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语故事：不知不觉
作者：杜鹃映山红
翠微山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安静。杜明远推开茅屋的木窗，山间薄雾如轻纱般浮动，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松针与泥土芬芳的空气已伴随他三十个春秋。
"又是个晴天。"杜明远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角皱纹舒展开来。他今年六十有七，隐居在这山中已近三十年光景。每日晨起读书，午后采药，黄昏时分与村中老友周文石对弈一局，日子如溪水般平静流淌。
杜明远从书架上取下一册《黄帝内经》，书页已经泛黄，边角处有他年轻时做的密密麻麻批注。正当他准备研读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师父！弟子来了！"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打破了山居的宁静。
杜明远抬头，看见十六岁的柳子安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显然是跑上山来的。这少年是山下柳村的孤儿，五年前为躲避战乱随叔父逃难至此。叔父病逝后，杜明远收留了他。
"怎么又跑得这样急？"杜明远放下书卷，语气中带着责备，眼中却满是慈爱，"先喝口水歇歇。"
柳子安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接过师父递来的竹筒一饮而尽。"师父，昨日您教我的《伤寒论》序言，我已经能背诵了！"
"哦？背来听听。"杜明远挑了挑眉毛。
柳子安站直身子，双手背在身后，朗声背诵："夫伤寒者，天下之大病也。阴阳易位，寒暑乖方..."
杜明远闭目倾听，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打着节拍。待柳子安背完，他点点头："不错，一字不差。不过背诵只是入门，关键要理解其中深意。"
"弟子明白！"柳子安眼睛亮晶晶的，"我还把您注解的地方都抄写了一遍，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做了记号。"
杜明远心中欣慰。这孩子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五年来进步神速，已能辨识百种草药，熟读多部医典。更难得的是他心地纯善，常主动为山下村民诊治小病。
"今日我们学习脉象。"杜明远从书架上取下一卷《脉经》，"先来为我诊脉。"
柳子安郑重地跪坐在师父面前，三指轻搭在杜明远的手腕上，眉头微蹙，全神贯注。阳光透过窗棂，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师父的脉象从容和缓，节律均匀，是健康的平脉。"片刻后，柳子安说道，但又迟疑了一下，"只是...尺脉略显沉细，是否肾气稍有不足？"
杜明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道："好眼力。为师年近古稀，肾气自然不如壮年。来，现在换你为我诊脉。"
柳子安伸出手腕，杜明远搭上三指，忽然眉头一皱："你昨夜又熬夜读书了？脉象浮数，心火偏旺。"
柳子安吐了吐舌头："弟子想多学一些..."
"欲速则不达。"杜明远摇头，"今日课后罚抄《清静经》三遍，让你那颗浮躁的心沉静下来。"
"是，师父。"柳子安低下头，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他知道师父表面严厉，实则处处为他着想。
日头渐高，师徒二人研习医书直至午时。杜明远合上书卷："今日就到这里。午后我要去采些茯苓，你随我一同去。"
"太好了！"柳子安雀跃道，"我知道北坡那棵老松树下有新长出来的茯苓，上次采药时看到的，特意没挖，等它再长大些。"
杜明远拍拍他的肩："懂得留有余地，不错。"
午后，师徒二人背着竹篓上山采药。山间草木葱茏，鸟语花香。杜明远虽然年近古稀，但常年山居生活使他步履稳健，丝毫不显老态。
"师父，您看这株黄精，根须饱满，至少有五年了。"柳子安小心翼翼地挖出一株草药，递给杜明远看。
杜明远接过端详，满意地点头："眼力见长。黄精补脾润肺，是味好药。收好了，回去教你炮制之法。"
夕阳西下时，师徒二人满载而归。柳子安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说着各种草药的特性，杜明远则不时补充纠正。回到茅屋，柳子安主动生火做饭，杜明远坐在院中石凳上整理今日采集的药材。
"师父，吃饭了！"不一会儿，柳子安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野菜粥和一碟腌制的山笋。
杜明远尝了一口，笑道："手艺有进步。"
柳子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师父教得好。"
饭后，柳子安点上油灯，伏案抄写《清静经》。杜明远则在灯下翻阅古籍，不时提笔做些批注。茅屋内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宁静而温馨。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是五年。柳子安已从当初那个瘦弱少年长成挺拔青年，医术也日益精进。杜明远的白发更多了，但精神依然矍铄。
这日清晨，柳子安照例早早来到师父的茅屋，却发现杜明远已经起床，正站在院中望着远处的山峦出神。
"师父，您今日起得真早。"柳子安走上前。
杜明远转过身，神情有些异样："子安，过来坐下。"
柳子安不明所以，依言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杜明远站在他身后，轻轻解开了他的发髻。
"师父？"柳子安疑惑地想回头。
"别动。"杜明远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小心地梳理着弟子的长发，忽然手指一顿，从乌黑的发丝间挑出一根银白的头发，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杜明远凝视着那根白发，久久不语。柳子安的发间竟已有了银丝，而他竟浑然不觉。这五年时光，仿佛就在昨日与今日之间悄然溜走，不留痕迹。
"师父，怎么了？"柳子安察觉到师父的异样。
杜明远长叹一声："子安，你已有白发了。"
柳子安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弟子都二十一了，有几根白发很正常。"
杜明远摇摇头，手指轻抚那根白发："不知不觉间，你已在我门下学习了十年...十年啊..."他的声音低沉下去，眼中泛起回忆的波澜。
柳子安转过身，看见师父眼中闪烁的泪光，心头一热："师父..."
杜明远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他慢慢踱到院中的老梨树下，仰望着满树繁花："子安，你可知道'不知不觉'四字的深意？"
柳子安跟上前去："请师父教诲。"
"人生在世，许多重要之事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杜明远的声音悠远，"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孩童长大，成人衰老...我们常常专注于眼前之事，却忽略了时光的流逝。"
一阵山风吹过，梨花纷纷扬扬落下，有几瓣落在杜明远的肩头。他继续说道："就像这梨花，昨日还是花苞，今日已盛开，明日便将凋零。而我们，就在这花开花落间，不知不觉地老去。"
柳子安静静地听着，忽然明白师父为何感伤。他轻声道："师父是觉得弟子长大了，您却老了..."
杜明远转过身，慈爱地看着这个陪伴自己十年的弟子："为师欣慰的是，这十年光阴没有虚度。你已学有所成，是时候下山行医济世了。"
柳子安大惊："师父要赶我走？"
"非也。"杜明远摇头，"医者仁心，你的医术应该造福更多人。山下的百姓需要你。"
柳子安跪倒在地："弟子愿永远侍奉师父左右！"
杜明远扶起他，语重心长地说："痴儿，人生聚散如云烟，终有一别。重要的是，在不知不觉间流逝的时光里，我们不曾辜负彼此。"
柳子安泪如雨下，紧紧握住师父布满皱纹的手。满树梨花在风中摇曳，仿佛也在诉说着时光的无情与人生的短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