抽打。 她的抽打仿佛有一定力度,留下一些轻微的红印,但又不足以让他疼痛得叫出声。 美女的抽打很有规律, 像有套路的表演。 让继伟看着感觉又疼又有被催眠的感觉。
随着夜晚越来越深,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的游戏也越来越升级。 继伟已经喝了第3杯酒了。 他还是没看到雅君和Anthony从”特区“走出来, 只看到特区前面一男两女正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互相亲吻和抚摸。 他看到比”表演“更多的是观看者, 他们比继伟放松多了, 围着整个大厅转来转去, 走到投入不同活动男女的不远处, 尽情和毫无羞涩得欣赏着。 继伟看出来了Dungeon提供的乐趣之一是偷窥和被偷窥的喜悦。
继伟已经看够了, 等够了。 此刻他想象着雅君和Anthony在里面正在彼此身上做着各种各样他在大厅里看到的事儿。 他受不了这种刺激。 他不是一个死板的人。 以前大学里修过一门心理选修过, 里面有一节课曾经谈过人们怎么通过各种游戏作为心理治疗或情感抒发。 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些都是一种健康的自我放松。 继伟可以尊重别人的娱乐选择, 即使他自己没有这种经验。 但他无法接受自己爱的女人与别人共同取乐。 他突然打住了自己的思绪,真的吗? 他真已经爱上她了吗? 恐怕是吧, 否则他怎么会在这种他一辈子都没来过也不打算以后光顾的场所呆了已经快2个小时了。 他该放弃她,仿佛一只一直抓不住的野马。
他拽着自己已经半醉的身体往外走,受伤的那只脚差一点踏空了一个台阶。 穿过偷窥,鞭打,捆绑,悬挂着的玩伴们,走回自己主流的,一个人的生活。 他的司机就在马路对面等他,他钻紧了车里,像被一个打败了的战士,闭着眼睛把头靠在坐背上, 让司机把他带回家。
”That Looks like them。“司机突然说他看到跟踪的那两个人了。
继伟突然像被电棒触了一下,酒意醒了一半。 他凑到窗户前看出去, 雅君和Anthony确实走了出来,正在过马路, 他们的衣着与刚进去时没什么两样, 看不出有什么激情过的痕迹。 他突然感觉他从感情悬崖被拽了回来, 自己放弃的决心烟消云散,他告诉司机跟着他们。 可一路上,他又开始想如果他们现在是去她公寓怎么办? 也许刚才那地方只是他们通过调情的手段呢?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醉意还是情绪控制了, 脑子里不断得翻来覆去得改主意。 “不,我没必要这么作践自己, 我还是回家吧!“ “不,不行, 我绝不能这么认输。 我知道她爱我,她想要我, 她这是在逃避!“
好在他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Anthony在法院门口下了车,开了自己的车子与雅君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继伟这才大喘一口气。 为有个单独与雅君面对面谈话机会, 他一直跟着她到家。她进了楼后,他也下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就让司机下班了,回去自己可以打车。他用前段时间雅君给过的钥匙打开了公寓大楼前门。 可他还是没追上她乘坐的那班电梯。 好在另外一架电梯就在一层。 他上了电梯很快到了3楼后,雅君刚好在包里找钥匙。
他走进,闻到她满身的香水味,一时又被带回了酒吧的那些场景。他迫不及待得又略微害怕得问:”你和他去干什么,告诉我?“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伤感。
雅君听出了他的声音, 一下要和他分手的决心都消失了。 心里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她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心中的兴奋。 可继伟却是满脸阴沉沉的, 她也本能得收起了笑容。
“说呀,你们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继伟的声音这次参杂了被欺骗的愤怒。
“你跟踪我?”
“对!没错。”
“你,你真无聊。”雅君也觉得委屈了。但她看到他脸上一副痛苦的样子,又不忍再多说什么。他不想让她离开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谈话。 她转过身去继续找钥匙,给自己拖延时间的借口。
继伟琢磨着她的话。她说得对。 酒精让他失去了很多贯有的自控。 反正已经觉得自己是个被人家耍的傻瓜,就破罐破摔吧。无聊就无聊到底吧。
“我是很无聊。 我打电话, 邮件,短信,你统统不回,我去法院找你,他告诉我你走了。可我在法院门口看见你们两个出来,我,我就忍不住跟上去了。”
雅君看出来他又委屈又有点儿理亏了,还嘴硬,心里又心疼又不想让他这么容易就下台。她一边插钥匙,一边对他说:
“我们是去办公事。”
“什么公事儿?”
