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8年12月4日19:19，老林在“微信”上给我发来一份视频帖子，至今再也没有收到老林的帖子。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给他发去了多份帖子，也未见回帖。
以往我们在微信上互动很及时，他发来帖子，我会及时回复；我发去帖子，他也会及时回应，一般都不会超过一天的时间。以前出现过个把星期没有及时回帖的情况，像这样几个月的时间见不到回帖还是第一次。
这是发生了什么情况？是老林家里有什么要紧的事当搁了，还是老林有什么不测？毕竟我们都是七十开外的人了。这让人预感不祥，令人莫名伤感！
老林和我同龄，武汉市人，华中师范大学物理系毕业（原华中师范学院），毕业后分配到涢水县教育战线工作。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们同在一中任教，是同事又是同行。
老林分配到教育战线，起初并没有直接到学校任教，而是被派往农村工作队到农村住队去了，在乡下和农民实行“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在农村工作队待了两年多，住队结束后才回到学校任教。先后在兆棚高中，佛水高中，一中工作。
那个年代，大学毕业后是统一分配，一切由国家安排。当时的口号是“服从组织分配”、“到基层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对个人来说，毕业后工作由国家分配，自己不用操心。国家发工资每月42.50元，看病就医还有公费医疗……在低工资、低物价年代还是不错的待遇。那时一般人的工资每月二三十多元，学徒工工资也就一二十元吧。
但是，在什么地方工作，干什么工作，你个人是没有挑选余地，不得讨价还价，一切听从组织安排，叫你到什么地方去就得去，叫你干什么工作就得干。不去、不干可以，你将失去工作，无法找到工作，没有收入，甚至失去户口……成为无业游民，在社会上会受到歧视！现在来看，这是无法想象的事情。估计一去不复返了吧！
现在大学毕业，是“自主择业，双向选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到哪里干就在哪里干，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前提是不违法哦！），充分尊重个人意愿，充分发挥个人的聪明才智，为社会做贡献！
若老林毕业那时是今天这样，当年土生土长的武汉伢老林毕业后会做怎样的选择？
02
说来我和老林还有点“关系”。记得1973年9月，我从唐棣高中调到兆棚高中，那里的老师告诉我，我是来替换林老师的，他调到佛水高中去了。林老师是谁？我们未曾谋面，一无所知。又过了两年，1975年9月我从兆棚高中调到佛水高中，那里的老师同样告诉我，我是来替换林老师的，他调到一中去了。
嗨嗨！真有点意思！原来我一直在“替换”林老师，一直在追随着林老师的脚步，从边远的农村中学一步一步向一中靠近！直到1978年9月我从佛水高中调到一中，才得见久闻其名的林老师。
林老师个子不高，大概一米六五左右，长得很敦实（横式），国字脸，留那时流行的一边梳法式，戴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平时交谈、课堂教学都是操着地道武汉腔。经过上课的教室，常可以听见他那嗓音洪亮，一板一眼，字正腔圆的高亢武汉腔。因是同行，我们常在一起讨论教学中的问题。
在一中那会，林老师已成家，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住在离学校有两三里路的“五七棉纺厂”工人宿舍。爱人是武汉下放知青，当时招工到“五七棉纺厂”当工人。
“五七棉纺厂”是原纺织工业部下属的“三线”工厂。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中苏关系恶化，形势非常紧张。为应对前苏联可能对我国的突然袭击。毛主席提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战略方针。
国家部署，将涉及重要的国防军事工厂，以及与人民基本生活密切相关的工厂，从大城市搬迁到内地建设，即所谓的“三线建设”。“五七棉纺厂”就是那时搬迁建造的，同期搬迁到涢水建造的还有“粮食机械厂”。
03
我国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执行改革开放国策。国内的经济政策，正处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时期，采取的是“双轨制”。所谓“双轨制”，就是物资供应、生产、销售既有计划分配，又有自由贸易，即两者的混合模式。
