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7.16
参军的消息传出之后,别提我的对象有多么难过了。她背着我到底流了多少泪水,受了多大的委屈,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已渐渐淡忘。但可以确定的是,绝没有在电影电视剧里、或者在新闻报道里看到的那种妻子送郎上前线时的场景发生。尽管那一年我曾代表全县351个新兵在原来的县剧院欢送大会上讲话,临上闷罐子列车前还被接兵的首长任命为新兵排副排长,出尽风头。但内心深处却如打翻的五味瓶一般,啥味都有。我到底用了些什么办法去安慰准妻子,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在当时体检时,我确实告诉过主检医生,说我的右胳膊骨折过,阴雨天经常疼,怎么能操炮呢?因为那年征兵的说是当高炮兵。没想到医生说,无关紧要。我的小九九也就彻底没戏了。而送行人群中两个女同学的一句话,“好铁不打钉”则更让我沮丧了整整三个春秋。当登上闷罐子列车先向南然后向西去的时候,静静的军营正在准备迎接这些生龙活虎的年轻人。我只能暂时把家人和所有的不愉快抛在脑后,一心无挂踏上新的征途。
我当兵的高炮营,位于宁夏回族自治区中宁县。新兵训练一个月过后,被分到高炮营二连五班。当兵的第一年头,正好遇上了部队营房建设时期。每天从起床的号角吹响,就开始了装卸沙石、搬运水泥砖块,和泥脱土坯、挖地基砌墙等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中,直到吃晚饭。有时晚上还可能轮到站夜岗。比起家里经常吃了上顿愁下顿,在部队是吃得很好了。天天都是宁夏的大米饭,尽管里面的细砂不少,但有蔬菜和食油,还是蛮香的。就是缺少面条和白蒸熟馍。有病的时候,病号饭才可以吃上一碗酸汤面条。穿的军装衬衣都是才时兴的确良料子,十分的舒展笔挺。虽然衣食无忧,但是军事训练很少,艰苦的体力劳动还是有点受不了。部队讲究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每个班、排、连天天都在讲评,都在争先创优,更是火上浇油,令身子骨单薄的城里娃叫苦不迭。请一天病假比登天还难,除非医生让你歇歇。但稍有好转还得接着苦干。当兵第一个年头,除了排着队、唱着歌去师部看电影,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军人。第二个年头,军事训练逐渐恢复,曾经到古浪实弹演习。不久又当上了连文书,还获得了两次连里的嘉奖,逐渐给家里有了喜报。到了当兵的第三年,我所在的连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调动到了宝鸡天王镇,除了日常军事训练,又开始了营建,还被分配到陕西大荔县搞黄河清淤工程。除了辛苦,就是苦辛。这时随着支左、支边、支工干部的归队,连队干部严重超编,眼见得提干无望,“工农兵上大学”的诱惑,让我开始产生了复员还乡的念头。于是便请求探亲,为后面的离开部队做准备。
那年月部队士兵的津贴很低,第一个年头每月六元、第二年每月七元、第三年涨到八元。给军属也没有任何补贴。我在部队终日惦记父母亲怎么养活一大家子人。部队发的每月津贴,除了一年买一次牙膏牙刷,买十几张邮票以外,一分钱也舍不得花,全都通过战友们购买成全国通用粮票寄回家以补贴家用。最可叹的是,当我临复员前探家时,我的所有积蓄,只够买一条粉红色的纱巾。这是我给近三年没见面的准妻子唯一的珍贵礼物。
在正式复员前两个月,我获准探亲回到家乡。我的家与三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快要倒塌的土围墙和破烂不堪的小门楼首先映入眼帘,泪水顿时打湿了我的眼睛。我已记不清母亲的热情,只记得了父亲的冷若冰霜。父亲已经知道了我决定复员回乡的消息,他失望至极。“科呀,你咋这么没有出息呢!你得是牵心你媳妇,一天不在部队好好干是吗?为什么不争取留在部队,为什么要复员?”“你咋不听话,不争口气呢!就凭你这样子,回来连你都养活不过!我还是𠰻句话!”,看着父亲生气的样子,我难过的差点背过气去。却没有勇气辩解,因为我明白父亲的心里比我更苦。后来复员后的实际情况的确证明了父亲的判断并不过分。贫穷已经让父亲疲惫不堪,而我的复员又压弯了他最寄厚望的那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