“不方便告诉你。”
“不方便告诉我? 但可以告诉他?”
“他是我同事。”
“你别把我当傻瓜, 他和你都不是一个专案组的,怎么会合作。”
“我懒得和你解释。”
雅君把插在门里的钥匙转动了一下, 继伟毫不客气得跟上去,雅君转过身,瞪了他一眼,仿佛说’你敢进来!“ 可继伟此时被她腿上的渔网丝袜和皮靴分了神。 他在跟踪她时也看到她今天风衣下是长筒丝袜,但只有走到咫尺近才感觉到她打扮的挑逗性。 她画了重妆,灰色眼影, 粗黑睫毛,深红色的口红。 她风衣扣子只能系到腰下面一点的地方, 所以穿着渔网丝袜的大腿在走动时候时不时得露在外面。他突然想起她打开风衣给那个俱乐部保安看的那情景, 他不加思索得伸出手去打开了她的风衣,把一个个的扣子解开。他的动作缓慢,眼神的渴望,让雅君也一起沉浸在他的世界中,给他机会痴迷得瞪着她风衣内的秘密。
她上身穿了一个无袖的皮坎肩儿。 坎肩儿只到肋骨下,露出了她有塞尔特纹身的肚脐。 坎肩儿的胸部上方各有一个一寸左右宽的裂缝,顺着前胸的弧度延续到两只手臂下。 她下身穿了一条极短的皮裤衩,差点就包不住她的臀部。不过也不能完全说暴露了, 她穿的那条渔网丝袜提供了一种虚幻的遮挡。 脚上一双带着铜色链子的高跟皮靴与她脖子上那条勃圈儿相呼应, 完成了她这个母夜叉的装扮。
继伟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理直气壮了。
”你还说你是去办公是吗?“
“当然!”雅君也毫不示弱,她又把风衣合上把身体盖住了。
“骗子!“ 继伟激动得在她半开着的门上击了一掌,把手心弄得很痛。 他气冲冲得转身离去。 雅君背对着继伟,站在自己公寓门口咬着牙一动不动。她好想追上去,冲到他怀里,告诉他她真的好想他。 可她告诉自己这样最好,这样他就彻底死心了。今晚并不是她可以计划的,但比她用来甩掉他的任何借口都管用。 在T&T俱乐部,她所了解的事情让她对案子调查下一步感到更加无把握。她不能...
她的思路被气冲冲又跑回来的继伟打断了。 他两眼中有一种攻击性,让她第一次感到被他的气势压倒了。他把她猛得搂到自己怀里。此刻他的愤怒,嫉妒和对她的想念让他只能用自己爬行动物大脑思考。 雅君能感到他爱和怨交织在一起的激情。 他用力打开已经解锁的大门,借着落地窗送进来的月光, 他看着她被皮衣包装的身体,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些在性俱乐部的人那么喜欢皮具。 在他接触到她的肌肤那一刻,她已经预感到了他的痴狂。
当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式,两个人的呼吸逐渐放缓到可以说话的时候, 继伟的理智渐渐恢复,不能躲在身体的兴奋后了。 他做好了接受残酷现实的准备。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低落,坚定得问:
“告诉我, 你和他都做了什么。 告诉我,别骗我?”
雅君本来就摇摆不定的决心被他们的重逢彻底推翻了。
“你知道Todd Mantos死了吗?”
“知道,我爸告诉我了。”
“我们两个去调查Todd Mantos的死。”
“什么?”继伟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可能性,他马上坐起来, 看着躺在他身边的女人: “他的死跟这个俱乐部有什么关系?”
“他信用卡显示他是T&T的常客。 T&T是Dungeon注册的公司名字。”
“哦?那你都查到了什么?”
“酒吧里的人告诉我们有一个和他关系最密的人, 我们就在那等了好久, 等着那个看门的经理给我们使眼色。”
“等到了?”
“等是等到了,他半天不肯招。 我和Anthony还得连哄带骗的。 “
“他说什么了?”
“你别急呀,让我慢慢说。”
继伟刚才的多疑让他尴尬,”sorry.”
雅君看着他被口红弄花的脸,笑了笑。“他说市长和Todd Mantos之间有矛盾。俱乐部很多人都知道。 ”
“为什么?”
