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到暑假,必定要去外婆家玩,外婆家对我和弟弟来说,就是如今孩子们的旅行,虽然近,但是由于九十年代没有便利的交通工具,6公里的距离,从大路转小路,从小路转田埂,再跨溪流,就有了一种山长水远的感觉。这比起如今孩子们的旅行,更有一种新鲜刺激的感觉。于是,对那时候的我们来说,去外婆家,是我们能想象到,触及到的最远的旅行。
外婆家在我们隔壁县的一个村庄,她的门前有有一条很长的河流,河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至今也没去追究,只是这条河,昼夜不息的流淌着,从我小时候记事开始到现在,三十年,就这么静静地流淌着,她见证了外婆的老去,逝去,见证了舅舅舅妈容颜的老去,见证了表哥一家的生生不息,也见证了这个村庄的日新月异。
河流承载了孩子们整个夏天的欢乐,早晨,当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温和的阳光洒在波澜不惊的河流上,泛着的金光闪闪地照耀着附近几户人家的妇人的脸庞,她们要趁早去地里摘菜,而后在河中清洗,她们一边洗菜,一边聊着家常,偶尔河流岸边的刺玫瑰飘落下来几片花瓣,顺着河水来到了他们手边,像是温柔的清晨给勤劳的妇女们的一个吻。孩子们蹲在妇人身旁的石头上,一边玩水一边竖起耳朵听大人们的家常,自娱自乐。
当河两岸的美人蕉开花后,整个河面被红的,黄的鲜艳多彩的花朵映照得格外美好,太阳照射下来,与花朵,水流,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静谧的画面,而画面中最有趣的还是我们摘花吃蜜的趣事。美人蕉的花蕊有一根花芯,引来一些蜜蜂前来采蜜,也引来嘴馋的孩子们摘采。我们把花采下来后,直接上嘴去吸食心蕊中间的甜甜的花芯,哇,味道鲜美,甜蜜,不比外婆柜子里的白糖,蜂蜜逊色!偶尔,当我们下嘴的时候,一只虫子猛地飞将出来,撞到了哪个孩子黝黑的脸上,孩子用手一拍,啥也没拍着,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又接着上嘴去吮吸了。吃完了花蜜,美丽的花瓣丢了多可惜啊,我们把花瓣撕下来,丢到河里面,孩子们最喜比个输赢,丢花瓣的乐趣就在于,谁丢的花瓣最远,漂得更久,如果漂到了岸边,被灌木,芦苇挡住了去路就算输了。这样的趣事,我们足足可以玩上2个钟头。
等到岸边的木芙蓉也开花了,满树满树的粉色,淡黄色的花朵呼应着下山的夕阳,天空上是一轮滚滚的红日,镶着暖暖的金色的边框,而河边的木芙蓉倒映在水面,也摇曳着粉色的倩影。孩子们避开了中午的烈日,睡了一个午觉,精神头满满地又来到了河边,这个时候的河水不像早晨那般的清凉,而是暖暖的,像温泉,孩子们可以在岸边下水了。当我们的脚丫子碰到水底下的水草,痒痒的,像是水草在跟我们玩游戏呢。我们会肆无忌惮地把身体沉到水底下去,到了及腰的位置为止,哪里管衣服会不会湿,全当是在河里洗澡了。孩子们三五成群打起来水战,如果给我们配上一把水枪,相信会更精彩刺激,可惜当时的我们只能徒手泼水,但是快乐也是不言而喻的。遗憾的是,玩水长大的我,至今却不会游泳。
等到外婆家门前的桃子尖尖变成了红色,暑假就结束了,我和弟弟意犹未尽地被妈妈接回了家,舅舅会在9月份的开学季,骑着一辆28的单车来到我家,车后面载着一个编制手提蓝,篮子里是硕大的成熟的桃子。桃子其实是毛桃,算很一般的品种,如今市面上卖的桃子一般是水蜜桃,鹰嘴桃,油桃,很少会卖毛桃,因为品种不太好,吃起来带毛。但是,我们可不管,洗了就上嘴咬,松软,多汁,甜蜜,新鲜,来自外婆家门口河流的滋养的桃子,是童年最美味的水果。偶尔,吃完一口,发现桃子中间有条小虫摇动着身体,也面不改色地把带虫的果肉掰掉继续啃。
后来,忘记是哪一年,再去外婆家,门前的桃树不见了,舅舅在原来的地方打了一口自来水井。我“矫情”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伤感,怜惜起来这两棵曾经给我和弟弟带去无限甜蜜的桃树,但是这样的“矫情”是不好说出口的。
桃树没了,外婆后来也没了,河流两岸的美人蕉还是照旧开着美丽的带蜜的花朵,蜂蜜还会来光顾,就是再也没有孩子们伸出黝黑的小手去摘它们了,木芙蓉依旧倒映在水面上,与万年不变的夕阳呼应着,波光粼粼,只是没有孩子们的水战和嬉戏了。
如今外婆家的河流还在流淌着,随着她一起流走的是,是木芙蓉飘落下面的粉丝花瓣,是野玫瑰飘落下面的红色花瓣,是被孩子丢下去的美人蕉的各色花瓣,也是光阴,是外婆,是舅舅舅妈年轻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