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发表于《镇江周刊》·春江潮。
在街上走着,会不时遇见一个卖旧书的书摊。书摊用一个简易的篷子支着,在一棵紫藤花下,时不时有淡淡的清香幽幽拂来。
走近去瞧,案子上摆放着三十几本如鱼骨般,横向排列且相互倚靠的旧书。翻开书,纸张早已泛黄,扉页间也有了岁月如同刀割般的痕迹。卖书的瘦,近五十岁,略显儒雅,见我爱不释手,竟然兀自感叹起来:昨天摆了一天的书摊,没有一个人来瞧,这地段卖书的就我这一处,本不该这样!
其实,也不难理解,谁喜欢旧书呢?书店里,一盆盆绿萝点缀的木质书架,里面的书,真可谓汗牛充栋,浩如烟海。每一本书都包装精美,图文并茂,纸张如同明信片,沁人心脾,哪里是像这样的书?旧且潮,里面又有廖廖的勾画。
我轻轻用十指拂过每一本书,仿佛为它们拂去经历岁月的沧桑。
“《平凡的世界》一共四本”,卖书的见我挺喜欢就上前来推荐说,“这是路遥的书。”我信服地点点头,接着又看到了《福尔摩斯探案集》,也是四本;还有一本《曹雪芹传》;更有一本《隋唐演义》——这本更是年代久远,竟然是左边开的,里面的字是竖排繁体字。
最后我买下了《平凡的世界》,我问了价钱,八元钱。我付完钱,随手翻看原来的定价:一本3.35。一九八六年出版的,算来比我的年龄还大。
临走,我不禁好奇地忘:这是谁的书啊?书摊主人颇为自豪地说:是我哥哥的,现在我哥已经是博士后了。
回到家,我在灯下细细翻阅,不经意间,一张很泛黄的旧书签掉了下来,拾起,发现是一张老照片:黑白的底,灰色的人儿,穿着老式中山装,眉目颇为俊朗,一副书生骨相无疑。我猜这人一定是卖书的哥哥了。
我摩挲着这泛黄的一寸照片,想象着这位学有成就的老者,在意气风发的年少时代,会是怎样一位喜欢读书的人啊!是不是也如我一样,在一个个月影婆娑的黄昏,亦或是雨落屋檐的清晨,更或是雪染松林的深冬;在窗前影影绰绰的灯火下,在雨打芭蕉的轩窗处,在风卷珠帘的秋风里,用一本又一本的书温润自己孤寂的岁月呢?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这位与我并不相逢的老者,他现在可能已是两鬓斑白,亦或儿孙满堂。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这一本本陪他走过岁月深处的旧书呢?也或许生活的羁旅,让他在奔波中,不得已舍弃了这些书籍;又或者潮湿的岁月,让他在客居他乡时,更希望这些书,能在寒夜里温暖又一位爱书的人。
这样想着,想着,我的心就变得柔软起来,仿佛看到他,这个与我素未谋面的老者,在远方对我颔首微笑。
旧书如旧友,我很感谢这次意外的邂逅,让我在黄昏的灯下,翻阅一本旧书时,如同与一位相识很久的旧友重逢。我也很感谢那些旧书摊,它传递的不仅仅是一本本经历了岁月的书籍,更是一份温暖的期许。
那一本本旧书,或许就是那深谷的幽兰,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闻香而来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