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调侃之后,淑真有些焦虑,她空活了这数十年,却是第一次收到这样敏感的东西,这样赤裸裸的求爱,还是一个小屁孩,雷得她是外焦里嫩。她知道古代几乎都是早婚,童养媳也很常见,也曾想过这一世究竟会嫁给一个怎样的人,传统些就是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亦或是母亲家的表哥,江湖些就是出门遇难时救美的英雄亦或蓦然回首见的那一眼定情,各种各样的版本,只是没有想到是这样,她有种摧残了祖国花朵的罪恶感。不过她转念一想,既然朱熹注定要成为一个人物,那么自己跟着他料定也是不错的:寻梅去,疏竹外,一枝横。与君吟弄风月,端不负平生。
淑真一夜无眠,在床上煎了一晚上的烧饼,接近破晓时才沉沉的睡去,梦里一女子站阁楼之上,望着楼下车水马龙,身后一人揽住她的腰,一双唇不停的游走在她的脖颈之间,她正要转身看清那人面目时,只听吱的一声窗户打开的声音,她睁开了眼,原来天已大亮,回想起方才梦里那旖旎春色脸上不由得泛起了红晕。
这个朱熹长得不英俊,脸上还有胎记之类的东西,但既然他看上了自己,定是自己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那些20几年都没有发现自己好处的瞎子们,自己就不必再做无谓的惦念了,她曾想过如果哪天一个熟悉的人跑来给她说暗恋自己好多年了,她会毫不犹豫的拒绝,然后说:你TM早干嘛去了,白白让姐单身了这么多年。只是始终不曾有人让她这心中的愤懑一吐为快。淑真起身梳妆,并没有梳什么发髻,而是在头上随意的挽了一个丸子,丸子中间留下一缕头发垂着,清爽利落,她仿佛又看到了前身那个干练的自己。这次出门还好没有把她的贴身侍女小凝带上,不然她又会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说这这个发型又怎么的不伦不类了。
醒来的朱熹拍了拍有些晕的头,猛地想起了昨夜睡前的那一段,扔出去的纸条上他写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来到案前,循着宣纸拓印的痕迹,他抱着头懊恼自己的失态,从未有过这样的唐突举动,再想到那最后的场景:那皱巴巴的纸团不偏不倚的刚好砸在了朱淑真的脸上。他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懊恼、羞愧、羞涩这些情绪一时间统统袭来,可唯独没有后悔,他抬起头望着紧闭的窗户发起了呆。这也是朱淑真打开窗户时看到的一个痴儿,眼神呆滞,习惯性的朝那呆滞的眼神晃了晃手,回过神来的朱熹脸瞬间就成了猴子屁股。淑真微微一笑,眨巴着熊猫眼(她自己当然以为是特别可爱的眼神,这一夜熬下来眼睛还会好么?)说:“你早啊!”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早,早......”朱熹结结巴巴的回答道,心想难道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这样也好,现在这个年纪想这些实在是太早了。
“父亲说过了这月末我们就起身回临安了,今日要出去逛逛市集,买些东西回家,你可愿陪着我们去?”淑真接着说道。
“这么急啊!”朱熹也不知道怎么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心下一股莫名的慌张。
“你去么?”见朱熹回了这么一句,淑真又问道。
“去…去…去啊,妹妹难得来崇安一趟,是要出去逛逛的。”朱熹赶紧回答。
市集上还是很热闹的,虽然不及临安府繁华,却也别有一番风情。一路上朱熹热情的为他们一家人讲解闽地的风土人情,朱淑真装作很认真的听,心里却是盘算着另外的事情:这马上就要离开了,我这还未成型的初恋难道就要这样夭折了?要是有手机,加个微信也就可以了,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怎么联系?这路程写一封信要等上一个月才能收到,关键是还不能让别人发现,她第一次觉得这该死的古代,怎么这么落后!
路边一个摊贩在叫卖着:信鸽信鸽,来瞧一瞧看一看啦,不管你身在何方,只要将这个鸽子一放,要送的信飞一般的就到了。
对呀,没有电话微信有信鸽呀!当即买下了一对,看着这壮硕的鸽子,朱芸聪笑道:“妹妹这是想吃鸽子肉了么?咱们临安到处都是,你何苦这么远买这么个劳什子?”
“要你管!”朱淑真骄横的说,她向来是这么没大没小的和四哥说话。
“难道你还要用它来送信不成?送给谁去啊!”朱芸聪也不生气,没好气的说完径直往前走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旁的朱熹略有深意的望着淑真,这一下轮到朱淑真脸红了火辣辣的。
离开的前一夜,淑真打开窗户,朝着对面紧闭的窗扔石头,发出咚咚声。吱呀一声窗户开了,朱熹望着她说:“这许久不睡,明日就要启程回家了。”
“你可舍得我走么?”俏皮的淑真这没来由的一句话,朱熹一阵错愕,他万不会想到这个女子竟直白如斯,本以为那日的句子她不曾看懂,直到看到她买下那信鸽,直到朱芸聪那无意的打趣,他才知道自己低估了这个女子。他低着头,说不出的难过,即便如此,这“舍不得”三个字始终是说不出口,心被钢刀剜似的疼痛,这时他才深深的体会到了那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诺,送给你!“见他不语,淑真也没有生气,手里扔出一个东西给她,淑真其实蛮紧张了,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放鸽子。
一个东西飞了过来,落在了案桌上。正是淑真那日在市集上买的两只鸽子中的一只,黑白相间的羽毛,红红的腿上一根红线拴着一个小竹筒。
朱熹抽出里面的纸,正要露出笑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只见纸上全无一字,只是密密麻麻的圈圈,对,就是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