那时手握物资管理大权的人，大笔一挥就可以把计划内的物资以平价卖出去，这就是当时盛行的所谓“批条子”。
林老师的父亲是武汉市某钢厂销售科的一位科长，有“批条子”的权力，林老师利用他父亲的关系，为兆鹏高中，佛水高中，县教育局等“批条子”，买到了一定数量的平价建筑钢材。这可能是日后能顺利调回武汉的一个重要因素吧！
在那个年代人事管控是非常严格的。要想从基层调回武汉那是相当相当困难的事情，真可谓“难于上青天”，甚至比“上青天”还要难，没有超越“过五关斩六将”的本事是办不到的。正因为如此，私下里，林老师被戏称为“钢铁林”。
林老师大约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调回武汉的，具体哪一年，已不记得了。只记得某年暑假结束后上班，没有见到林老师来学校，这时才知道他调回武汉了。调到武汉什么单位，做什么工作那更是无从知晓。只听说，他调回武汉，爱人因为是工人，还在“五七棉纺厂”上班，过了好几年后才调回武汉与老林团聚。
林老师调回武汉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各自在为工作、生活忙碌、奔波着。
04
时间过得很快。2017年11月份，退休后移住北京的同事骆老师发来消息，说林老师要我的微信号，希望建立微信联系。
哦，林老师！自上世纪八十年代离开后到现在已有三十多年了，未曾有他的消息，他还健在！我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的情况，很快我们建立了微信联系。
没等我发出邀请，他已发来了视频聊天邀请，我点击“接收”，瞬间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位“陌生”老人的面孔。这是林老师么？没搞错吧？
还是11月份，已穿着厚厚的冬衣，外面还罩一件羽绒夹克，脸色苍凉，头上戴着翻边的线织浅色保暖帽，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突出的眼球几乎要从镜片里溢出来。
这是林老师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记忆中的形象完全不同。这分明是冬日里在武汉街头步履蹒跚的“武汉爹爹”哦！如果在武汉的大街上遇见，那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的。
……
“老杨，你好哇？”手机里传来了轻缓略带嘶哑的熟悉武汉腔，哦，这是林老师！是林老师！
“好啊！好啊！你好吧？”我急切地应声道。
“好么事啰！你们好啊！……”
“都一样！都一样！……”
……
“社保退休金三千多块钱，一直在外面租房子住……老伴也下了岗……”
“后悔哦……唉，没有用哦……”
“前两年，中风，右手不能动……只能靠左手……”
“儿子还没有成家，不听话……”
……
“唉，老杨，还是你们好哦……”
……
静静地听着老林的诉说，不忍心打断，又不知怎么去安慰……几十年过去了，在一中的往事一幕一幕出现在眼前，如同昨日……世事沧桑哦！听着听着，心中略过丝丝悲凉……眼圈也湿润了！原来我们都是古稀老人了！
05
交谈中得知，那年林老师离开一中回武汉，并没有去学校，而是进了钢厂（在厂行政部门工作）。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工厂改制，工人下岗，钢厂解体，林老师也就成了下岗人员。
如果当初林老师回武汉进了学校，就不会早早下岗，就会一直工作到退休。现在武汉老师的退休金比职工的退休金要高出好多。
世事难料哦！那时，老师工作辛苦，待遇却不高；工厂行政部门工作相对轻松、压力小，待遇却比老师要高。
当年，林老师回武汉，有机会选择进了工厂也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的事，可谁又能料到随后发生的社会巨变？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林老师的经历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是命运安排吧？
有人说，人生是一部电视连续剧。是的。这部连续剧有长有短。故事的主人公，有的叱咤风云、万世敬仰；有的历尽磨难、劫后余生；有的穷愁潦倒、苦不堪言；有的家财万贯、衣食无忧；有的平淡无奇、幸福快乐……这一切的一切是命运安排吧？
然而，不论是什么故事，都有共同之处：人生这部连续剧总是有始有终，从哪来回哪去，一个轮回，一个周期！
进入2019年4月了，写到这里，仍没有收到林老师的微信帖子。
老林！我们虽远隔千里，每天在网上聊聊天，不是挺好吗？你这到底怎么啦？……
2019.04.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