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城,红白喜事一定会办得盛大而隆重,以表达子女对父母的孝顺和尊敬。这是我参加了外婆的丧礼之后才知道的,也是我第一次目睹传统丧礼。
外婆是7月24日去世的,在原城,主要还是土葬,所以家人得知消息后便赶紧购置了寿衣,棺材,然后便为外婆净身,穿寿衣,整理妆容。为了让我妈见外婆最后一面,第二天上午才进行入殓仪式。
入殓就是将死者移入棺材,然后盖棺钉钉。在小舅钉钉的时候,妈妈的泪水像决堤了一样,把我和爸爸都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哭了,当最后一颗钉子钉下的时候,低沉的呜咽声顿时变成号啕大哭。这一颗钉子落定就意味着永远的生死别离,从此,外婆与我们就是阴阳相隔了。
钉子钉好了,我们就被请到外面去了,因为,下一项工作要开始了。画棺匠要给外婆的棺材上色,并且要画上漂亮的图案。
我是第一次进到这屋里,看到棺材还是害怕的很,好在人多,我和爸爸扶着妈妈出来后,送她回左边的屋里休息了。
妈妈拖着疲惫的身体斜靠着休息,爸爸出去帮忙了,我就陪在她身边。屋里大姨二姨三姨在整理孝衣,这些孝衣是她们用白布缝制的,不用多合身,也不用多好看,所以很快就做齐了。和孝衣搭配的是麻绳,表姐们把麻绳分开,给每一套孝衣都配好。本来妈妈也要帮忙,大姨发话让她好好休息,我俩就只能旁观了。
这些孝衣麻绳是给孝子孝孙准备的,孝子孝孙一般指的是子女和孙子孙女,他们要披麻戴孝,也就是头上带缠有麻绳的白帽子,身上穿孝衣,腰的位置要用麻绳把孝衣系紧,脚上穿白布鞋,鞋上也要缝上一些麻绳。在有人吊唁的时候,他们就要全副武装跪在灵前哭灵,并感谢前来吊唁的宾客,晚上也要全副武装守灵。像我是外孙女,就只需要在胳膊上缠一条白布,而且我也不用跪,不用磕头,不用守灵。
孝衣整理好之后,大姨让文静姐通知舅舅和表哥他们来领,同时,自己也赶紧换上了,于是,忙碌的人群中多了几个披麻戴孝的人。
忙完孝衣,三姨带着表姐们去外面帮忙去了,让大姨和二姨休息会,这个时候,妈妈已经睡着了,我把她放倒,给她添了个枕头,让她好好睡一觉。大姨和二姨也上炕坐着了,上了岁数,忙一会儿就累了,她俩聊了会儿天儿也都眯着了。而我就坐在炕上,透过玻璃,看小院里的人们各自忙碌。
与安静的屋里截然不同,外婆的小院热闹极了,人来人往,各自忙碌。搭棚的,迎来送往的,搬运东西的,摆桌子放凳子的……
沿着外婆家西墙有人正在用牛津布搭棚,这个棚南面是做饭区,中间是吃饭区,北面是接待区。
一个厨师模样的老大爷在做饭区操持着锅碗瓢盆,旁边桌子上摆着一盘又一盘的鸡鸭鱼肉,还有一个年轻人在打下手,这几天,所有人的一日三餐都由他俩解决。
吃饭区现在没人,因为还没有到饭点儿,而接待区还没有完全搭好,所以大总管就在旁边等着,和他的助手说话聊天。
大总管负责记录吊唁人员名单和礼单,大总管也有个小助手,负责收礼和回礼。
突然,从外面传来一声唢呐声,又一声敲鼓声,二胡声,接着就是齐奏,原来这是鼓匠班开始演奏了。在外婆的大门口,专门给鼓匠班搭了一个棚,还设了一个高台,鼓匠班的人们就坐镇高台,不间断地吹拉弹奏,这也是原城办丧事儿的习俗。鼓匠班分日场和夜场,经济条件好的,会日夜场连着演三天,而财力不够的家庭就只请个日场,只在出殡那天演一演。
在原城,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那就是子女给父母办丧事办的越热闹,表示越孝顺,所以,无论生前对父母咋样,死后大部分人家都会尽量办的隆重一些,该有的必须有。近年来,开始流行请人唱歌,鼓匠班是一拨人,出一份钱,唱歌的人是另一拨,另出一份钱,所以,有钱人家是出尽了风头,鼓匠一吹,歌一唱,绝对观众爆满。唱歌的人一般都是出夜场,灯光音乐一起,星空天穹为幕,不收门票,没有界限,十里八乡的一传十,十传百,都来听,都来看,已然成了小城一景。
这几天,外婆家的大门始终敞开,日夜不闭,吊唁的人们,帮忙的人们,串门的人们都是自由进出,连乞丐也可以随意进出,讨得几个馒头。丧礼持续三天,第二天由于下雨,来的人少了一些,所以,大家都比较清闲。但是午后雨停了,就又开始忙碌了。
听说小舅和表哥们在雨停之后,赶忙去了一趟坟地,察看前一天挖的坟有没有坍塌,否则得赶紧修理,好在没有多大的问题,稍微修整了一下就好了,只要第三天不下雨,就不会耽误出殡。
第三天,天气晴朗,所以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早饭之后,大舅带着一行众人祭拜之后,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也跟着祭拜。上午,小舅和二姨带着人把出殡要用的东西清点一遍,早早张罗人们吃了午饭,便准备起灵。文俊哥作为长孙,披麻戴孝,左手擎白幡,右手捧“尸盆儿”,匍匐在地,嚎啕大哭,跟在后面的孝子孝孙手拿哭丧棒,也都跪着大哭,等待起灵。
当抬棺的人抬着棺材走出门的时候,文俊哥将“尸盆儿”摔碎,起身扛着白幡走在最前面,旁边有人向空中抛洒纸钱,后面跟着孝子孝孙和抬棺的人,一行人边走边哭,向着坟地行进。
他们走了之后,我和表姐还有香灵姐留在外婆家,我们是外孙女,所以不用跟着去坟地,就留下来看家了。鼓匠班也跟着走了,声音越来越远,突然感觉外婆的小院安静的让人害怕。“啪啪.....哗啦哗啦”我们三人一齐看向做饭区,好在,厨师大爷和帮厨小哥还在,原来他们在洗碗刷盆儿,这几天,他们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切菜做饭洗碗,洗碗做饭切菜,似乎一刻都没有停歇。这不,洗完午饭的锅碗瓢盆,就得开始准备晚饭,如果不是突然安静,我们都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