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就被楼下"吱呀吱呀"的自行车声吵醒了。这声音太熟悉了，是卖豆腐的老张头，他那辆二十八寸的永久牌自行车，车后架上绑着两个大木桶，每天这个点儿准时从巷子口经过。我揉着眼睛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走，打算买点新鲜的菜，给周末回家的闺女炖个汤。
菜市场这时候已经热闹起来了。远远地就闻见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鱼腥味和葱蒜香的复杂味道，这味道让我鼻子一酸——多少年了，这味道就是我记忆里最踏实的"起床号"。卖早点的摊位前已经排起了队，王婶的豆浆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白汽裹着豆香味直往上窜；李大爷的油条炸得金黄金黄的，咬一口能听见"咔嚓"的脆响。
"丫头，今儿起得够早啊！"卖青菜的老李头远远地就跟我打招呼。他那辆三轮车上码着新鲜的空心菜，叶子上的露珠子还亮晶晶的，"今儿刚摘的，嫩着呢，三块钱一把。"我蹲下来挑菜，老李头也不催，自顾自地掰着新送来的黄瓜，"你闺女不是爱吃这口吗？我给她留了两根顶花带刺的。"
菜市场最东头是水产摊，老周家的水箱里养着活蹦乱跳的鲫鱼和草鱼。我站在水箱前犹豫，老周抄起网兜就捞："给你挑条大的！你闺女上次不是说想喝鲫鱼汤吗？这鱼新鲜，现杀现做，汤保证白得跟牛奶似的。"他说话间，一条大鲫鱼"扑棱"一声甩了他一脸水，老周也不恼，抹了把脸乐呵呵地说："这鱼有劲儿，肉肯定紧实。"
"王婶，给我留碗热豆浆啊！"巷子口传来张大妈的声音。王婶掀开木盖，舀豆浆的动作熟练得像跳舞："早给你留着呢，大碗还是小碗？"张大妈搓着手说："大碗的，我孙子今儿要考试，得给他补补。"豆浆盛进蓝边碗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张大妈眼角的皱纹，却遮不住她眼里的慈爱。
我提着菜往家走，路过卖肉的摊位时，老赵头正给一位老太太切五花肉。"您这肉要肥瘦相间的，"他刀工利落地片下一块，"炖土豆最好了，软烂入味。"老太太捏着肉片直念叨："现在的肉啊，不如从前香喽。"老赵头笑呵呵地说："您这是怀旧呢！我这肉都是当天宰的，您闻闻这味儿，跟您年轻时候一个样儿。"
回到家，我把青菜在水龙头下冲洗，看着水珠子从嫩绿的叶子上滚下来，忽然就想起小时候跟着奶奶去菜市场的情景。那时候的菜市场没有这么多摊位，都是露天的大棚，地面坑坑洼洼的，下雨天一脚踩下去能溅起半尺高的泥点子。奶奶总是攥着我的小手，生怕我摔着，却不忘记跟每个摊主唠几句家常："老刘啊，你家媳妇的病好些没？""王婶，给你家小子带块糖啊！"
"妈，我回来啦！"闺女推门进来的时候，厨房里正飘着鲫鱼汤的香味。她蹲在厨房门口，看着我处理鲫鱼："还是家里做的饭香。"我刮着鱼鳞，故意逗她："那以后多回来吃饭啊。"闺女撇撇嘴："您就知道拿吃的哄我。"可我知道，她最爱吃的就是我炖的鲫鱼汤，每次都能喝得精光。
午后，我拎着空菜篮子去菜市场还秤砣。老张头的豆腐摊前围了一群人，他正笑眯眯地给大家切豆腐："要嫩豆腐还是老豆腐？嫩豆腐做汤，老豆腐炖肉。"我站在人群外，看着他古铜色的脸庞上堆满笑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人间烟火气"。
菜市场最西头有个卖活禽的摊位，老杨头正在给顾客抓鸡。那只芦花鸡扑棱着翅膀，老杨头追得满院子跑，嘴里还念叨着："别急别急，马上就给你找个好人家。"旁边卖水果的大姐笑着说："老杨啊，你这鸡比你跑得还快。"老杨头喘着粗气说："这鸡精神着呢，炖汤肯定鲜！"
夕阳西下的时候，菜市场渐渐安静下来。摊主们开始收拾摊位，老李头把没卖完的青菜捆好，准备明天接着卖；老周把水箱里的水换了一遍，确保鱼儿们晚上能睡个好觉；老赵头把案板擦得锃亮，刀刃在夕阳下闪着寒光。我站在菜市场门口，看着这些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回家路上，我碰见了隔壁单元的张爷爷，他提着刚买的新鲜蔬菜，笑呵呵地说："还是菜市场好啊，东西新鲜，还能跟老朋友们唠唠嗑。"我点点头，看着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在地上晃啊晃，就像这些年菜市场里的人来人往，热闹又踏实。
推开家门，闺女正在厨房门口张望："妈，汤好了没？"我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鲫鱼汤递给她，看着她小口啜饮的样子，忽然就明白了——这世上最珍贵的烟火气，不在高档餐厅的精致摆盘里，而在菜市场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在摊主们憨厚的笑容里，在每一把带着露水的青菜里，在每一碗热乎乎的豆浆里。这就是生活最本真的模样，平凡却温暖，琐碎却真实。