“市长很久以前还没当任时,也曾是那里的会员, 但后来从政就不去了。 “
“这也不奇怪,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往往有很多需要发泄的地方。”
“而且,他还说他觉得Todd是市长杀的。”
“是不是因为市长和他贪污,他被我们发现了, 打算把市长供出来保自己呢?”
“你的推理有道理, 但那个人也不知道。 只是说Todd 喝醉了说过市长几次的坏话,还说市长威胁过他,不老实就不会有好下场。“可这些都是道听途说, 不能作为什么证据。”“
“那也就是说你觉得市长有可能制造了他的自杀现场。”
“也许,可Todd怎么会让他进自己家门,他们如果彼此防着对方, 案发现场就该有争斗的迹象。可他们仔细检查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任何有陌生人进入的痕迹。 现在市长又关掉了调查, 当自杀处理。尸体也很快就会火化。我又束手无策了。”
“你怎么知道市长停止了调查?”
“Anthony告诉我的。这案子开始总检察官是重视的,没确定是自杀前,是分给他的。我是跟着他到现场和验尸官那才知道这些信息的。结果市长又插了一手。“
”可你为什么不叫我陪你去,偏偏叫他去?“
“我根本没打算告诉任何人我今晚要做什么。当时我以为同事们都走了, 我才打扮成现在的模样。 我从办公室的洗手间出来,结果还是被他碰上了。 是他告诉我关于这个俱乐部的情况, 也是他告诉我侦探不会继续追查了。 她知道我对这案子有兴趣,他看了我的装束,就一下猜到了。 他帮了我很多, 这次案子他也破例让我参与前期调查,我再瞒着他不公平。 所以在我才在今天晚饭的时候,告诉了他我父母的事儿。他很够朋友,他真的相信我。 他起诉的谋杀案多了,所以对有些不可思议的勾当见怪不怪。他也答应了为我保密。 但他的条件是要陪我一起去。所以我最后也妥协了。”
“瞧你把他夸的,说得我都要爱上他了。”
“怎么又吃醋了?”雅君看着他的样子,一边涂掉他脸上的口红,一边恋爱得笑着。
“能不吃醋吗?我一开始就相信你, 你去哪里我都那么积极,你不夸我,却把他夸得天花烂坠。”
“他不是只是一个同事吗,而且是冒着职业风险帮我。 而你…”
继伟慢待期望得问:“我是什么?”
“你,你算是我男朋友吧 ”
“再说一遍!“继伟得以得完全忘了半小时前自己绝望的感觉。
“男朋友。”
“那你为什么昨晚要写那封信给我? 故意这么我?”
雅君叹了口气,”我们翻车的那一刹那,我以为我把你害死了。 你爸爸告诉我你没事儿,我才放心。可我心里很后怕。”
“什么,我爸去找过你, 他都说什么, 他是不是要你别见我。”
“不是,”雅君撒了个谎,“是我觉得我不能再把你拖下水了。 Todd Mantos的死让我越发担心。“
“如果你真的为我的今后担心, 我求求你先把这件事儿放一放。 如果这一系列的事儿真的是市长干的,你自己就很有可能是他下一个目标,这太不安全了。”
“所以我不要你介入, 我要你保持距离。“
”你不明白,我已经介入了。你如果坚持这么样下去,我会担心死的。“继伟捧着她的脸,”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已经爱上你了。我无法....”雅君没让他说完,只是深深得吻了他一下。
两个人觉得有些冷,都钻进了毯子里。 继伟不听到承诺不罢休:“ 答应我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吧, 你这些年都在被这件事折磨着。 君子报仇10年不晚。现在我们暂时寡不敌众,等待时机也是理智的。” 他需要她好好活着。他答应她等时机成熟了, 等他有了更多资源, 他一定会雇佣私家侦探配合她把这件事儿查个底朝天。 法院的资源不一定就是她唯一的靠山。
继伟的话给雅君被打击的得很疲倦的心带来了难得的救赎。 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离开他。她没了新线索。无奈之下, 她本想要俱乐部的人出来曝光市长的私生活,以此威胁市长下台。 可她知道这对她父母的谋杀案并无任何帮助。就算他名誉扫地, 退下去, 对一个已经被踩下去的人,其他人更没有兴趣起诉。而且现在都市开放,市长又没有结婚, 这种癖好并不足以让民众背叛他。 她只是个没有证据, 没有势力,也没有资源的小副检察官。
”答应我,好不好,雅君?”继伟不肯接受她的沉默,还在追问。
雅君在睡意中轻微得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