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之夜,在我们发蒙上学的那年那月,第一个月圆之夜。
晚饭过后,西边的晚霞的余晖渐渐淡去,终至全无,月亮还未出来,周围是黑魆魆的。悄无声息的小河,小河上的小桥,都暂时隐去了身影。人家房顶的屋檐,可以看到大致的棱角,静静地矗立,而河岸边上的那一丛毛竹轻轻地摇曳,仿佛有微风吹过,又仿佛是猫狸或水獭跑过所致。黑暗和安静只持续很短的时间,东南方向,有微微的光亮出现。大大的、圆圆的,略微发黄的月亮,一点一滴地从海面慢慢升起,从海水里逐渐探出来。那样的从容不迫,那样的从容大度,那样的慢条斯理,但是最终完全脱离了海水,置身于海平面上方,此时,却有一小半又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岛遮掩了一下,过了片刻,便完全显露出来。
寒冷的正月里的月亮像一个冰轮,那冰轮离开海面与海岛,冉冉升起,小下去了,白起来了,乳白色的光依次洒向人间,月亮的光的颗粒布满夜空,月亮的光的波纹弥漫夜空。波纹与颗粒一齐落到水面上,小河的水波于是反射出了柔和的光和影,河上小桥的影子投到水面上,依稀可见。屋檐、墙壁、树木,都纷纷出现在月色里。鸡已经归窝,不再打鸣,有几只狗偶尔吠叫几声。煤油灯亮起来,勤劳的人家已经开始织布纺纱了,志平,阿里,阿芳,我们却从家里跑出来,在前面的地上画了一些格子,在朦朦胧胧的月光里,玩起跳六格的游戏。
月亮升到中天,我们都已倦了,回家睡觉。织布纺纱的声音也停下来了,正月刚刚一半,很少有家庭通宵干活的。祠堂里打赌的人也不像正月头那么多,尽管是夜深人静,声音也小多了。只有那一轮月亮,还静静地立在中天,在这一片土地的上空,一千多年了,静静地立在这一片土地的上空。一丝月光透过门缝,落在鸡窝的小门上,鸡已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